我是烟雨人 ▷

雪花雷艺

发表于-2009年06月02日 早上8:41评论-1条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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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天下着雨。

雪花的二妹雪艳在姐姐家的走廊里看雨,看久了便觉得很无聊。

雪艳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她只想找一个像张家这样有钱的好婆家,能像她姐姐这样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就非常满足了。她不仅羡慕姐姐的生活,她更嫉妒姐姐的美。同是一个爹,同是一个妈,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区别?姐姐是那么的漂亮,而她却只是相貌平平。

站在走廊上,可以看见雪花正安闲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织着毛衣。姐夫张耀靠着雪花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手轻抚着雪花的肩膀。小侄女文娜在张耀脚边的地板上玩耍洋娃娃。

雨终于停了。刚一停,太阳就露出了笑脸,仿佛在向她召唤。雪艳心里盘算着该到哪里去玩呢?嘿!有了!

她走到客厅的门口,把脑袋探了进去:“娜娜,荡秋千——你去吗?”

“要去!要去!”文娜随手扔掉手中的洋娃娃就跑了出来。

她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张耀和雪花又把话题扯到为文娜做生日的事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后天就是娜娜的生日了。”

“爸妈喜欢热闹,每次都免不了大酒小席,难道你还有什么新花样不成?”雪花说。

“娜娜都五岁了,要是在城里,早上幼儿园了。孩子终归要到学校去,山区小学教学太差,我打算送她到城里去读书。”张耀慢条斯理地说。

“到城里去读?你放心吗?他爷爷奶奶也不见得同意呢!”

“住在她姑婆家,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姑婆的小女儿就是老师。不过娜娜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出过远门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到城里跟其他小孩一比,可能会有很大的差距。”

“那又有什么办法?山沟沟里难道还能飞出凤凰来?”雪花笑道。

“谁说山沟里就不能出凤凰?我想这次与其给娜娜做生日,还不如带她出去玩儿,上学后,时间就不会这么宽松了。你认为呢?”张耀换了一个姿势,一本正经地看着雪花。

“打算到哪里去呢?你一定早就有了安排,怎么到现在才说?”雪花放下了手中的毛线活儿。

张耀拍了拍雪花的肩膀,朝她扮了一个鬼脸,说:“早说晚说你还不是得听我的,是不是?”

雪花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故意把声调拉长,“到——底——说——不——说——”

“我说,我说——”张耀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近呢,可以去永川的野生动物园,让娜娜也去见识一下真正的老虎、狮子。然后再走远一点,到海南去看看大海,让你也去吹吹海风,穿穿三点式,顺便让我也饱饱眼福!哈哈!”

“去,还不知道是想看谁呢!”雪花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我的眼中可只有……”

“快来人哪!姐姐——姐哥——你们快来呀——”张耀的话还没说完,雪艳那尖利的声音便从屋后的小树林那边传了过来。

张耀道了一声“娜娜”,猛地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奔了出去。雪花扔掉手中的毛衣,也跟了去。

果然是文娜出事了!雪花的心直往下掉,眼前一黑,几欲跌倒。

张耀抱着满脸血污的文娜像发了疯一般,他一边往停车房那边跑,一边急呼:“雪花!快拿车钥匙!快——”

雪花一下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慌意乱地拿了车钥匙出来,差一点把直愣愣站在那里的雪艳撞倒。

车子一经启动,就像一头疯牛般沿着那条盘山公路狂奔。到了医院,张耀抢着去挂号,楼上楼下奔跑,汗如雨下也顾不上擦一把。

“孩子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谁是孩子的父母?”医生问。

“我是孩子的爸爸!”张耀边说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来。

“那好,先到那边去验血!”......

“你不能给孩子输血!孩子是o型血,你的是b型。让孩子的母亲去验血吧!”“对不起,女士!你的血型是a型,孩子危在旦夕,我们将从血库……”

雪花听了这几句话,仿佛吃了一个晴天霹雳。接下来张耀的眼睛对着她牢牢地盯着,盯得她的神经一根根都紧张起来,她禁不住全身簌簌发抖。他脸上的表情好久都不变,可是后来突然一下子又笑了起来,“今天的事情活像一场有趣的戏剧,是不是?”

她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只是低着头在底下竭力缩着自己的脚趾头,想制止住自己身上的颤抖。

“一个y*妇背着她的老公偷偷养着她情人的孩子,她的丈夫却一无所知。”张耀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在旁人看来,他们像是在低声地交谈。

“不是的,你——”雪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似火在烧,似油在煎。

“咦?你也会觉得难为情吗?是因为纸里没能包住火的缘故吧?我倒是要谢谢你那个毛手毛脚的妹妹了!啊,今天这事儿可太有趣儿了!可是你的丈夫却是一个十足的大呆子,这里竟没有一条地缝儿可以让他给钻进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非常的平静,像是在给她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但是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她的心。

“你听我说——”

“还是让我说吧!我知道你心里正烦恼,所以说来使你宽宽心。”

“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一定得听我跟你解释……”

“事实就摆在面前,比任何解释都要清楚!”张耀说到这里,一脸装出来的平静顿时变成了一脸的悲哀:“这么多年来,我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父亲!我却整天跟在那个野种的后面,还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死!怪不得怀胎八个月!这就是人人所说的早产?你可真会伪装啊,我居然毫无察觉!也许有一天我死了——还有可能是不明不白的死呢!那样你就如愿所偿了,是不是?到那时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张家所有的一切了,是不是?”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雪花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发了一声低喊。

“你还想狡辩什么?别在我面前装出可怜的样子吧!难道你还想拿你那张脸蛋来迷惑我吗?当初你为了那老不死的不惜把自己卖了,让我拣了个破玩意儿还当个宝,你他妈的真不识抬举啊!”一阵抢白让雪花更是心乱如麻,无言以对。

她偷偷向四周看了看,在她的眼中,似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鄙夷的神色,每一个角落都在朝她露出冷森森的表情。

从医院出来,她抱着孩子,默默地跟在张耀的后面上了车。一路上,张耀不吭一声,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输血后,娜娜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竟然在她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那张小脸也渐渐有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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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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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刚开到前院的入口处,家人们都向这边跑了过来。

雪花抱着熟睡中的孩子下了车,张耀的父亲张大才老远就问:“没事吧?”张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把车开进了院子。

雪花即使自己的内心很痛苦,可还得装出强颜欢笑的样子来宽他们的心:“没事,没事,医生都说了,养两天就好了。”其实医生是要娜娜住院观察几天的,张耀却匆匆地结了帐,把娜娜的生命当草。

张耀的母亲柳素芬抢先把孩子抱了过去,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念叨:“我就说这两天眼皮子老跳呢,都怪我,多搓了两圈麻将,把上香的事都给忘了,娜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雪艳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不敢过来。

安顿好娜娜,雪花猜他们一定是在等她吃晚饭了。她很慌乱,急急忙忙地换了衣服,洗了一把脸,又在房门口站了好久。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张耀和他的家人,可是她又不能逃避这一切。

雪花又想起刚才张耀在医院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来,顿时感到似有一种东西向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她的胃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因而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令她一闻到气息就觉得要作呕了。张耀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样,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菜,端起酒杯,喝得吱溜儿吱溜儿的,跟平时一样有声有色。雪花虽然食而不知其味,她还是要装装样子坐在那里。张耀显然没有要在家人面前提这件事的意思,不然她坐在那里应该是非常的尴尬了。

好在张耀的父亲坐在餐桌横头,并没有注意到她,而张耀的母亲心里想着的也是文娜:“娜娜从小体质就弱,这次又流了这么多的血,得好好补一补……”

雪艳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扒了一小口,怯生生地说:“这事都怪我,我不该叫娜娜去荡秋千……”

“我还得谢谢你呢!”张耀放下手中的杯子,拿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雪艳的碗里。

雪花一听,心顿时提到了嗓子里,这事终究还是要穿帮了!

雪艳看着碗里的那块肉,一时楞在那里。

“你是不是喝醉了。”柳素芬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张耀:他不仅不骂,怎么还夸上了?

“我心里可明白得很哪!”他轻描淡写地说。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来,先放在鼻子边上嗅了一会儿,才用打火机点上,然后斜着身子倚在身后的靠背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吸着,一边把目光投在雪花的脸上。

看着他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雪花却不敢露出丝毫反感的神情来,只是把头低了下去。心里暗想,这事揭穿了也好,大不了抱着孩子离开张家,到那时谁也不欠谁了!

“因为娜娜受伤的事让我想到了很多,我可是张家数代以来的单传,可不能让张家断了香火!”

“呵呵,这事儿可说得一点儿没错!”一直没开腔的张大才说了话。

张耀的父亲张大才是个矮个子,身材不过五尺,可是腰身极粗,脖颈极胖。假使只看他的坐相,一定以为他是极其魁梧的。他那最肥部分的躯干,底下有两条结实的短腿儿支撑着。他今年六十岁,一头脆硬的鬓发漆黑如墨,一双灰褐色的眼睛也还年轻,也许是因为他从不曾为什么事耗费过脑筋的缘故吧。

“就是,就是。”柳素芬随即附和道。

张耀的母亲柳素芬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长得慈眉善目,一脸温煦,虽然都五十多了,一头卷曲的短发衬着她那圆圆的脸,身材微胖但不臃肿,一点儿也不显老。由于只有张耀这根独苗苗,老两口对他就特别的宠爱。张耀从小到大,他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今年也有三十四岁了,他是二十八岁那年跟雪花结的婚,在那之前,他的女朋友可是走马观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

结婚第二年的五月,雪花生下了文娜。

雪花原以为她生了个女孩,张耀一定会很不高兴。没想到张耀对这个女儿的喜爱和热情甚至还超过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自从女儿文娜会走路的时候起,张耀就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坐在他的摩托车上一起出去兜兜风或赶赶集;或是带她到杉木园、浮云寺、天子峰去散散步,爬爬山。并且还非常耐心地回答她那许许多多希奇古怪的问题。

一路上碰见的人,看见文娜这么可爱,都要忍不住逗一逗她。碰到这时候,张耀总是笑嘻嘻地站在旁边,现出满脸做父亲的得意和满足来。

爷爷奶奶虽然满心巴望雪花能给张家添一个男丁,但这生儿生女的事还是得儿子媳妇说了才算。现在听儿子这样一说,张大才的兴致就来了。

“终于想通了吧?你妈当初叫你们再生一个,你却说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那时候你可真是太固执了!”老头子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舒心,拿着筷子的手也激动得直比划。

“雪花,妈妈就指望明年春抱孙子了,你可得......”

“我可没说是让她生儿子!”张耀打断了柳素芬的话,她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转眼变成一脸的惊诧和疑惑。

“胡扯!”张大才一下子把筷子摔在桌上。

雪花也不由得抬起头来。她知道张耀说的可不是酒话,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我可没开玩笑,我只是不相信雪花能生出儿子来。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更不喜欢动手打人,而且我也没她爸爸那么有耐心,可以等到生不出儿子的老婆去喝农药的那一天!”

“不许你这么说我的爸爸妈妈!”雪花不满地嚷了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爸爸当初不就是想生个儿子吗?如果你是个儿子,你爸爸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的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雪花一时语塞。家!想起这个字,她心里满是无法言说的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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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雪花是一九七六年一月份出生在五里沟这个小山村的。她的父亲伍长鸣没有盼来带把儿的男孩,认为是命运故意在与他作对,常常气得窝在家里不愿出门,也不给她取名。她母亲薛贵兰在镇上读过高中,比父亲有文化,还带点温文尔雅,说生雪花时天正飘着雪,便取了这名,也应了薛的谐音。后来又生了雪艳、雪梅,仍然不带把儿。超生罚款,没钱则以家畜与家具冲抵。她父亲望着空荡荡的家,成天长吁短叹,垂头丧气。借酒浇愁的他喝醉了就乱发脾气,对她的妈妈不是拳打就是脚踢。母亲在她六岁那年喝了农药,含恨而去。

是啊,想着这个家,雪花只有更多的苦恼。这能怨谁呢?怨她的父亲吗?要不是父亲酒后摔倒颅内出血住进了医院,她也不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张耀。那时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心想要个儿子,因为只有他的儿子才能帮他卸下肩上的担子!然而她那时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呢?辍学?出去打工?外面的世界有多少像“天堂”那样的陷阱?如果她是一个男人,她的命运她的一切都会重新改写。可是她偏偏不是男人!难道该去埋怨命运吗?

五里沟是嘉陵江畔的一个小山村。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相信去过五里沟的人对这里的九峰八庙一定不会陌生。这里曾是一个佛教圣地,由于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寺庙多半被毁。近几年,随着旅游业的兴起,这里又飘起了香火,响起了钟声。

按说雪花家所处的位置是开农家乐的一块好地儿:屋后是延绵的九座山峰;土筑的乡村公路像黄色的绸带自杉木园一路从她的家门前飘过;右边那条弯弯的山路环绕通幽处延伸至天子峰到浮云寺;再往左行几十米便是邵华寺的遗址。那里还高高耸立着未经人工雕琢的天然景观大小两柱石笋,还有青蛙石、猴儿石、海螺洞……前来观光的游人络绎不绝,村里开设的农家乐也就红火了起来。

村里上上下下几十家都陆陆续续先先后后建起了楼房,老老少少做生意的做生意,开农家乐的开农家乐,家家户户靠着勤劳和智慧争相走上了致富的道路。然而雪花家那座三间排面的矮房子,趴在路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土木结构的墙体抹灰层已经剥落,有好几处还裂开了口,那缝隙可以伸进去一个小指头。这样的房屋不花钱改造是开不了农家乐的,只好眼睁睁看着别人发财。

张耀得意地看着低头不语的雪花,又接着说:“既然你办不到的事情,当然我得另请高明了。”说着又夹了一块肉放到雪艳的碗里。

雪艳受宠若惊地挪开碗,连说:“够了,够了。”

“雪艳,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张耀跟着补充了一句。雪艳一时又楞在那里了,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雪花知道这是张耀在报复她了,他怎么会容忍娜娜不是他女儿的事实呢?论气质,雪艳连雪花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张耀是无论如何不会喜欢上雪艳的,至于将来能不能生儿子,那也得看她的造化了。如果生了儿子,儿凭母贵的雪艳或许在张家还有一席地位,如果还是生女儿呢?但她知道,张耀这样做,是害了妹妹一辈子了。

“张耀,你太过分了,我们伍家的人可不是你们张家的生产工具!”

雪梅见大姐、二姐都低着头不说话,不表态,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一改往日的称呼,直呼张耀的大名。

他觑着眼睛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笑嘻嘻地问:“我过分吗?不是我,你还能读书读到现在?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张家给的?”

“我大姐是你的妻子,虽然当初没有领取结婚证,可也是明媒正娶跟你拜过堂的!你既然娶了我姐姐,就应该对她的一生负责!”雪梅气愤至极。

雪梅的样子像极了雪花,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她那牛奶般白皙的皮肤同样引人注目,她那鹅蛋般的脸颊上也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在两撇墨黑的娥眉下也像两汪清碧的潭水。

他看了看她的侧影,那套白色的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可以说是毫无缺憾。她的脖颈是白皙而颀长的,她的臂膀是圆润而动人的,她的胸部早已高高地隆起。

“我不仅对雪花负责了,也对你们两个小的负责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们伍家怎么样,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我既然对你们负责了,你们也应该为我尽尽义务吧?是不是,雪艳?”他回头问身旁的雪艳。雪艳的确不漂亮,走在街上,可能谁都懒得再去看她第二眼。她的眼睛很小,嘴唇很厚,下巴很尖,头发弯弯曲曲像方便面,身子也显得很单薄,胸扁平,ru*房小得可怜。鬼才知道她能不能出生儿子来,但是他想看到雪花痛苦的样子,不然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雪艳的脸早已憋得通红,她偷偷看了一眼雪花,见她的脸上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大着胆子说话了:“姐夫对我们伍家的恩情,雪艳没齿难忘!能跟姐夫在一起生活,是雪艳的福气。”

“二姐!你,你真不害臊!丢脸!”雪梅没想的到雪艳会答应这样的事,顿时气得撂下碗筷跑了出去。

这顿饭吃了个不欢而散。

这天晚上,雪艳留在了张耀的房间里。

雪花睡在文娜的床上,辗转反侧。文娜断断续续的呓语声、呻吟声、哭泣声和隔壁房间床腿摆动的吱吱嘎嘎声交织在这黑夜的寂静里,仿佛一切声音一切气息都突然放大了,她心里的搏动仿佛跟擂鼓一般…….

除了汗水与盐的滋味,她知道还有泪水同样是咸的。虽然很久以来,她已经学会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以平静的眼光静静注视着这个世界。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漂亮,许多人都这么说。如果她还没有看到她不该看到的东西,也没有经历那不该经历的事情,她相信她的大眼睛不会对这个世界充满不安与恐惧。

­《四》

雪花的父亲出院的第三天是九月一号,那天是张耀和雪花大喜的日子。村里人都说雪花福气好,命中占贵人找了个好婆家;又说张耀有艳福,捡了个漂亮的黄花闺女……但是关于这种种的议论,父亲是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了。他只能呆呆傻傻地看着他面前苍白的天空,因为他的世界早已从他摔倒的那一瞬就与这个世界绝缘了。

穿着婚纱礼服的雪花呆呆地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黯然神伤的样子。为了偿还父亲的治疗费,为了照料瘫痪的父亲,为了两个妹妹能继续读书,十天前,她答应了张耀的求婚。她并不指望那个花花公子会给她带来什么幸福,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还没有来得及憧憬爱情,就把自己卖给了婚姻。

这是一条通向张家去的斜坡路,送亲的队伍转过那条斜坡路,那所白色的房子就整整齐齐地在她的面前出现了。高高的柱子,阔阔的走廊,平平的屋顶,多美的家园!可是雪花的心里却悲哀地想道:“我的心从此就要被埋葬在这里了!”

在那条弯曲宽阔的车道上已经停满了车,有些客人正从车上走下来,跟朋友们招呼着;一群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一脸的兴奋,在附近的草坪上呼喊着跑来跑去;那间从前面一直通到屋后去的宽阔的走廊上,已经是挤满了人。

张耀站在迎亲的队伍前,人们簇拥着雪花走向他,当他牵着她的手给他们的父母鞠躬的时候,人群里便掀起了一阵哗然的喝彩声、击掌声和呼哨声。紧跟着院落里又劈劈啪啪地响起了爆竹声,同时那边角落里的老太太们也都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当然是张家的大盛事。早在几天前,张家人就开始布置新房,张罗喜事,张家大院一片喜气洋洋,比大过年还热闹!

在经过前面的台阶往二楼走去的时候,雪花看见许多打扮得像花蝴蝶一般的女孩子,那栏杆边还站着许多衣着华丽的男青年。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很高兴,情绪高涨,仿佛今天成亲的是他们,而不是雪花。

张耀的那些朋友多半是她所不认识的,他把她送进新房后,就赶忙出外招呼去了。

她也愿意独自呆在房间里,呆在那沉静的幽暗里。这时,金色的日光透过宽大的天蓝色窗帘径直流进房里来,乳白色的墙壁上不情愿地荡漾着华丽的光辉。

曾经幻想中的洞房花烛夜可不是现在这情形,没有红烛,没有她喜欢的人,她的心里只有对新婚的恐惧和厌恶。

她把门轻轻地掩上,倚靠着窗口,极力镇定下来。从窗口看出去,她瞥见那些年龄大的女人在客厅里坐着,像是在谈论养孩子、害病、谁跟谁吵架,以及为什么吵架之类的事情;那太阳照耀着的走廊上,也挤满了人。

来的客人中,多数雪花都认识,也有她所不认识的。这些她所不认识的客人不是来自城里,就该是来自别的村子。那座房子仿佛要被客人挤爆了,谈话声、嬉笑声、还有忙碌着张罗酒席的人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公公张大才满面春风地在走廊与客人打着招呼,跟随其后的公婆柳素芬也春风满面,只是家里第一次来这么多的客人,她显得有点儿局促。

张耀的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他在他的那一帮年轻的男男女女朋友之间周旋着。

雪花的心里却难以泛起丝毫幸福的感觉。

她的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搜寻韩卫红的踪迹,尽管韩卫红并不可能在她的视线里出现。最后她只看到她的父亲韩为福在一个角落里坐着,于是她就怀着满腔的怨愤恨恨地瞪视着他。她除了这样又能怎样呢?就算是韩卫红亲自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也只能把那种刻骨的仇恨埋在心底了。

那还是在初中毕业回校领毕业证的那天,等到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走完了,舍不得离开学校的雪花才慢吞吞地踱出校门。

“雪花!雪——花!”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同班的女同学韩卫红在向她招手,她应了一声,便站在那里等着。

韩卫红跟雪花同村,从小学到初中,她是雪花唯一最要好的同学。长相一般的韩卫红善于打扮,在雪花的印象中,她总有穿不完的衣服,今天一套,明天一套。她平时很少回宿舍睡觉,据她说,在镇上她有一个阔绰的伯父,会经常带她去购物。几乎每次返校,她都会提着大包小包的衣物或食物到宿舍。同学们都很羡慕她。韩卫红性格外向、泼辣,说话像刀子一样锋利,尤其喜欢跟别人斗嘴。如果有人说她眼睛小,她会马上接口还击:“大眼睛吓死人,小眼睛会勾人,不大不小气死人!”几句话一出口,便让对方无言以对。

这时韩卫红已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雪花的跟前。她亲昵地攀住雪花的肩头,故意用责怪的语气说:“死丫头片子,也不等等我!”

雪花一脸无辜:“我又没看见你……”

“当然看不见我了,你的眼睛都瞟到男生那里去了啦!”

韩卫红一边肆意地开着玩笑,一边把目光落在伍月的脸庞和胸上,嘴里啧啧称赞:“才几天不见,都成大姑娘啦!瞧这身衣服多配你!”

“你又在拿我开心!”雪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也红了,“对了,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我呀,在……在上班啊!”

“你在上班?”雪花张大了嘴巴。

韩卫红向四周看了看,才神秘兮兮地凑到雪花的耳边说:“告诉你吧,我在镇上一家歌舞厅当服务员。包吃包住又好玩,工资也很高,上一个月的班也足够我一学期的开销了。”

“真的?如果我也能去上班就好了。”

韩卫红眯缝着眼睛思忖半晌,说:“要不——我带你过去看看吧!如果你真的想去,我这就带你去找老板,不过这事一定得保密!”

“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雪花郑重地说道,像在宣誓,韩卫红一听就笑了。

通往镇上的那条水泥路,一路延伸着雪花心中的憧憬和希望。她们边说边笑边走,不知不觉就步入了小镇的街道。灼人的阳光肆意地洒在她们的身上,街两边顽强地顶着骄阳的楼房高高低此起彼伏。这时已近中午时分,小镇显得昏昏欲睡,那些服装店、杂货铺、水果摊主人也都漠然地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韩卫红突然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

顺着韩卫红的手指看过去,一栋五层高的小洋楼印入眼帘,在雪花的眼中显得辉煌而气派。门两边的石狮沉静地蹲着,门的上方挂着四盏大红的灯笼。《天堂歌舞厅》几个大字闪着金色的光芒,只是四周镶着的各式彩灯还没有亮起来,门也紧紧地关闭着。

“这里要等到晚上六点钟才开始营业。你别看现在冷冷清清的,一到晚上,可热闹啦!来这里消遣的客人都是这镇上有身份、有地位、有钱的主儿,而且他们还特别捧我的场呢!”韩卫红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得意。

雪花看着紧紧关闭着的大门,有点儿失望:“那我们岂不是要等到六点钟?”

韩卫红夸张俏皮地耸耸肩头:“那倒不必,我们可以走后门呀!老板每天中午才起床,这会儿应该是在他的房间里。”韩卫红牵着伍月的手钻进旁边一个窄窄的小巷,拐过一个弯儿便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那铁门很高很宽,两边高墙顶上竖着一块块玻璃像尖刀似的闪着寒光,给人以戒备森严的感觉。雪花突然感到一阵窒息的紧张。

韩卫红伸出白嫩的手在铁门上拍了两下,大声喊道:“黑三哥!黑三哥!”

里面便响起沉闷粗短的声音:“谁?”

“我是韩卫红!黑三哥,快开门呀!”

隔着门,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了过来。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留着小平头的黑三站在那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原来是我们天堂的大红人哪!欢迎欢迎!”一转眼看到了雪花,目光贪婪地钉在雪花的脸上,委琐地问道:“又带鸽子来了?”

雪花也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只觉得一阵脸红耳热,低着头直看着自己的鞋尖。韩卫红向他飞快地使了个眼色,问道:“我们找老板有事,他在屋里吗?”

黑三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回答道:“在。”

韩卫红捏了捏雪花微微有些出汗的手,便一起朝里走去。黑三在后面哐铛一声关上了铁门。

这是一个小小的后花园,庭院里错落有致的摆着几张石桌石凳,因有一颗颗高大的柏树庇护着,并没有多少阳光漏进来。一股炒菜和香卤的浓烈气味从右边的矮房子往外飘,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阵阵的笑语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她们绕过那些石桌石凳,从左边进入穿堂,经过长长的走廊,踏上石阶行至二楼,又经过了许多紧闭着门的房间,才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扇什么样的门啊?雪花怎么知道那门里面会是一个恶魔在等待着她呢?她的厄运就是从走进了那扇门而开始的啊!

是的,在场的所有人,没有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心事,那八天当中所发生的一切将永远是一个秘密,只要她自己不说出来,韩卫红不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看不起她雪花。这样一转念之间,她便得到另外一种希望来安慰自己了:虽然她不爱张耀,但是他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至少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只要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正在这时,张耀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雪花的身后,一双手环在了她的腰上,把雪花吓了一跳,仿佛自己的心事也被他窥去了一般,全身触电般地震颤了一下。

“在想些什么呢?这么投入。如今一切烦恼都解决了,该不会还有什么心事吧?”

“我是在想你曾经的那些女朋友,难道你不眷念她们吗?”雪花目光低垂,嘴唇嚅嗫着。

“你在吃醋是不是?那不过是成年人的游戏而已,我又怎么会眷恋她们?她们能跟你比吗?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张耀信誓旦旦的话让雪花感到无限的欣慰,不禁从心底涌出一丝温情。

张耀拉着她的手说:“我们该下去了,客人还在等我们敬酒。”

他们刚走下楼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新娘的身上。雪花带着羞怯的笑容跟客人们打招呼。客人们啧啧地称赞着穿上婚纱的新娘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高贵,多么的幸福。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她又不得不万分勉强地要和这些人敷衍一番。

午餐过后张耀就带着她离开众人,让她坐到客厅一角的沙发上。他找了一张矮凳子在她的脚边坐下,跟她谈着,对她笑着,使她渐渐消除了紧张与不安。张耀不再去理会那些朋友和客人,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雪花。雪花每对他说一句话,他的眼睛里都要闪出一星光彩来;每对他笑一笑,他的脸上也要燃起一种内在的火来。

时间终于慢慢挨到了晚上,客人们走了。

刚一关上房门,他便将她拥进怀中,她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不消说,便泊进他那火热的怀抱,坠入他那令人窒息的热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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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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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眠的漫漫长夜,雪花躺在娜娜的鼻息里回忆着那些往事。往事一幕一幕,化作无声的泪。第二天早晨起来,雪花觉得浑身酸痛,可窗外的太阳还是那样火红。

娜娜的伤势明显好多了,她的脸色恢复了以往的红润。雪花正要把手放到娜娜的额头上去,门突然被推开了,张耀那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那走廊的黑影里。

“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去,把房间收拾一下。”张耀扔掉手中的半截烟头,朝雪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转身朝隔壁的房间走去。那半截烟头在视线中划过一道弧形,跌在地面时溅起了几点火星,直到飘完了最后几丝烟缕渐渐地熄灭。

张耀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在对他说话了。雪花知道以后的日子将会是怎么样,但是她要忍,不管张耀对她如何,终究是她对不起他,她欠他的太多了。

雪花面无表情地走去她和张耀的房间,拆着带血的床单。雪艳正在梳头,她偷偷瞄着一旁的“丈夫”,一副娇羞的样子。

“软骨头!”雪花心里暗骂。

张耀的表情像是很满意,他是故意把那块昨夜狂欢的铁证拿给雪花看呢!他以为她会痛不欲生?不会的,张耀,你将什么都看不到,我的眼泪不会那么低廉,至少在你的面前我是不会哭的。雪花强忍着在心里想。

直到换好床单,张耀仍没有看到他所期望的表情,他握住雪艳的手:“来,我帮你梳吧!呆会我们一起去城里,你看你姐姐平时都没给你买什么衣服,也没有象样的首饰和化妆品。”

“恩!”雪艳点了点头,靠在张耀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恶心!”雪花虽然这样想,却没有皱一下眉头。

“你去收拾一下,呆会一起去!”

张耀想让她吃醋?想让她对雪艳产生妒忌?

“我还得在家照顾娜娜,你们去吧,我相信你的眼光,以前买东西都是你拿的主意呢!”雪花笑着说,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不悦的成分。

雪艳看着拆下的床单,“姐姐你不会怪我吧?你不会把那片床单拿给别人看吧?”她担心的事很多,在她的眼里最丢人的居然是那块床单。

张耀大笑出声,猛地将她搂入怀中。

雪艳慌忙地推挤他,她并不习惯当着人与他有这种身体上的亲密,何况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而且还是当着姐姐的面呢!

张耀并没有被她挣开,他比她有力得多,雪艳被搂得喘不过气来。

“那你今天在家把屋子收拾好,雪艳以后就住这间屋了。”张耀回头对雪花说。他的语气冷冷的,像她出生时她妈所说的那窗外的雪瓣儿闪着寒光。

他们走后,伍月开始擦浴室地上和墙上的水渍,这是她每天的工作。

生活就这样在时间的延续中,看着表面的漂浮物逐浪而去,一些具有实质性的内容却沉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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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文娜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到了九月,就送她到城里读书去了。雪花因文娜的一跌而塌陷的天空里又多了一份牵挂。

张耀和雪艳出双入对,卿卿我我,张耀的父母除了整天打麻将,是不会过问这些闲事的。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儿子想要的,没有什么不可以,至于村里偶而飘过的闲言闲语对他们张家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反而还认为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儿:张家又多个了媳妇了!

唯一让雪花感到欣慰的是小妹雪梅的高考揭榜了。雪梅很争气,考取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那可是她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啊!雪梅终于帮她圆了这个梦!

小妹去北京的那天清晨,雪花早早地起了床。她提着一袋热乎乎的卤鸡蛋和煮玉米便往她的娘家走去。父亲痴呆了,雪艳跟父亲一起长住在张家,只有雪梅还住在家里。

雪梅真是好样的!雪花在心里暗自赞叹。在三姐妹中,雪梅是杰出的。她没有雪花的软弱,没有雪艳的虚荣,她是积极向上的,她有自己的理想,她时刻都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她身上这所有的品质雪花都非常欣赏。

“雪梅,起来了吗?开开门呐!”雪花把门捶得砰砰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雪花有些不耐烦了。可是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雪花使劲儿一推门,差一点儿扑倒在地,原来门没有拴!雪梅也不在屋里,床上整整齐齐的,行李也是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肯定是跑到厨房去了,雪花这样想。厨房也没有人。

“雪梅!雪梅!”雪花大声叫了起来。是妹妹临走前跟她闹着玩吧,“雪梅!别闹了!出来!你躲到哪里去了?你再不出来,我可不送你啦!”雪花故意威胁道。

然而雪梅还是没有出现。雪花气呼呼地坐在雪梅的屋里等着了。她睁大眼睛向门外张望着,然而直到日上三竿,仍不见雪梅的人影儿。中午时分,人倒是进来了一个,却是雪艳。雪花着慌了,再这样耗下去,可是要耽误行程的呀!

雪花和雪艳分头走访了亲戚和雪梅要好的同学和朋友的家里,跑了整整一天也没有雪梅的下落。当晚她们就去派出所报了案。

报案回来夜已深,雪花没有同雪艳回张家,就一人住在雪梅的屋里。她穿着雪梅的睡衣躺在雪梅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雪梅每次从学校回来,她们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雪花嫁了张家有时候晚上过来看她,很晚了她还没有睡,在灯下读读写写,做什么都是那么专注而投入……

“咚咚咚”,有人敲门,然后是钥匙开门,进来的是雪艳。雪艳一屁股坐在床上:“张耀今天不对劲,一直喝酒不睡觉,还念叨什么大学什么名牌,好象还提到妹妹,说妹妹太倔强不懂事什么的。”雪艳说他可能知道雪梅的下落。

雪花想,他如果知道怎么不早说呢?“走,去看看!”

张耀已经酩酊大醉了,他歪在后院的石桌上,桌上的几个下酒菜几乎没动,只有几个空了的酒瓶散落在脚边。

伍月感到很奇怪,这么晚了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而且还喝得这么醉。他会有什么心事吗?

她轻轻地走了过去,推了推张耀说:“你在这里干吗呢?你知不知道雪……”

张耀一抬头,刚看到雪花,吓得身子往后一缩,便跌到了地上,他双手抱住头,嘴里不停地说:“雪梅,你原谅我吧!雪梅,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呀,你放过我吧!”

刹那间,一种奇怪的恐惧在雪花的胸口里激烈地跳动着。她一面要压下这种恐惧,一面思忖道:“这不是真的,他说的不过是几句酒话呢!我决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我决不容许自己相信这是真的!”她迅速转身向房里跑去。

绝望地躺倒在床上,她所能想到是雪梅死了!雪梅被他害死了!

他为什么要害死雪梅?他霸占了雪艳还嫌不够?他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就因为我给了他耻辱?他利用了雪艳的虚荣占有了她,对她的好也是故意做出来给我看的!可是,他没想到我能做到视若无睹、无动于衷…….他恨我的视若无睹?他恨我的无动于衷?接着就对雪梅下手了?雪梅不是雪艳,她肯定不会妥协,她绝对要反抗,她绝不会让张耀得手,于是张耀气急败坏就毁了她了!多么可怕!他是魔鬼!我不能饶了他!他是魔鬼!

“张耀,我要你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愤怒的声音迸出了她的喉咙。

雪花猛从床上跃起,往厨房走去。她需要一把刀,她要把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斩断。这时天正下着蒙蒙细雨,把整个院落罩得迷迷糊糊的,走廊里的灯昏昏暗暗。

张耀仍滩倒在原地,像一堆烂泥,任凭细雨撒在他的身上。极端的愤怒驱使着雪花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那把菜刀……血,鲜红的血喷溅在她那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脸上。她转身回到屋里抱起文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张家大门,而雪艳则向她父亲所在的房间走去......

2005.4.2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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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泓清水点评:

个性不同的一家三姐妹,都难逃悲惨的命运。
文笔细腻流畅,情节生动自然,人物形象饱满鲜活,是篇不错的小说,推荐了!

文章评论共[1]个
enetplok-评论

欣赏佳作,问好朋友!at:2009年06月04日 下午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