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零零九年五月的最后一天,去年的今日,我还沉浸在深切的思念与惦念之中,担心小美受不了上海的溽热,吃不惯那里的饭菜,熬不了十二小个时夜班的心血……心里还在盼着他早日回来,回来过正常平常的日子,回来慰籍我渴念的心绪,我还在发给他的信息里跟他开玩笑说:回来罚你天天给我包饺子,干活!而今年的今天我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坐在椅子上白痴一般看着荧屏发呆。
打开电脑,打开千千静听,听阿宝的《倾国倾城》,听1864年的《阳关三叠》……自去年小美失了音讯我就总是有自虐的倾向,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想把自己置于死地,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自己好起来。泪流满面怎能令我尽情宣泄?我把他的照片拿出来就立在电脑的荧屏下,让他那双明眸就那样盯盯地看着我,看着我痛哭,看着曾在他面前放纵讨饶的我现在是怎样的风景。
因为小美的缘故,一年来我得到好些朋友格外的关心与关爱,他们知道我郁闷,我忧伤,我还在记着他。年轻的密友苏苏告诉我:姐,好好爱自己,别人都是王八蛋!可是我知道,我就是忘不掉那个王八蛋。作协的邱姐和文化局的颜妹也对我说:他无权无势无情无义不许你再理他,你理他我就不理你,他凭什么受你这多爱居然一声不吭转身就走?瑜儿妹妹和月儿妹妹都惊诧于我的懦弱说:姐,这不是你的性格,你对他怎么这么忍让宽容呢?远在武汉的邦成和每年要在云南度过四五个月的青锋也都一再嘱我不许回头,就是他回头也不许我原谅他。就是他的哥们也都开始在我面前派他的不是,对我讲一些鲜为我知的他的旧事。就连他的姐姐也对我说:妹,你不要再想他,你为他苦熬自己不值,姐也爱过苦过,姐也是女子,知道你的苦你的好,他是我弟弟,我知道他的坏。而我的弟弟妹妹则对我说:姐,他是好人,但是咱不跟他趟浑水,咱就当有福之人就得离开他的无福之地。原来的同事现在在深圳做一家杂志主编的颖说得更是直接:他背信弃义,简直是丧心病狂!你若原谅他我看轻你!小美抛弃我一个,竟然惹怒了众人,我明了各中原因却不忍说清。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使我从泥淖中走出来,可是,面对无边的苦海,我真的很难回头不想上岸。这份不舍如一条毒蛇缠住我的躯体与魂灵,使我动弹不得,改变不得。
相思怀念和毒蛇一样具有魔力,你根本无法预防,就像此刻,阿宝怎会知道他的一首《倾国倾城》使我“泪飞顿作倾盆雨”,而百多年前的人就更无法预测《阳关三叠》到现在还在因为“西出阳关无故人”而“劝君更尽一杯酒”。我记下朋友们的情意,尽量在他们面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用忙得焦头烂额的假相来掩饰真实的落寞。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我的大脑不会忘掉他,我的心不会再为别人而动。不是没人要我,是我只想要他。我全心全意,死心塌地,并且一再反省,除了偶尔有一点任性并未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而那一份任性正是因了他的宠。我有充足的理由去找他,质问他,可是我的性格使我就是想死也不会去找他,高贵的心怎么肯贱卖!况且我一直认为他一定有不得以的原因。
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就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情致环境都很好。打开后窗就可以看见碧绿的田畴和夕阳光下悠悠而去的牤牛河水,而河水与岸上的耕牛都在余晖中闪着点点金光。透过窗前疏离有致的樱桃枝柯,就可以看到被垂柳夹着的水泥乡路,嗅到微风送来的玫瑰的馥郁芬芳和青青禾苗的清香,而耳畔的蛙鸣提醒我就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乡下是静谧的,但是生命的脉搏不曾停歇,汩汩的流水,杂沓的马达,或浅吟或高歌,都在奏着生命的乐章。我置身于大自然之中,该是怎样的奢侈,怎样的令人渴羡,不过在我想起小美的时候,这些美丽的景色,就都成为我的沉疴,简直可以要我的命。
我虽品味了生离死别的痛楚,想到渐渐远去的幸福,往事真的是不堪回首。但是当我的心灵慢慢被这沉疴啮噬时,我竟想走进更深的林深处。不在更深处以毒攻毒彻底治愈就在这里归于消亡。于是我一次次独自到山林里行走,从清晨到黄昏;一回回久久地站在大桥上,朝看碧水长流,暮望红日慢坠,以求得心灵的沉静与解脱。既然没有诗人的勇气沉江或者卧轨或者跳楼,又不能在心头彻底放手,就只有请自然与时间这两位良医慢慢疗治。
我不是一个孤寂的人,但是这一次回到乡下,却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对乡亲们的喜怒哀乐包括农事都不再感兴趣,觉得在这里除了各种植物再没有从前那些令我提神的。记得前几年这个时候回来我总是要到田野里帮乡亲们种地,不论谁家的,反正都熟识,哪怕是只有半天的工夫。因为我太爱新翻的泥土了,潮乎乎,湿润润,抓一把在手里仿佛能攥出油来,尤其是被铁犁犁开的那一刻。翻卷着的黑色的浪花总让我想起大海上劈波斩浪的航船后面的雪白的波涛。
倘若不去城里与山里,除了每天去父亲那二至三趟问讯问候以外,就是坐在电脑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幽怨烦愁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或者从书堆里翻出《三国演义》来读,我要看看我现在的境遇是中了小美的什么计或是自己失了哪一招?而要怎样才能做好失算中计之后的自救善后工作。偶尔我还看看《四书五经》《女戒》什么的,看看我是否犯了古时候女人被休回家的所谓“七出”之过。笔记是不写的,无论qq还是博客一律敲打键盘搞定。我想,若干年后,是不是会写汉字就能算作书法家了。键盘就像定音鼓一样被敲响,而我在定音鼓上敲打爱情就跟在键盘上打字一样,我怎么能,何时能走过小美走过痛?
除了这些之外,同知心朋友煲电话粥,有时也可略解寂寥。因为和他们谈话我可以知道外面的消息也可以吐吐肚子里的郁闷之气,谈的话虽说不谈也日子照过,有时甚至是扯淡,但是也不必像站在讲台上讲课时那么字斟句酌讲求互动,也不必像写文章那么反复推敲遣词造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腹稿都不必打,偶尔开个小玩笑也很自然,正是一吐为快的表述,胸襟坦荡的豪爽,不但自己感到心里减少了压力,也使朋友不必为我再担什么心。
可惜我的好友们和我一样忙,有的甚至需要加班加点地工作,于是,只好长话短说,彼此闻讯些近况报一下平安也就罢了。
我过去喜欢《谁来赴晚宴》和《最后的晚餐》这样名字,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明白,只是觉得很有味道,也许是因为都跟吃有关吧?中国自古就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格言名言什么的,并且早已被人们用滥。于是,我便把我与小美的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比作我“最后的盛宴”。
我是最不喜欢赴宴的,无论是哪一种,也无论是都有哪些人。小美则是喜欢赴宴,与他的那些同学同志不时地聚会,不喝得酩酊大醉决不罢休,只是从未醉倒在家门口。总是进得屋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床上摆个大字,任你替他脱鞋脱衣连掐带拧就是不说话,等你煮碗面他却能够起来吃了,然后“抱布贸丝”的卫氓一样冲你满脸笑嘻嘻一阵再不言不语的躺下,那便是真的醉了。在家他很少喝酒,偶尔喝,总是半哄骗半强迫地逼我陪她喝。看着他那非要与你同醉的样子不忍扫他的兴,便依着他的意思也喝一点。我与别人无论谁是绝对不喝酒的,我始终认为男人醉倒在家门口是一种美,一种幸福;而女人,别人的事不敢妄加评论,而于我自己,除了小美,我决不与任何一位干杯!
我最后的盛宴已经结束,不去想象谁将会为酒后的他煮面,他将再与谁共醉?而我,此生再也不会有孩童一样耍赖闹人的时刻,他因劳损而总是屈着的双手之上捧着的也不会再是我。
五月最后一天就要过去,明晨开始,整整一年从他那里没有得到他的任何讯息。
最后的盛宴,未经宣布就已经散席,这一点毋庸置疑。阿宝还在诉说往日的悲欢眷恋,而阳关曲在我心中何止三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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