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很少和村里的人交流,因为他是“聋子”。
只有四十刚出头的村长“李贵”,时常来和老莫聊聊天。
大家经常看到老莫张着嘴巴生硬的说话,而李贵却是用手来比划,这总会给人特别别扭的感觉。村里面了解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不了解的话,乍一碰上,还真以为李贵是个哑巴,而老莫是个正常人呢。
老莫常说,村长是个好人。
于是村里的人对老莫的了解基本上都是来自于李贵。
李贵说老莫不是生下来就听不见的,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被打的。
大家就问了,说为啥被打啊?
李贵装出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大家说村长胆也忒小了,难道还怕被“聋子”听到么?
李贵一听就不愿意了,挺了挺胸脯子,把话匣子打开了。
据说老莫当年还是小莫的时候,在一家国企上班,人也算是英俊潇洒,可就是找不到老婆,原因是这家伙的嘴有些“碎”,不管听到啥消息,到了他的嘴里准保变得天花乱坠。人家总说他造谣,有些事情还往往被他言中。事实上是因为他总喜欢趴在领导的窗户地下去偷听。久而久之,有些领导就开始防着他了,甚至想找借口把他开除掉。
后来,他的那个单位换了个一把手。这个一把手也不知道什么背景,没到几天就拉拢了会计和他一起玩起了“分赃”的游戏,碰巧被当时还是小莫的老莫给听到了,刚想离开的时候,那个一把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了老莫之后,脸一下子就青了。老莫装作刚好路过,点头哈腰的和一把手打招呼。正巧会计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把手向会计打了个眼色,会计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叫了起来:“来人啊,抓贼啊,来人啊……”这一叫不要紧,全单位里里外外的来了百十几号的人,把老莫一通痛打之后,捆了起来。那个新来的一把手把手一挥,让大家放了老莫,并当场宣布开除了他。
休息了大概半个月,老莫终于下了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派出所告那个一把手,可不知道那个一把手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老莫无功而返,当天晚上又在自家的胡同里被人堵住,换到医院里住了一个月。
出院后的老莫就“聋”了,谁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后来老莫在城市里住不下去了,因为他连上街都不敢,谁知道哪个拐角处会突然“飞”出一辆“老解放”来,毕竟他是听不见了。
后来就来到了村子里,老村长看他是个聋子,觉得可怜,就让他在这盖了个小房子,安了个小家。
村里的人听后都说老莫他们单位的那个一把手太缺德了,没想到老莫还是个可怜的人。也有人说,老莫咎由自取,如果当时把他交到派出所的手上,他现在没准还在坐牢呢,谁叫他没事总爱偷听人家隐私……
李贵听了也跟着一起人模狗样的掺和着。
突然有人问了句:“那老莫后来没娶媳妇么?”
“谁肯嫁他啊?”李贵用鼻子哼哼着。
“哦,嘿嘿,那就差不多了,那王寡妇的事,可能……可能就是他了……”
李贵眉头一皱,这王寡妇就住在老莫家的邻院,两家也就隔着一堵墙。三年前,她那没“能力”的丈夫去世了,只留下她单身一人独守空房。
“王寡妇有什么事?”李贵问道。
几个经常“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六只眼”的婆娘笑嘻嘻的不说话。李贵指着喜柱家最爱嚼舌根子的“红嫂”问道:
“你说,到底啥事?”
红嫂支吾了半天,最后小声的回道:
“还用问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看出啥来了?”
“那王寡妇明摆着有了……有了……”
李贵一听,脑袋“嗡”的一下,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痛心疾首的骂道:
“老莫啊,你说你都快六十的人了,咋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呢?真是老王八羔子啊,老王八羔子啊……”
当天李贵带着一群人就去找王寡妇,进门就问:
“王家嫂子,是谁欺负的你,你说出来,我们一定要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王寡妇一看这阵杖吓得腿直哆嗦,可嘴里却没松口:
“什么欺负我,没……没人啊,你……你们说……说啥呢?”
李贵站前,把胸脯一挺,问道:
“嫂子,村里人都说你有……有了,我们就是来看看,到底是……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我们替你出气,觉不让那老家伙白占了你的便宜。”
王寡妇一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长舌的婆娘啊,我前几天吃错了东西,肚子涨了起来,你们看到就问我是不是那……那么一回事,真是欺负人啊,村长啊,你要替我做主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李贵一听也慌了神,赶忙安慰了几句,又回头把包括红嫂在内的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外加上来看热闹的老爷们们一并骂了一顿,灰溜溜的全都走出了王寡妇的家。
出门的时候,李贵见老莫趴在墙头上往这边的院子里看,瞪了他一眼,吓得老莫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红嫂的男人喜柱凑到了李贵的耳朵旁边,说道:
“我就说么,他们俩肯定有猫腻。”
李贵一听,一脚把喜柱踹出了几米远。
“原来这谣言都你这跑出来的,我踢掉你那两颗大门牙。”
喜柱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说道:
“行,村长就是牛人,你给我等着……”
秋收的季节到了,每家每户把麦子晒过了之后都堆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这天喜柱邀来了弟弟二柱蹲在王寡妇家的墙根底下打着商量。
喜柱说:
“敢不敢吧,就两把火,你一把,我一把,把他们家的麦子全烧光。”
二柱哭丧着脸说:
“哥啊,有点狠了吧,虽然说村长还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咱好歹也给人家留点啊,不然以后这一年里咋叫人家活啊。”
喜柱就说:
“你干不干吧。”
二柱一咬牙:
“成,谁叫他踹得我哥掉了颗牙呢,他活该……”
兄弟俩趁着夜色摸到了李贵家,见麦垛高高堆起,哥俩有点犹豫了。因为李贵家的麦垛和邻居家的麦垛堆在了一处,邻居家的麦垛又和别人家的堆在了一处,也就是说都连成了一片,从村头到村尾。
喜柱把心一横道:
“点……”
就在这时,李贵带着几个人从麦垛后面跳了出来,其中还有老莫。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喜柱哥俩捆起来以后,李贵感激的看了一眼老莫。
第二天,村里召开了有始以来最隆重的表扬大会。所有人都到齐了,李贵打着手势问老莫: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要烧我们的麦子的?”
老莫突然把手一扬,指着耳朵,声音洪亮的说道:
“当然是听见的.”
众人哗然,老莫的耳朵能听见了?
李贵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老……老莫,你的耳朵什么时候好的啊?”
“哎。”老莫叹了口气道:“太累了,装了这么多年,不想再做聋子了。”
李贵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老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贵说道:
“村长啊,你平时对我挺好的,我在临走的时候想和你说上一句话。”
李贵的嘴角始终在抽搐着。
“人和人都不容易。年代不同了,也别在乎那么多的眼光,算上上次,是第三次打了吧?”
李贵愕然,半天没敢答话。
王寡妇看了眼不远处的李贵,悄悄的退出了人群,脸上也像李贵一样——青一阵,白一阵的。
第二天,老莫就像是从村子里面蒸发了一样,大家都问老莫离开村子后,去了哪里,李贵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反正他就是不想再做聋子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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