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什么?只要你没有进化出翅膀和鱼鳃,不能总飞翔在天空和潜游在海底,土地就是任何一个人赖以生存的立足点。立足的人多了,就有了乡村,建了城镇,成了国家。
没有土地的人是可怜的人,所以一直记得小学作文里都用“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来形容万恶的旧社会里的穷人,可见那时候人们的可怜。
没有土地的国是虚拟的国,或者根本就不成其为国。所谓“国家主权”,很大程度上不过是一种对某片土地的拥有权。而将“江山社稷”联合起来,就知道没有了江山,也就没有了社稷。如同没有了王土,那么多的王臣们又到哪里去为国尽责呢?
虽然国界不过是一条人为的细线,并不是一条鸿沟,然而发生在国界上的事却总是那么悲壮。从小就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拥有960万平方公里国土的幅员辽阔的伟大国家。如今,想认真的追究一下,这片国土的面积究竟是如何计算出来的?它包括哪些具体的地方?太小的不说,至少按原来的说法,珍宝岛的全境应该是全部计算在内的。如今中俄国界谈判完成了,珍宝岛的一半成俄罗斯领土了,尽管只是一小半,也有几平方公里吧,可没见谁将960更正一下。这个尽管确定了,可能因为较小,就被忽视了。而至今还不能确定的,你怎么能就这么肯定的计算在内了?麦克马洪线存在五十多年了,它究竟是在中国境内一条并不存在的国界线,还是实际上的与印度的国界分隔线?再有,钓鱼岛那片地方尽管一直是不可争议的国土,可那上面多少年了不曾留下任何一个中国人的足迹?而面对茫茫南海的大片疆域,是否有过某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和飒爽英姿的战士叹息过,那里还有多少岛屿从来不曾飘扬过我们的红旗?
当然,如果你不住在国界线附近,也没有太多机会经常跨越国界,而只是停留在广袤国土内部的一个小小居民,对这些就不会有深刻的概念。管他是960,还是961,还是959,这些不过是一组数字,多点少点对某个具体的人,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作为一个农民,你知道的只是那棵树后面的一片麦田,那片山坡上的一垅花生,那片水塘里鱼虾。不管是第一轮还是第二轮,你永远都是一个承包者,只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拥有对这片土地的耕种权而已。不管是那个老板看中了要规划在这里盖厂房,还是某个官员瞄准了要在这里建别墅,你能做的,就是乖乖的将土地交出去。从而再一次让你深刻的意识到这样一个铁定的事实:你从来就不曾是土地的真正主人。
而作为一个市民,早就远离了土地。对于土地的概念,已经缩减为脚下楼板面积的六分之一或几十分之一的土地在70年后的归属问题。当然,你还要祈求这楼房可以顽强的在这里挺立70年不要中途倒塌,也希望这城市不要发展太快,以至于你所住的这个建筑影响了日新月异的市容而在某一个深夜遭到拆除!当你有幸赶上这些不幸的时候,你能做的,也不过是再一次明白:在你头顶的一片瓦之下,你从来就没有丝毫的立锥之地!
然而,所有这一些,都难以克制人们对土地的向往。从井田制到太平天国,从土地革命到解放战争,多少人为了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而前赴后继的战斗,哪怕是捐献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
在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感召下,中国开始了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革命。在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震耳歌声里,人们在刚刚到手的土地上开始了大炼钢铁走向共产主义的三年困难的征程。在社会主义的草香过资本主义的苗的年代,土地也有了一个主义的标牌,无法长出可以果腹的粮食。在冒着被抓被关的血色手印里,小岗村的人们小心谨慎的承包着那片宝贵的地皮。在王帅500元的国家赔偿里,你可能计算出这500多元是多少亩土地哭泣的眼泪积累而成?在吴保全两年的监狱生涯里,他可知道那片归他耕种的每年都会长庄稼的土地,如今长的别墅究竟价值几何?
相信在炮火纷飞的战场前,那些送子送夫当兵的家属们,有不少是为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自愿去做的。也相信那些抱着刚分到的土地还没有暖热,就再被公社化的曾经的土地主人们,有不少人是并不那么自愿的捐献了土地。
在过去土地只能长出粮食来,那里只有五谷的芳香。到如今土地还可长出楼房,长出工厂,长出城市,还要排泄千万年来土地一直不曾见识过的臭气和污水。也许这就是新时代的发展。
而其实自愿和被迫又有什么区别呢?就一般的规律来说,凡是农民自愿的,往往是政府不同意的。凡是政府强制的,往往是农民不情愿的。就如同农民自建的小产权房,和政府规划的官员别墅。所谓土地的主人不过是土地上的匆匆过客。
从什么时候开始,土地上的人们就不再是土地的主人了呢?对这些从来不曾有过一寸土地的人们来说,那个几百万的数字,又能有什么具体的涵义呢?
突然想起《上甘岭》里的哪句话:这片阵地,长50米,宽30米,现在我把它完整的交给你了。只是如今的父辈们再也无法这么自豪了。
于木鱼宅
2009-6-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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