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看王小波的散文知道了有这么个人和这么本书。今年初夏,同学张兰邮寄了一本过来。封面是素雅的浅蓝色,我想那应该是瓦尔登湖的颜色吧。看此书之前我一直以为梭罗就是一个美国的陶潜,看完了觉得他们不太一样,尽管两个人都想兼济天下。
陶潜的兼济是儒家的,目标是大同,即解决温饱和伦理纲常的问题,使得人人安居乐业。不过爱丘山的天性决定他不可能坚韧地在官场摸爬滚打——即便他不是生活在比较混乱的世道——于是就打回老家去了。喝喝小酒,采采黄菊,抚抚无弦琴,在松树下散散步,在小溪中洗洗脚,在北窗前吹吹风,感觉回到了伏羲氏以前了。放翁说,“北窗自有乐,不是傲羲皇”。其实北窗下的文人有哪一个是心中没有隐痛的呢?他们注定只能独善,而男人的血液中却是“猛志固常在”。所以陶潜对酒友说“我醉欲眠君且去”,我想是因为他不想被人看见最深处的痛罢了。
梭罗呢,他的兼济的目标是人们都放下手中那些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做的事情,去享受闲暇,去拥抱自然,达到身心的解放。“放得下的越多,得到的自由就越多”“多余的钱只能买多余的东西”梭罗如是说。为此他身体力行,以型于天下。他花非常少的钱,建造了房子,买了地种,只在有限的时间(每年最多六个星期)内劳动,并享受劳动的乐趣,劳动和劳动之余的时间里都是和自然母亲在一起,并享受着她的恩赐——澄澈冰凉的湖水,湖中闪着亮光的鱼儿,会怪笑的潜水鸟,优雅的天鹅,喧闹的野鸭,机敏的水獭;苍翠的群山,长于斯腐烂于斯的草木,按时成熟的野果,安静的蘑菇,调皮的松鼠,白天嗜睡的林鸮;阴沉或蔚蓝的天空,皱眉或微笑的云朵,猛烈或柔和的风,耀眼的闪电,淅淅沥沥的小雨或瓢泼的大雨……哪一样不是造物完美的创造?你可以站着,躺着,坐着;你可以尽情的吼叫,或者流泪;你可以守着壁炉或红泥小火炉,一杯茶或咖啡……再把目光从瓦尔登湖移到眼前的现实,你会发现我们所谓的建设和发展其实不过是在一副最美的画卷上拿着油漆刷子肆意涂抹。
梭罗只在瓦尔登湖呆了两年,所以他当然不是陶潜,他只是思想和庄子有些相似。对自由理解得深的人都是极端的个人主义者。梭罗离开瓦尔登的原因是他不想把自己的活法限定为一种,他要过不只一种的生活。
有一点我不得不说。在那温暖芬芳的自然的怀抱中,我想一切感情都会是温暖芬芳的,可是梭罗在书中没有提到他的爱情和亲情,写了几个他比较喜欢的来访者,但也没有用到友谊的字眼。这是不是在刻意表现他的深爱孤独呢?以梭罗为朋友,你的生活就增加了一道迷人的风景;与他做情人呢,做好心理准备,那只能是短期的;与他做配偶呢,除非你也是一个梭罗,或者梭罗本不该有配偶的,谁知道呢。
在十九世纪,呼喊着“热爱贫穷吧”的梭罗居住的瓦尔登湖去已经有了采冰公司和伐木公司的染指,现在的瓦尔登湖不知成什么样了。我极不愿意花180元的门票钱去看那常年被人工控制着流量的黄果树瀑布,我最喜欢的是走几小时的山路到黄果树附近的滴水滩瀑布去呆上几个小时。可是现在号称亚洲第一高桥的坝陵河大桥很快就要竣工了,我的瓦尔登湖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
朋友,在你的瓦尔登湖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庆幸你还活着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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