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

不敢靠近你的绿荫

离开后

又怀念你的芳芬……

赵玉芙正无聊地和不认识的网友神侃海吹，蓦地眼前一亮，一首叫《桅子花》的小诗映入眼帘，似曾相识。寥寥数语，如跨越时空的电波，敲击着赵玉芙的心弦。

自从赵玉芙无意间发现离婚后的母亲为自己和妹妹的上学问题犯难后，就懂事了许多。虽然在心里多次咒骂过变心的父亲，但这对于现实是无济于事的。她放学后主动承担了全部家务，周末还帮着母亲照看一下百货摊。邻居有时当着她的面对妈妈说“你真有福气，看小芙多懂事！”妈妈回答一声“哎……”，然后小声地说“可苦了孩子”，声音小得只有妈妈自己能听见。

每次父亲来看，姐妹两个都不会给他好眼色，把带来的东西扔出老远。院外好远都能听见赵玉芙的怒吼声“去陪你的小妖精吧！”她父亲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妈妈的小摊毕竟收入有限。赵玉芙思量良久，最后决定主动放弃上高中，把学习的机会留给妹妹。一直名列前茅的她，考试成绩一次不如一次，到后来居然成了倒数几名。

班里的小姐妹把原因归罪于祖峰。祖峰原来是赵玉芙的同班同学，跳级后现在就读于某知名大学。在妈妈离婚之前，祖峰和她既是同班同学，又是邻居。祖峰成绩优异，是学校的骄傲，也是赵玉芙的保镖。有谁敢欺负了她，或者让她受了委屈，祖峰知道了都不会放过的。自从妈妈离婚后，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祖峰。加上自己“成绩”一落千丈，在学校更是成了反面教材。祖峰这个“罪人”一出现，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这无异于让人给她打了嘴巴。这段少女的心思，还没有开始，就让她结束吧。

高中毕业后，赵玉芙到一所培训学校学习平面设计。因为自己有些美术基础，也有这个爱好。培训结束后，很快地找到了家公司实习。工作之余，她没事就上上网，打发一下时间。

这人又是谁，偏偏要说中我的心事？赵玉芙好奇地察看，落款叫“凡夫”。

他是我宝哥

“当初没有靠近，现在怀念又有何益。”赵玉芙简单地回了个电邮。

次日，赵芙打开电邮，凡夫回电是一首小诗“万花从中不识春，只因彼心非我心。漫天黄叶报秋晚，不见当初看花人。”还自报家门，说是某报编辑，叫徐磊，初到小城，希望多交朋友。

他们交换了qq号码。每次上线，总能看到一只熟悉的小企鹅跳跃着向她问好。偶有不在，徐磊总会向她作出解释。她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但又觉得合情合理。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小城的新鲜事到伊拉克的自杀式袭击，从天上的流星到海象的长牙，从蚂蚁搬家到老鹰抓野兔。

她想见见这位熟悉的哥哥。因为各有各的事，错过多次约定后，一个周末他们在人民公园的露天茶座见面了。

“没想到我们的大编辑，还这样年轻哈！”赵玉芙不自然地捋了一下头发说。

“多谢，多谢。原来紫色玫瑰（赵玉芙的qq昵称），是个青春亮丽的小妹妹，呵呵～”徐磊接过腔。

公园里，年轻妈妈在给喂白鸽的小孩拍照。太空船疯狂地旋转，伴随着小孩的尖叫。老年太极拳队在一招一式地比划。远处传过来业余演唱队的歌声“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赵玉芙快乐地回想自己小时候偷偷用了妈妈的化妆盒，给自己化新娘妆，结果化成了一个僵尸怪。“不许笑，你得说一个自己出的丑才算扯平。”赵玉芙打断徐磊的笑声。

“好的，好的。”徐磊一边回答，一边说自己小的时候。有一天小伙伴们玩晚了往回赶，天黑乎乎的。忽然前方路上一团黑黑的东西扫住了去路。小徐磊说，一定是条小狗，大家退后，看我的。只见他飞起一脚，没有听见狗的叫声，却听到小徐磊“啊”的一声惊叫。“你猜咋的啦？”徐磊问赵玉芙。

“咋啦？”赵玉芙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我因为用力过猛，腿踢太高，脚下一滑，一屁股坐了下去，正好坐在那黑乎乎的一堆新鲜牛粪上！”

“哈哈……”赵玉芙笑得前仰后合，直擦眼泪。末了才摆着手喘着气说，这回可呈了英雄吧。

他们相恋了。每天徐磊来接她下班，她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并对自己说，要作他一世的女人，永远伴在他身边。

转眼圣诞节到了，赵玉芙所在广告公司要团体聚会一下，老板说了，每位员工可以带一位家属。赵玉芙邀请徐磊参加公司的聚会。

饭桌上，人来齐了。老板要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家属。基本都是自己的老公老婆，或者女友。轮到赵玉芙了，她一紧张，说成了“他是我的宝哥”。女同事笑话道“应该是‘宝哥哥’吧！”赵玉芙急得一跺脚“哎呀，他是我表哥”。

“各位同仁，大家节日快乐。一年来大家辛苦了，让我们共同举杯……”老板的发言，让赵一芙避免了尴尬的景地。

一起去流浪

家有好女，自己不急别人急。赵玉芙懂事，赵玉芙漂亮能干，在小镇上是出名的。妈妈一次次说，某某介绍的什么什么人，有工作，有房。赵玉芙都回绝说自己还小，过些年再考虑。

然而，生活是现实的。面对妈妈一次又一次地催促，赵玉芙也着急起来。徐磊家在农村，虽然他父母辛苦种田，但那能挣几个钱？加上徐磊上大学时，农村还欠了些钱。而仅凭在小城里当个编辑，一个月一千多块，除了花销，所剩无几，要想买房谈何容易？

赵玉芙说了自己的心事，想趁年轻出去打拼一下。徐磊听了也非常赞同。在小城这样下去，何日是个头？

说走就走，赵玉芙婉言拒绝了老板的挽留，先到上海打前站。到了上海，在朋友的介绍下，赵玉芙很快在一家网络公司找到了工作。徐磊处理好事务后，也乘车前往上海。

徐磊到上海这天，赵玉芙特地请了假来接火车。远远地，赵玉芙就看见了一脸疲惫的徐磊，与同车满载行囊的农民工，基本分不出来。只有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黑边眼镜，可以大致证明还认识几个字。

徐磊四望着，他发现了赵玉芙，正向他奔跑过来。原本不胖的身材，更加瘦削了，锁骨明显地凸了出来。他感觉鼻子酸酸地，喃喃地说“你受苦了！”

“快别说这些无用的了。朋友们在家准备了一桌子，给我们的徐大编辑接风呢。”赵玉芙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抬他的行包。

徐磊知道这是细心的赵玉芙提前张罗好的，他只有在心里默默地感激，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上海虽大，工作也并不是很好找的。徐磊在家煮煮饭，干干家务，有空就买了《第一招聘》细细的研读，再就是从网上查找一下招聘信息，整理自己的个人资料并向有关的公司进行投递。有直销公司的通知，也有保险公司的骚扰，还有中介公司要求先交数百元的保证金的“承诺”，一次次地都是失望。徐磊想，若再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降格以求，就是刷盘子扫地或者送水送快餐也成。

房租800元，加上水电气、宽带、电话费，一个月不吃不喝，也得要1000元。眼看着带来的钱越来越少，徐磊暗暗地着急。赵玉芙发现了徐磊的心事，总是安慰他，“工作慢慢找，我一个月有2000多元，节约一下，够我们两个人吃花的了。”

徐磊庆幸自己今生能遇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更加紧了找工作的步伐。就在他已经失去希望时，一家杂志社打来电话，让他去面试。他带上自己的学历证书，自己编辑的刊物。非常幸运的是，徐磊通过了面试，第二天就开始上班，实习一个月，实习期满后正式聘用。后来他才知道这家杂志社原编辑要移民加拿大，这正好给了他一个缺。他当即把喜讯告诉赵玉芙。“我就说我的老公不会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嘛！”电话那头传来赵玉芙的夸奖。“这全是‘紫色玫瑰’给我带来的好运，晚上我们好好庆贺一下。”

“当”一声脆响，赵玉芙和徐磊碰了一下杯。紫红的葡萄酒，映着两张红红的脸，在酒杯中泛起小小的波浪。窗外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远处传来黄浦江轮船浑厚的汽笛长鸣。

身在小城的徐磊，到了上海，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小城里，会以为自己是百万富翁而感觉良好。而在上海，一套稍好的的房子就值100万以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也许你刚才擦肩而过的人，就是百万富翁。在地铁里拥挤的人群中，说不定你正被百万富翁包围着。小城里难得一见的金发碧眼的老外，到了南京路，经常一队队地经过。在肯德基快餐厅，有时他们就坐在你的跟前，有滋有味地吃着汉堡。甚至有一回，一位老外，还用不太熟练地汉语，给徐磊指路。

一年以后，他们已经有了小小的积蓄了。而离徐磊心中的婚房，还是太远太远，简直是遥不可及。一次作客上海城内的同事家，让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差距。同事在浦东有一楼一底的小楼，据同事的母亲介绍，家里有40来万存款，这在上海算穷的了。

在证券公司上班的朋友说，从事证券业，或许挣钱快一点。于是徐磊抽空研读证券相关书籍。经过研究，他发现其中果然有许多赚钱的途径。在赵玉芙的支持下，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辞去了职务。

通过不断学习，加上自己的领悟，徐磊的证券分析能力突飞猛进。不仅给朋友解答了一些日常的问题，甚至还数次成功地对大盘进行了精准的预测。深圳方面有人发来了邀请，福建方面也打来了电话。然而徐磊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老在外漂泊不是个事，趁现在有一技之长，先回家乡小城，那里开销小。现在手里有100多万的代理资金，弄好了年内在小城买个新房不成问题。这样，对玉芙，对玉芙她母亲都有个交待。

他给赵玉芙谈了自己的想法。赵玉芙也非常赞同他的想法。于是买了火车票，踏上了归途。临别时，他叮嘱赵玉芙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太累了。

一夕是永远

回到小城，徐磊买了电脑，租了房，雄心勃勃地开展自己的事业。

第一个月结帐，虽然仓位运作不多，他也有2万多元收入。第二个月有3万多元。他没忘记把这喜讯告诉远方的赵玉芙。

第三个月临月底一算，足足有5万多元。高兴之际，他并不急着领取这5万多元。他和客户说好了，再运作一下，凑足10万再一起领取。客户也乐得这样，多了一些本金，利润也就相应放大。

他决定飞往上海，跟赵玉芙共同分享一下成功的喜悦。苏州一日游，江枫桥畔，导游说当初张继就是在这里听到钟声，写出了千古名篇。徐磊在心里说，张继在夜半里客船可以停泊，我和赵玉芙的爱情，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自己的港湾。

来去匆匆，徐磊又要踏上归途。赵玉芙默默地为徐磊收拾着行包，多么希望他能留下来，然而她没能说出口。想说的话好多好多，一夜无语。

虹桥机场，紧紧地拥抱，到最后不得不分开。徐磊轻轻地拍拍赵玉芙的背，走向安检口。赵玉芙目送徐磊过去，多么希望他能转过身来说不走了，陪在自己身边。

好似心有灵犀，这时徐磊回过头来，向她挥手。赵玉芙也机械地挥了挥手。徐磊走出她视线的那一刹那，赵玉芙忍不住肆虐的泪水，任由它冲刷着脸庞。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回。路人奇怪地看着她，不时地回头。有警察过来问她是不是遇上了坏人了。“是呀，那个坏人已经坐在飞机上了。你帮我把飞机喊回来吧……”

“这怎么可能？”警察回答道。

“扑哧”一声笑，赵玉芙说：“我没事，谢谢你关心。”警察带着疑惑地眼光走了开去。

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徐磊满怀壮志的时候。众所周知的530印花税上调，给他的理想从头浇了几桶凉水。代理资金连续四个跌停，想跑都跑不出来，急得他天天睡不着觉。终于止跌了，由于是满仓操作，不但利润没有了，还有微亏。客户经此一吓，怪徐磊没有做好风险防范，撤出了资金。徐磊也无话可说。

新房，港湾？就在看到了一点小小的岛影的时候，这一巨浪又把他送回了大海的怀抱。赵玉芙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安慰他别着急。

只怪自己无能，千种悔意也于事无补。他给赵玉芙说，我们的新房泡汤了。谢谢你陪我走过的日子。如果有合适的哥哥，别放过，别耽误了你的青春。

时间可以洗刷痛苦，也可以漂白快乐。渐渐地他们的电话越来越少。甚至网上可聊的话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她在网上留言：“我有新男友了，你好好保重。”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一天徐磊在教小侄女阿洁说绕口令“四十是四十，十四是十四……”。他突然停下来了，对阿洁说：“我教你一段新的绕口令。听好了：宝哥哥是宝哥哥，表哥哥是表哥哥。宝哥哥不是表哥哥，表哥哥不是宝哥哥。”

阿洁歪着头问：“什么是宝哥哥，什么是表哥哥？”

谨以此文献给天有情而终不成眷属人们。

金石　2009　孟夏夜　四川德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