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唐.李商隐《无题》
一天,军琳发短信给我说:“邀请大家共同参与友谊合奏《相见时难别亦难》。这个题目有深意,我们今天在一起,谁知道明天还在不在一起呀。这个情暖五月,我们温暖自己。”接到军琳的邀请,我便于灯下写出了这篇文字。
20年前,第一次看了越剧电视连续剧《别亦难》。片名的出处,来自李商隐众多《无题》诗中的名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没看过这部戏的人,可能听过这部电视剧的同名主题歌。歌曲的前四句成为宝丽金唱片公司歌手徐小凤专辑《别亦难》的主打曲。徐小凤的演唱让这首歌名满天下,只是却少有人知道它原是一部越剧电视剧的主题歌。
昨日相见亦无事,今朝不来又忆君。生活中的人们都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都知道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然而光阴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地永不回头。因而,太多时候的相见时难别亦难,如同一根冰冷的针,毫无防备的插到了人心底的最痛处,思念不由自主地划过脸庞,在黑夜中恣意流淌。红尘不问相思苦,良辰美景奈何天。回首只怕,相对却忘言。离别总有几许伤感渗透在心头,是东风无力百花残的萧条落寞,也是长亭更短亭的眷恋缠绵。依然是一首相见难,依旧是一曲别亦难。以古筝的拨弄开始,并一直若隐若现的贯穿全曲,古典美已先先盈然而出。加上徐小凤雍贵大方的磁性声线,温润如一匹完美的玉一样的声音,演绎这么一首古诗改编的流行歌曲,一样的顺畅自然而富含感情,非常完美贴近谱曲贴近原诗。
唐时明月,透过1200年的窗棂,斜斜地映在草字花笺上。相见时难别亦难,当古典主义的琴弦再一次拨响,还是有一种感动从心底漾起。耳熟能详的诗句,早就深深地刻印在脑海中了。李商隐的这首《无题》,透露着些许凄凉,让人在缠绵的诗句中,感受到了聚依依、别依依的情感眷恋。曾经在越剧和黄梅戏里都听过,现代的流行歌曲中也听过。不管是拿什么剧或者歌曲来唱,这首诗在演唱中都显得缠绵悱恻,凄楚不堪。相见时难别亦难,人生如许事,尽在两难中。在两难之间,究竟能做出多少个翻来覆去、朝云暮雨的人生选择?
挥别的手是风中的舞袖,我的心跳一如急管繁弦。相见时难别亦难,怎诉胸中语万千。离别,都被笼上了一层泪痕斑斑的面纱。离别之苦,相思之悲,是文人墨客永恒的话题。李白的“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是相思中的失落;王维的“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离别的悲壮;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是别离后的缠绵;王实甫的“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则是泪眼相望中的低沉。离愁别恨,爱而不得,放在人生中,是悲剧;放在诗歌里,是最好的催*。
相见时难别亦难,寻寻觅觅,回眸往事泪潸然。软香红润手,离了书香,成就的迟分别早叫人惆怅。张君瑞在“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飞南翔。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的浅唱中,与茑茑挥手作别;空了的守侯,风瘦花残,松开的姻缘,再不能相牵。刘兰芝在“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无归期”的吟唱里含泪与焦仲卿别离;一梦醒,潇湘渐远,三生石上的誓言随风而散。贾宝玉于“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空留下素烛白帷伴灵前”的唱腔中与林黛玉做最后的死别。戏曲中有名的哀婉唱词,在传唱中演绎了太多的悲情。难道,这哀婉只为那一次次的别离么?
紫钵长盛无根水,檀越不虚有缘人。江水拍打着堤岸,涛声唤醒了记忆。相聚时总觉得时光短暂,期待着总觉得岁月漫漫。岁月的底色,在痴情的花蕊间游曳。无意于苍老,而生命却一段段地远去。想起自己的一段段岁月,曾经那样被无奈搁浅。陌上的那朵无名野花,如何在风里摇曳成愁,莫非只为这一次的别离么?抚摸着青苔的印记,涂抹晨间的花露。终日凝眸处,流不尽弱水三千,谁将流年暗中换?你在山林竹间,远离尘世嚣烟。你不再看,别后无限江山,却不知皓月几时能圆?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芭蕉墙外、小巷深处,都已成为历史的陈迹。昨日的故事对于现在,恍若隔世。不敢高声呐喊的苍茫,早已融进那黯淡的文字。一段一段都是我们路过的前尘,回首前尘,至今仍能听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的忧情离苦;能听到李煜那“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的夜夜冥思;还能听到李清照“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从别后,忆相逢的感慨。为何想重新塑造历史之时,梦总会那么难圆?是缘?非缘?别时更难!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一直很喜欢中国历代的诗词,小时侯便常常不知其深意只管背下来,到了今天,大多只存在于抽屉里自制的用幼嫩字体抄录的词选。李商隐的原作已经使这首《别亦难》成功了一半。然而,在浩瀚的中国古代诗词中,出色的名句绝句佳句很多,但是可以有胆量有能力为其谱上曲,并同样出色的,实在罕见。而这首《别亦难》,正是我们最熟悉的小提琴协奏曲《梁山泊祝英台》作曲之一何占豪先生的作品。
当古典主义的琴弦再一次拨响,还是有一种感动从心底漾起,那一份再见无期的离别之痛,因表达方式的低回婉转而显得分外的深沉和缠绵。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告别春的葱郁,夏的挚热,秋的金黄,冬的纯净。我们的生命里,有多少离别,又有许多的相聚。一次次离别,一次次重逢,给人带来的是聚时欢,别亦难,落花流水间,竟悄然流逝走了生命里精彩的点滴和不可言喻的快乐。一次又一次的无题,岁月已经荒诞了诗人最初的心声。我们只道他心碎,宁愿他是为爱而神伤意乱,也不愿他是因世态的倾轧而绝望颓然。
相见时难别亦难,时间总在主宰着一切。天空朦,山隐绿,夏日的阳光,轻轻荡漾在重逢的街头。旋转的雨脚,在眼前明明暗暗。迷蒙夏雨,断了又续。细雨扑湿了额头和眼睫,毫不介意,只是蓦然被街面音响里一首缓缓飘来的曲子所击中:“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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