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出去洗澡，邻居说我前脚刚走母亲后脚就进来了。回来看见客厅的桌子上放者杏子，粽子，绿豆糕，酸奶，还有两个引人注目的鸡蛋。腾下手忙拨电话，不料母亲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

今天中午在厨房做饭，手机放在卧室。等我听到后迫不及待接起，却是妹妹打来的。她先问我吃了吗？我说还没呢！她又问我做的什么饭？我说南瓜汤面。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怎么不在外面买着吃呢？

我说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一想到以前的苦难年月，想到母亲不顾自己年迈的身体惦念着远方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心情吃呢！她说母亲就知道我不善待自己，所以特意在电话中祝福我生日快乐呢！不但祝福我快乐，而且祝福我一定要快乐再快乐。

我的鼻子已经酸涩，我忍住快要流下来的泪水，告诉妹妹我很好。而后说这就给母亲回复过去。拿起电话，手却没有一点力气。倒在沙发，抚摸着橙黄的杏，白米红枣的粽子，依稀仿佛一家人围桌而坐，笑声朗朗。

姊妹三个，我是老大，母亲生我的时候，正赶上麦收季节。听村里接生的大妈说我最难缠，母亲从凌晨四点多在炕上打滚直到早饭后，还不见我有任何动静。父亲劝母亲去十里外的卫生院，母亲唯恐我生在半路，忍者巨痛硬是不答应。

我们村子年迈的老人有个迷信说法，如果孩子生在半路，就预示着一生不平。于是，母亲为了我一生能平安，愣是挣扎到中午十二点，终于迎来了我洪亮的啼哭，粉嫩的小脸，肉乎乎的脚丫。当我圆圆的大眼睛一刻不停地闪烁时，父母在欣慰声中为我取名铃，意思是我的眼睛大得像铜铃，我的哭声大得像铃铛。

童年，我的生日记忆里，饭桌上总是少不了两个鸡蛋。因为是端午前夕，我的手里又多了粽子和杏。妹妹在旁边很羡慕地望着我，企图分享我的快乐和开心。这时候，母亲会拉过妹妹，说她生日了享受的待遇也一样。

妹妹盼星望月，好不容易到她的生日了，可她生在寒冬腊月，只有桔子，还贵的要命。母亲只好多煮两个鸡蛋，加倍补偿她。哭哭啼啼的她不服气，迁怒于父母不说，还要和我换生日！母亲说我以后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换了，她将来可要招上门女婿。

妹妹瘦小单薄，且体弱多病，她说她才不扎根在农村，只麦忙秋收一项她都接受不了！父母笑了，我也跟着笑，妹妹更是破涕为笑。十四岁辍学后，那年，我的生日比会走路的弟弟都丰盛十二分。父母带我去食堂吃了饺子，买了桃子，还有糖葫芦和冰棍。

妹妹这次没有分享到我的快乐和开心，为此几年她都郁闷不乐。当时我也根本没有思想意识，自己的前途就那样结束了。相反，我深深眷恋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尤其是麦忙季节，镰刀铁叉木锨簸箕，场里辗打，颗粒归仓，农具和农活已成了我生命的主题。

到十八岁之前，我的生日都比弟妹额外，只是每次我剥着鸡蛋皮，一小口一小口的下咽，他们都伸长脖子张开嘴巴垂涎欲滴。我把杏子，桃子，粽子一一分给她们，然后问她们爱姐姐吗？她们异口同声回答，爱，很爱！我继而又问姐姐好不好？她们说好，很好！父母趁机问我们，世界上什么力量最大最强？

我们摇头一问三不知。父亲说人心最大，母亲说亲情最强。

弟妹围着我欢呼起来，父母则望着我们殷殷地笑。

出嫁的第一年，先端午的几天前，我就提着礼物，预备割麦摊场，父母却一改常态微笑着拒绝了。她们催促我快回去，还说丈夫会给我过生日，临走前，她们不忘给我的袋子揣上杏，桃，粽子。

返回家中，丈夫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是哪天，更何况给我过？我的生日愿望无疑落空了。〔且在日后的十多年都没有实现，这是后话。〕弟妹闹哄着要来我家一起庆祝，被父母阻挡了。弟妹嘟囔着嘴，问父母姐夫和婆家一点也不欢迎娘家人吗？

第二年有了女儿，尽管麦子没有收完，场里一摊子事。父亲还是用自行车捎带着母亲探望，布兜里装的还是我最钟情的水果，且给她们亲亲的外孙女买了玩具和衣物。谁想未进门就遭到了公婆的奚落和嘲笑，还有丈夫的另眼相待。

一家人围桌而坐了，公婆丑露的面孔从始至终就没有改变，她们不但恶语相加，还指桑骂槐。丈夫不调解缓和气氛也就罢了，还怪话连篇，凑起了热闹。待父母走后，我气得砸了饭桌，摔了杏和粽子，谩骂公婆和他别得寸进尺，欺软怕硬不知好歹！

父亲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从那后有事就从后门叫我，一次也不走前门了。母亲规劝我万事和为贵，家和万事兴，要学会谦让和忍耐。为了父母弟妹，我泪水涟涟暗下决心，我会努力，我会竭尽全力！

有生以来，我的生日过的失望交加。而在第三年，更没有想到的灾难发生了。父亲遭遇车祸撒手西归！母亲忍者失去父亲的痛苦，不忘给我过生日，她的两个煮熟的鸡蛋被篮子压的破碎，杏子汁也流的到处都是。

母亲的身后，跟着怯生的弟妹。她们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想我了，很想和我在一起。那个生日是怎么过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一家人抱头痛哭。以次往后，她们都没有来过。再往后，我得了胆囊炎，医生说什么都能吃，就是吃不成鸡蛋了。

到今天我都没有吃过鸡蛋，而每年我的生日，母亲再忙再累，总要从外赶回，为我亲自煮两个鸡蛋。去年，我一再让她不要来了，但她却执意要来。怕她提前动身，我专程去几十里外看她。她非要我当着她的面吃下去，尽管我回家后打了两天点滴，但看到她兴奋的神情，终没有告诉她我的病情。

转眼间，弟妹已长大成人，并结婚生子。每到各自的生日，迷惑不解的她们会问及母亲为何对我的生日偏偏情有独钟？母亲不怕得罪弟妹，解释说小时候我的营养跟不上，青壮年把我当男孩一样使唤，就这还不够，且早早让我中断了学业……到如今生活水平提高，日子本该好过了，我的婚姻却不美满。我是穷了她担心，富了她更操心，不穷不富的时候她也没有歇息过。虽然我是三个孩子中最能干最优秀最善良最孝顺的一个，却没有想到命运一波三折，她不得也不能不费心啊……

母亲，是我不好，是我害的您担惊受怕。如果是地里的农活，我会鼓足力气做完。可我挣脱不了命运的安排，我愧对您给我过的每个生日。如果是女儿说错话，您教我定会改，如果是我做错事，您也可以惩罚我，且无论怎么惩罚女儿都愿意。可我走的却是一条不知是黑是明的路，告诉我，如何能挽回？告诉我，怎么才能补救？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您放下心？

三十四个生日，您为女儿的前途默默祈祷，您为女儿的婚姻无时不刻忧心忡忡。三十四年来，您的关爱您的牵挂，叫女儿怎能不心酸泪水，刻骨铭心？三十四个春秋，生活带给您的艰辛和苦愁，还有父亲留给您无休止的折磨，已够你受的了……我，您亲亲的女儿，怎么那么不懂事，怎么不早成熟叫您省心一点呢？

父亲，您醒来吧，替母亲暴打我一顿，那怕骂骂女儿一句也好，这样我心里也许会好受点。不然我一生难辞其咎。父亲，托梦给母亲，让她以后不要再给女儿过生日了，女儿不配接受她的礼物和祝福！父亲，知道吗？每个生日女儿都良心不安，我怕母亲的无望，我怕您的厚望，更怕弟妹期待的眼神。

怕的好多好多……每临近端午，我不喜欢出外，不想听到生日歌曲，至于吃穿玩乐，从您走母亲嫁后，我就挥手和它们告别了。因为生日这天，会勾起我对往事甜蜜而又悲伤的回忆。儿时，口口声声发誓长大了好照顾您们，可我都到而立之年了还一再拖累母亲！从年少到此时此刻，本该为弟妹做榜样，却不想他们为我这个老大姐分心解愁。

又到麦忙季节了，我的思绪不由回到了田间，场里，家中。我的心灵感应到的不仅仅是那浓郁绵绵的气氛，还有父母那一句寄予我厚重的希望，以及弟妹的欢声笑语，一一注入我的骨髓。在我的周围，布满了杏子，粽子，我嗅闻着它们的芳香，感觉回到了那个幸福的年代。在这个寂静无人为我而过的生日里，让我为了老早的承诺，为了母亲的晚年，为了对未来的美好遐想而快乐起来吧！

我想，有父亲说的人心最大，我也一定要快乐！我想，有母亲说的亲情的力量最强，我也会快乐再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