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井人称旭水河为母亲河似乎是近几年才有的事，许是因了近几年这“母亲”实在是让人给践踏得过分了些之故？

其实，在人们还不曾称她为母亲之时，她才是真正被人们当做母亲的。此话似乎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其实不然，因为对于造化的崇敬和爱戴几乎是人之本底所具。可不知何故，“本底”也能够在物欲横流时“江山易改”。

这是我在凭吊旭水河的“菩萨石”时之微词，不那么合时宜，但是我的心里话。在庚辰年孟秋的一个凉爽的日子里，我沿旭水河往北途经万年灯去下桥遗址。这条沿河石板大道可是我早些年在三十中任教时常常行走的。今天看起来，它仍如往常——曲折的路径，坎坷的路面，青草夹道，杂树成荫，房舍依稀，行人款款，真乃不曾琢磨之璞玉尔？

我拟凭吊的“菩萨石”，是一块悬于我心中四十多年之久的神奇巨石。它浸泡在旭水河下桥处的沱湾里，呈东西向斜卧，涨水天距河岸十数丈；冬日里，水落石出，距岸丈许，石质坚，色泽黄，其上镌刻了高浮雕佛像和人物战场神龛。

河心有比之更硕大的形状似牛心的巨石，人称“牛心石”，河对岸有“柜子石”等诸多奇石。孩提时，我和小伙伴们常在这沱湾里游泳。那时的河水很清亮，水面看不见漂浮的废弃物，口渴了，捧一口喝下肚去，甘甜而凉冽。当你静静地仰躺在水面上时，还会有调皮的鱼儿来戳你的背你的腿脚你的臀，弄得你痒酥酥的。胆大的孩子喜欢爬上菩萨石、牛心石往水里跳，有的还做出各种姿势来，逗得大家喝彩，也都爬上去跃跃欲试。我也不甘示弱，可是“搭了钢板”……这下桥水域这菩萨石真真成了我们的伊甸园了。当时，虽然隐隐约约知道这菩萨石有些来头，但从来没有去深究过，及长适才逐渐了解了它。

据悬壶济世的贡井名医张永固先生文记：“河中牛心石侧有菩萨石一方，长有丈余，上刻佛像及人物战场，系由于老鹰嘴崩岩坠入河中，上有‘熙宁’字样。‘熙宁’即北宋神宗年号……”可见，菩萨石佛像乃凿于此间。

菩萨石虽然仅只兀然一石，其上的造像也不甚多，而它显示的人文精神和生态环境意义是不可低估的。从造像的垂直角度看，它不可能是先有造像再“崩岩坠入河中”的；而是这巨石先坠入河中，再行造像的。由此可以窥见千年前自贡的人文活动和时人的“雁过留声，人过留痕”的历史感之一斑。

令我惊诧的是，历时千年的菩萨石上的佛像和人物战场未见有多少漫漶与剥蚀。当我走近它时，它总似一位老者，悠悠然给我讲述着一些“老自贡”的有趣故事——

以前，菩萨石的下游十数丈处是下桥遗址，下桥东头有一座庙宇叫玉皇阁。据说，对岸天池山脚下的河街曾经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只夫妇二人和一个瘫痪在床的父亲。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和和睦睦。一天，丈夫要出远门几天，吩咐女人在家好好照料父亲，女人欣然以应。丈夫走后，女人为了更好地照料公公，就把纺车搬到公公屋里，以便一边纺线一边伺候病人。

哪知隔壁的孤老婆子王氏，听见纺车声传来的方向和以往不一样，就凿壁以孔，鼠眼偷看，看见足不出户的年轻漂亮的女人在自己老人公的房间里纺线，喂汤喂水，洗脚擦身的，就产生了整人之心。几天后，丈夫肩上扛着个胀鼓鼓的褡裢回来了。当他路过王婆子家门口时，听见王婆子在大声地喊：“呵！尖脑壳回来了！公公烧火了！尖脑壳回来了……”男人听了，气得肺都快炸了，跑回家，横不说竖不说就给自己的妇人一阵打骂。女人没有还手，只是理直气壮地说：“黑心进得衙门，进不得庙门。我们一起去庙子里头说话吧！”

两人走过下桥来到河对岸的玉皇阁。刚刚跪在蒲团上，就听得一个大炸雷，把妇人打死在地。男人见了，好不气恨，真想一走了之；可一转念，一日夫妻百日恩，念及她过去的孝顺和温存，还是买了副棺材，雇了人将妇人抬回家开灵后掩埋。这些人正在操忙着，男人说：“你们抬起走后头来，我先回家去打点打点。”众人说：“要得！你尽管先回去就是。”

当男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惊呆了。他的女人正站在大门口笑嘻嘻地迎着他说：“你咋子这么久了才回来哟？我把饭都煮好了！”

“我……我……”男人哩哩罗罗说不出话来。

这当儿，棺材抬到。男人适才回过神来嚷道：“不要抬进来了！不要抬近来了！”

抬匠道：“奉请不奉叫。我们就是要抬进来。”

男人没法，只好依了，并招待了抬匠们后打发他们离去。稍伺停当，夫妇打开棺材一看，立马欣喜若狂了。原来棺材里有两口缸，一缸金，一缸银。夫妇赶忙到玉皇阁谢菩萨。只见王婆子被雷公打死在殿前烧得糊揪揪的，身旁地上刻了一行字：败人名节王婆子。夫妇叩谢方丈。胖胖的方丈眯缝着双眼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法轮常转，菩萨公道，河中方石，塑佛谢恩。”

后来，夫妇二人用佛赐银两，雇了工匠在庙前水沱中的一块巨石上雕刻佛像，也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菩萨石。

此传说为九旬老妪尹氏所言，附会否？不得而知。但是，这个传说、这块石头却说明贡井这片土地的悠悠历史和熠熠人文之承传。

遗憾的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菩萨石旁的水域太不如人意了——它混浊成黑黄色，水面上漂着好些白色废弃物。由于是水沱之故，河水退下来后，岸边即一圈圈地堆积起这些垃圾，河风吹过，鼻孔就会被一股腥臭味儿刺得难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