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正在苏州读大学,带职读书的那种。我读的是工商管理,因为每月有工资拿,所以日子过得又轻松又逍遥。
第一次见到莲时,我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那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大型舞会上,莲如同一枝水中红莲,于千百人中熠熠生辉,纤弱的身子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刹那间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大胆地上前去邀请她跳舞,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们接连跳了很多支舞,几乎后面的所有支舞都是我跟她在跳,因此我可以很仔细地观察她,不,应该是欣赏她。她长得很美,黑黑的长发温柔地披在瘦削的肩上,眉毛是不加任何修饰的柳叶眉,如秋水般的眼波中有一抹淡淡的哀怨和忧愁,皮肤白皙,话语温柔宛转。后来,我知道她叫莲,跟我是同一系同一届的,只是不同班。她跟我不同的是她已成家了。再后来,我还知道她丈夫对她虽然极好,但性情暴燥,好赌好打架。因为她坚持要离婚,但她丈夫坚决不离,所以夫妻分居已经两年了。为了摆脱丈夫的骚扰,她从单位脱产到这里来念大学。
我是北方人,对于苏州,这座典型的江南城市,我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好感。我总觉得我到苏州来上学,是冥冥中的命运牵引,是宿命。见到莲后,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会到苏州来,是因为命运之神要让我在这里认识莲,是因为我与莲有着前生今世的缘份。
我们很快就相识了。莲的性格很开朗,经常帮我洗衣服,打饭。她比我大两岁,因此,她要我叫她莲姐。我们几乎游遍了姑苏所有的名胜古迹,大街小巷。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她眉宇间的哀怨和忧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神采奕奕。我发现她在望着我时眼神里总有一种特别的光彩,就如同映日的红莲,鲜润夺目,映照霞光。我知道,这叫做爱情。但莲很固执,她说,她爱我,但她配不上我。她说,军,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能认识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说这话时,她正紧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但我却感觉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可怕的预感。
我查了一下《婚姻法》,知道夫妻之间分居两年法院就会支持离婚的。但莲说她早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会跟她现在的丈夫离婚的,不管是生是死。莲说这话时,眼神很坚定,与她的纤弱全然两样。
我打电话给家里,把莲的情况向父亲作了汇报。父亲坚决反对,绝不同意我跟一个已经结个婚的女人结婚。父亲说,这种女人,在我们家乡叫"半萝卜",没有人看得起的。这时莲正紧紧地靠在我身边,一双担惊受怕的眼睛满蕴着泪水。我大声说,这个女人我取定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如果家里真的反对,我就只有跟家里断绝关系了。说完,我啪地挂掉了电话。
寒假的时候,我与她悄悄地见了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弟弟峰。当然,这要避开她名义上的老公。然后,我们北上,见我的父母。父母对我在电话里的不礼貌的话很生气,但一见到莲后,态度就转变了。母亲说,莲,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放心,我不会让军欺负你的。莲说,暑假的时候,就去把婚离了。
新学期开始了,我觉得我的心情好极了,干什么都觉得有兴趣。期间,峰打过来几次电话,说莲现在名义上的老公打架酗酒更凶了,样子比以前更凶狠了。莲接到电话后,常常是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出神。有时会突然问我,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我的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只是更紧地抱着她,直到她平静下来。
这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暑假也到了。莲说,我去把婚离了。我决定陪她去,莲坚决不同意,但我以比她更坚决的神态要求去陪她。最后,莲说,你去可以,但是在打官司的那天,你必须在宾馆等我。官司结束了,我会来找你。不然的话,就不离婚了。我只能答应。
莲很快就起诉了。到了开庭的那天,莲把我送到宾馆,临走的时候,深深地吻了我一下,说,我爱你,永远永远,无论是天上地下,都永远永远。
在宾馆的两个小时里,我觉得整整过了二百年。终于,电话响了。是峰打来的,在电话里,峰哽哽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我终于听明白了,但我宁愿一辈子都听不明白。峰说,他姐官司打赢了,法院判离,那个人也同意了。判决后,他姐刚走出法院大门,那个人就从身上抽出一把斧头,在她身上砍了至少十多下。周围的人都吓呆了,没有人敢上前去,因为那个人身高至少在1米8以上,浑身是血,凶神恶煞的。那个人行凶后,扔了斧头,跑到离法院不远的铁路边,刚好一列火车经过,那个人扑到火车底下,被火车碾成了两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样赶到莲的身边的。莲浑身是血,早已没了气息。抚着莲冰冷的身躯,我恨自已当时为什么不在莲的身边,为什么不用自已的生命来换取莲的生命。我终于明白了莲的用心良苦。莲一定知道她原来的丈夫性情凶残,也一定知道我不是那个人的对手。甚至,她对自已的死都有预感,只是,她不愿意我陪着她一起去死。
七月,莲花在江南开得红艳。在莲的坟前,有一枝腥红的莲花,那是我摘下来的,因为莲最喜欢的花就是莲花。腥红的莲极象莲的鲜血,红的扎眼,并痛到我的心灵深处。
江南的七月红莲,永远开放在我的心中,永远永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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