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真是太美了!美不胜收。不光是岛在海上,海也在岛中,当我们乘船游览时就是这种感觉。
紫红色的树竟然高高长在海面上,不知它的根须在哪里。而陆地上成片成片的椰林把整个东郊都覆盖了,到处流淌着乳白色椰果汁的甜香。
穿越飘逸又飘渺的丛林,视野里那么多秀丽苗条的黎族姑娘,她们倚靠在晃悠悠的木板桥上,真的笑容可掬。当游人经过身边时,会亲切友善地敬上一杯色鲜味浓的鹿龟酒,你不喝吗?
我们投身东海怀抱,在浪尖上游荡,听波涛呼啸,似乎所有的闲愁琐怨顿时化为乌有。而来到号称东方夏威夷的亚龙湾时,那又长又俏的沙滩就成了日光浴的天池。
斜卧沙滩上,白云在晴空轻飘,暖风在身边微拂,低头看近处的海水碧绿碧绿,纵深能见度足足有六七米。抬首望远处的海水湛蓝湛蓝,与天边连成一体分不出界限。
傍晚,人们络绎不绝到海滩漫步,一会儿周围便燃起堆堆篝火,大家围着彩焰翩翩起舞。远处传来悠扬的芦笛声声,不陶醉都不行,纯然一派亚热带风情。
当我在面临万顷波涛的南山寺前,向立地千尺高的三面观音顶礼膜拜时,突然发了一个善愿,为那个打打杀杀的野猫祝福,为他的平安虔诚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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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来,因为要写毕业论文,我几乎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很少想别的事。如今总算交了份作业,便打算彻底放松放松。
自上次意外的遭遇以后,我没再见到过野猫,也不知在哪儿能见到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想见他。
这人于我简直就是个谜!表面平静,寡言少语,内里却尽是峰峦块垒,潜藏着爆发的力。他究竟是干什么的?谈吐举止又冷又傲。为何那么多人知道他?黑道叫他拐子,红道又是他朋友。
可是我怎样才能解开这个谜?到派出所去问警官?人家不怀疑我神经有毛病才怪。到那个酒楼去找经理?她一定要问我跟野猫是什么关系。如果知道只是一次公汽上的同座,有必要寻根究底吗?再说呢,她凭什么要告诉你?
然而,除了这两条线索,我还有别的途径麽?
唉,这也是没事找事。别说难有收获,即便问出了些名堂又怎样?好什么奇呵?既谈不上采访新闻,又没打算写小说,更何况,野猫那种人我惹他干什么?
几个同学相约到海南三亚一游,于是便欣赏了一星期亚热带的风光情景。
我自然非常快乐!但无论是蓝天白云,还是丛林海滩,总有野猫的身影在眼前浮动,而在快乐的同时,又总有一丝忧郁涌上心头。人们常说,在外地时思念的人是亲近的人,野猫和我陌路相逢,有什么关系?更何谈亲近?
自己无法解释自己,自己还无法说服自己,想探野猫之秘的愿望日益强烈。
我决定还是去找那位酒楼经理,除此没有更多更便当的途径。
“我给您介绍一笔小生意,怎样?”
“好呵,什么生意?”
“我们的毕业宴会包给您。”
“十分感谢!我给你打折!”
“打折也行,不打者也可以,但请您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说。”
“跟我讲讲野猫的事。”
“你跟他不是蛮熟吗?还请他吃饭,为麽事问我?”
我把车上的偶遇简述了一遍,并表达了自己的好奇。
女老板沉思有顷,点了一根又细又长的女仕烟。
“折我会给你打的,但对野猫我不是很清楚,只晓得他人不错,蛮讲义气,道上冒哪个不服他,也冒哪个不怕他。”
“这样吧,我认得一个小伢,他是野猫一个小兄弟,包席送酒麽事都由他跑腿,蛮机灵个伢。”她停了一下,点了几下头。“我帮你约他来,你只问该问的,莫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会告诉我吗?”
“一个小屁伢,还是蛮逗人喜欢的。你给他买两包烟就是。”
“他抽什么牌子的烟?”
“大路货,黄鹤楼,十七块一包的,最普通的。不过二十块的要好些。”
“小屁伢”如约来了,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个子,十七八岁,学生头,嘴总裂开笑,闭不拢似的。上身阿迪达斯体恤衫,下身耐克运动裤,脚上穿的也是耐克。
“小雷子,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野猫新交的朋友,想请你跟她讲讲野猫的故事,麽样?”
我及时递上两包黄鹤楼,“谢谢你!”
小雷子小眼睛,笑起来只剩一条缝。“哟,姐姐,这麽样好意思咧?”一边接过烟,一边歪着脑袋问我:“姐姐想听点麽事?”
“随便呀,你讲什么我都爱听!”
“当然是英雄事迹呀!”女老板对小雷子眨眨眼。
“莫告诉你野猫哥说我找你,听到冒?他会发脾气的。”女老板嘱咐了一句就转身,又对我说,“你们慢慢谈,等下我叫人送点心来。”
这小雷子反复打量我之后,大概看着我还不讨厌,就用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加上眉飞色舞开始了说书,当然说的都是野猫的“英雄事迹”。我不打断他,事实上也无须打断他,凡他讲的于我都很新鲜,而且这小家伙挺能绘声绘影的。
服务员送来啤酒和蛋糕后,小雷子说:
“哎,这个记在我的帐上!听到冒?”
从小雷子所讲的故事中,有一桩令我格外震惊,是这样的:
“姐姐你不晓得,我们野猫哥原先冒得这深沉,脾气又大,手段又狠!他不下手就不下手,一出手就莫怪,哪个碰到哪个倒霉!说实话,原先他在我们兄弟中也冒得这高的地位,现在,奥巴马!”他竖起大拇指朝我面前一推。
“奥巴马?”我没听明白,难道野猫成了美国总统?
这时女经理正好又来到我们桌旁,笑道:“他是说‘格把马’,武汉的粗话。”
小雷子有些得意,“说话要文明嘛,是不是?”
“哦,原来是谐音。”我还没看出小雷子有这一招。
女经理补充道:“晓得了吧,这是他的口头禅。”
“精彩!你接着讲。”我对小雷子说。
“有回大哥嫂子带我们几个兄弟在酒店吃饭,”
“野猫结婚了?”我忍不住发问。
“不是他,是我们大拐子,那阵子野猫哥还冒入党。”
“野猫是党员?”
“姐姐是麽样总听不懂呀?我是说他还冒加入我们这一派。”
“对不起,我不太熟悉黑话。”
“这不是黑话是红话!”他咣咣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只好讪讪地笑,不再插嘴。
“我说到哪里了?”
“你们在吃饭。”
“对了,奥巴马!那边桌上走过来两个老几,邪皮臭脸的,要我们嫂子过去陪狗日的喝酒!”
“他嫂子蛮漂亮的!”女经理对我说,“其实还冒结婚,二十大点。”
“那还消谈,”小雷子又竖起大拇指。“江花!晓不得?江城之花!老头是省人大委员长,开玩笑!”
“那伙计胆子也太大了,他们不认得吧?”女经理问。
“要不怎么说有眼不识泰山咧!我们兄弟马上就站起来,问他们是哪来的,要他们老老实实回去。那两个家伙还蛮不识相,邪皮臭脸的!说麽事‘交个朋友嘛,何必伤了和气?’”
“开始两边你推我一下,我捅你下,接着就摔杯子,砸盘子,打起乱仗来。对方打手机叫来了野猫,那野猫一进门不分青红皂白,跳起来一顿拳脚把我们四五个人都打翻在地。”
“一直站在嫂子身旁冒参加打斗的嫂子弟弟,一个读法律的大学生,走过去跟野猫讲理,野猫返身就是一飞腿,正踢在我们嫂弟的胸膛上,当时就昏死了!”
“我们大拐子冒在跟前,几个又不是野猫对手,只好干瞪眼让他们就那样跑了。”
“到医院一检查,嫂弟断了两根肋骨,我们倒还不蛮要紧,受了些皮肉伤。”
听到这里我无语,没想到野猫竟是这样的人。
女经理大概忘了自己的工作,一直坐在这里听小雷子讲故事。看样子她对于野猫其人所知的确有限,只不过比我要多一点。此时她皱着眉头问道:
“后来麽样了?野猫子怎么又跟你们搞到一起了?”
这也正是我想问而没开口的问题。
“野猫哥回去后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晓得自己犯了大错,犯了规矩,就通知我们大拐子,说他愿意认罪,公了私了由我们大拐子说了算。大拐子晓得野猫哥在局里有人,就回信说先私了,私了不成再告他。”
“私了麽样了法?”女经理问。
“大拐子定了日期时间地点,就在大拐子公司的前厅,要野猫一个人去谈。野猫答应了。那天我们百把个兄弟身上都带了武器,专等野猫子来。他一进大厅,就把上衣脱了,光着身子对大拐子说:‘是我不讲道理,伤了嫂子兄弟。今天我诚心来请罪,医疗费保健费由我全包,并请你在我身上砍几刀。’话刚说完,他从腰上取出一把雪亮的菜刀,摆在大厅桌子上。”
“我们百把人都惊吓住了,冒得一个人出声,奥巴马!野猫子真有种!”
“大家拿眼睛瞄着大拐子,大拐子把菜刀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冒说话。突然他吼道,‘跟老子拿把大刀来!’接着就向身旁的一位兄弟嘀咕了几句。大刀取来了,藏在刀鞘里。
“大拐子拿着刀,走到野猫跟前,阴沉地命令他:‘转过身去!”
“野猫慢慢转身,奥巴马!老子魂都嚇跑了,他阁下脸上冒一点表情!”
“大拐子抽出刀来,照着野猫后背就砍下去!”
听到这里,我和女经理呼吸都停止了,甚至不能再往下听了。
小雷子用他那双小眼睛诡谲地来回扫射我们,突然站起来又躬着身靠近我和女经理,并用两只手拍我们的肩膀:
“两位姐姐莫晕了,那刀是钝口的!”他又压低声音:“还是木头的。”
“你嚇我!”女经理叫出声来,而我吐出一口大气。
“野猫向前蹭了一下,回头一望,明白了一切!说老实话,我们在场的人也才弄明白。大拐子真是大拐子!奥巴马!”小雷子双手竖起了拇指。
“野猫一脚跪下,双手抱拳,就跟那,就跟那关公敬刘备一样。从那以后,野猫哥就成了我们党的二把手!奥巴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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