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将我多年以来沉重背负的文字包袱划了一道口子,洒落一地的是蹦蹦跳跳零散的豆子,嚼一嚼,把味道相近的几粒捡到一起,归纳为“做人与做文关系”的札记。其实,这又算不得什么,无非是我静对青草池塘闲敲棋子之时,落下的几朵灯花罢了。
—— 醉里挑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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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文字落下去,因缘可以追溯到文明初现的甲骨碎片和孔孟的礼义廉耻,也可以追溯到洪荒年代的图腾崇拜和蒙昧的结绳记事,说不定某个文字就是祖先石斧划破头颅的代价和虎狼撕破胸膛的裂痕。
每个文字都传承着祖先的苦难和文明的辗转,都是一滴血泪的历史见证和着风尘的千年凝聚。
我们在用文字作剑作刀厮杀不休的时候,祖先一定在泉下对着刀剑上的血雨腥风痛哭泣零;我们在用文字编织成恶毒的言语咒骂不停的时候,孔孟一定在遥远的历史深处对着文字上沾满的坑脏污垢摇头叹息。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们的祖先和孔孟?他们把文字制造出来,清洗干净之后,一代代星火传承到我们手上,我们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们是不是也像耶稣教徒在吃饭前感恩上帝赐予食物那样,在使用文字之前也感恩祖先的恩赐呢?是不是每用一个字都扪心自问和倍加呵护?
人世间全部恩怨情仇的花开花谢和跌宕起伏,被文字纠缠之后,都可能将一滴水的影响带向大海,亦或扩散宇宙。那被一滴水影响了的整个世界,都会围着一个不经意的字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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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可能随意地在网络世界骂一个人,因为我们觉得,在虚拟的世界里,那个人与我无关,骂则骂了。
骂是要用文字的,文字是祖先留下来给我们的,包括骂的人和被骂的人,无形之中,双方牵扯上远古的因缘。
骂人要用电脑的,电脑是需要软件和电等客观事物支撑的,这些事物的来源或许与被被骂人有关,或许被骂的本人及亲戚与这些有关,不知不觉,又牵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骂的人是要吃饭的,吃的饭来源于某个地方农民种的水稻,这些水稻可能就是被骂人自己或亲朋好友的,一不小心,又牵扯上纷繁复杂的关系。
即使这些都没有关联,那么我们所享用事物的端点之间,或者端点与端点之间,不会没有关联吧。人世间,点点滴滴都有着那么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网。
如此说来,我们在骂自己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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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世间万物都是有渊源和关系的,不是没有根据的胡编乱造。
祖先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代代相传,某一枝条上的种子随风飘落在地,便有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便有了自己,如能一开始就用文字如数记载,今天我们再顺藤追溯,必然是一部烟波浩渺的生命史诗。
这一种子的必然和偶然行程,不知道聚合了周围多少灵气和恩惠,才能有如此巧合的奇迹。如果说自己在世上除开一条孤线上的连接,再没有任何恩人的话,实在是一种忘恩负义的罪责。
而我们是不是又将这些来之不易的因果关联倍加珍惜,认真总结呢?
我们是不是应该用血泪浸渍的文字和善良的作为向世界感恩和回报呢?
那么,今天,你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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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之时,是不是也意识到这些关联的产生正在扩大负面效应。
难道一定要见到棺材才去盘点自己的所作做为?一生真的这么难熬吗?
人不是永恒的宇宙,更不是永恒的文字,只是某个时间段上一粒随时可能拂去的尘埃。
若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争取和创造、计较和得到,那么创造得越多,失去得就越多,这种痛苦在活着的时候,你不会感觉,只有在死去的那一刻才能体会,并且创造得越多,死去的时刻越痛苦。
其实,我们死后,与自己所创造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现在引以为豪的创造都是橡皮擦下的铅笔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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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么渺小,文字这么伟大;人这么短暂,文字这么永恒。
于是,我们就想用文字来记录自己的生命,用粘连了文字的生命祈祷永恒。人就这样,在交流的话题之外又多了一层对文字的依赖。
想不朽,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如果我们留给后人的都是血腥和谩骂文字的话,那么谁又敢来诵读这些光辉业绩呢?说科幻一点,如果地球陨灭、人类消失、宇宙打散重组,还有文字和生命么?若干世纪之后,谁来瞻仰你的丰功伟绩?
盖棺的所有定论,不是我们留给谁的文字,只是后人在历史中建立的口碑,那口碑有文字,但又没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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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别人的文字砸倒,其实不是我们得罪了谁,更不是我们的善良犯了错误。
只是这砸人的文字与祖先以及我们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些纵横交错的关系牵扯到我必须得挨这么一下,才能了却因缘。
砸人的文字是历史带给我的缘分,砸我的人也是空间安排给我的机遇,砸我的邪念也是宏观世界因果关系的结果。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茎茎绊绊的因果关系和连带关联都是宇宙间一粒尘埃与环境纠缠的结果。
我不会责怪谁,说明我这粒尘埃在渐渐扩大,说不定已经占领了别人物质亦或精神世界里的一小块私人禁地。这也是我前世被别人占领的回归,或者是前世善良积累的结果。
这些近在咫尺的纠葛,不过是宇宙纵横交错的一瞬刮擦。
如果真是这样,我情愿快乐地接受这些惩罚,因为我有一个机会,改变宇宙的一瞬,将积淀身上的恩怨在今天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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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我们是什么?我们活着是为什么?
汶川地震之后,这些问题已经在撞击我的思维了。
有时候觉得我们的存在只是一种感觉,这感觉像羽毛一样在我们的意识里飘摇,当感觉停下来,我们便不再存在,或者说是死亡。就像电脑上的这些字迹,可以任意被复制和删除,最后只剩一张空白的文档?
谁也无法预料自己的死亡点,我们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做着任何事情,包括我在写这段文字和你看这段文字的时刻,都被死亡注视着。在他的注视下,我们或者高尚、或者虚伪地生活着。或许,下一刻,就会烟消云散,像汶川的地震一样,突如其来。
我们不是小丑还能是什么?真的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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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的文字并没有什么意义,但那是我从祖先手中接过,郑重排列的思想。这思想也不代表什么,一粒尘埃无法改变宇宙,但可以相互传递彼此微弱的能量,这能量加在一起,就是阳光。
就像我的名字,一盏孤灯在静静燃烧,在白天和野外,根本无法看见我的光线怎么落到路上。但接近我的人,可能会说,有那么一点温暖的感觉,她也可能会燃烧自己,温暖别人。
温暖就这么相互传递下去,其中的一些灯可能已经比我更明亮,更温暖。
按照这种模式幻想下去,我们传递着做人与做文的正面关系,传递着一种无足轻重却又十分快乐的温暖,让风雪夜归人感到了文字的力量。
最最重要的是那些经常打砸的文字,会越来越孤独寂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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