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桉。】
南溪回來的時候,我刻意地看了看手机,几秒钟后它迅速地响了起來。我抬起漂亮的小脸沖着她炫耀,像只高傲的孔雀,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模样是多么的愚蠢。而动机又是多么的可耻。南溪甩了甩她栗色的长发,还是浅浅的笑。我的眼立刻就暗了下去。猛的抓起手机向窗外扔去,在空中滑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就消失不見了。
楼下立刻想起苏南善那個女人的嘶吼,司北桉,你要死啦!然后是踏在木地板上厚重的脚步声。还伴着枝椏——枝椏的响声。
苏南善真是可怜。我打开門瞅著面目狰狞的苏南善,我要是活到她这個地步,还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她揪住我的头发就是猛搖。司北桉你個死丫头,你存心让老娘不能休息是不是?司北桉你个贱货,跟你那個混蛋老爸一個德行。老娘真是瞎了眼,哪跟筋不對才會生下你這個賤貨。
再賤也是你生的。我用力地推開她。南溪終于動了動,輕輕地走過來扶起蘇南善。我懶的理她們,拿起書包就跑了出去。身后依舊是蘇南善那個女人的嘶吼,司北桉,司北桉,你給我站住!聽見沒有?有種你他媽就別給老娘死回來!
我是北桉,司北桉。17歲,該是多么美好的年華,可是我的17歲,我的美好的青春年華,又在哪呢?我又為什么要困守在那個又臟又亂的閣樓里?
【我是南溪。】
如果非要說個理由,說個能讓北桉討厭我的原因,那一定是因為東涼了。怎么說呢?東涼,東涼。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遇見他。
十歲以前,我是在孤兒院生活的,那真不是個好地方。當然我不是唯一的一個,那里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孤兒,或者被父母拋棄,或者雙親慘死。東涼就是那里面的一個,不過他比我要慘,我只是被沒良心的父母拋棄,至少他們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端,而東涼,他的雙親慘死,更可悲的是,沒有一個親人肯收留他。可是,他確實是個美麗的小少年。很多時候,我是愿意親近他甚于其他的孩子。我覺得我們是如此的相似。而重要的是,我們同樣孤獨。這種狀態一直延續到他被人領養,我記得他走的那天,天空真是晴朗啊,他猛拽著我破舊的衣襟,他喊,南溪,南溪,我會回來找你的,一定的。你要等我,你要一直在這里等我!我拍了拍他的頭,笑了笑,不說話。
看,多么天真的東涼。可是,東涼,這世上沒有誰是會等誰的。你看,你多自私,從此,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你變成光明的天使,而我,還將繼續呆在這鬼地方等你嗎?你瞧,你多自私。
所以,當蘇南善向我伸出手時,我毫不猶豫地就搭了上去。我的小少年,原諒我,原諒南溪。原諒我背叛了約定。陽光也許會灼傷我,但是啊我的小少年,我太冷了,真是太冷了。
【東涼,時間是一條未知的河流,不是時光機,。】
陽光晴好。這真是個好地方。我把頭探出窗外,十米之外的梧桐樹下,屈膝的少年,咪著眼的少年,正揮舞著他雪白的胳膊。有淚水溢了出來。三尺講臺上,數學老師正揮灑著羅列著公式。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沖了出去,身后是無邊的喧嘩與喝彩。
沒關系,反正,我一直不是個善良的好學生,蘇南善那個女人,估計又要氣的跳腳了吧,一想起這些,我就更加雀躍了。讓她不好受,成了我每日必修的一門課。
依舊還是白色的襯衣,洗的泛白的牛仔褲。發梢有點微微的發黃。我用指尖點了點他的發梢,頑皮地笑出了聲。沒待等他出手按住我,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先鄉了起來,我的眉心立刻扯到了一起。
司北桉,你不在教師里上課,跑到這來做什么?洛東涼大汗凜凜地撐住一旁的梧桐樹。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別沒什么事情就來煩我,北辰,我們走。說著我緊緊握住北辰的手就欲離開。豈料,手腕北抓住。
司北桉,北桉。你就不能讓人省心一點?洛東涼大手一揮,扯掉北辰的手。
洛東涼,你別過分!我讓誰不省心了?我的事你少管!
東涼,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家伙。蘇南溪那個笨蛋,指不定又在哪偷著笑呢。蘇南溪大笨蛋,你以為誰都會少女懷春般地喜歡上洛東涼嗎?是,他帥氣,他性情溫和,他家境殷實。可是,那又怎么樣呢?你喜歡不喜歡他關我什么事呢?一點關系都沒有。
【北辰,縱然流光易逝,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如果沒有再遇見東涼,如果沒有遇見北辰,我,以及北桉的命運是不是就不會轉移?可是,時光它不是穿梭機,回不到原來,回不到事件剛發生的那一刻,人類總是不可預知的。
門被重重地撞開,我停下手中的畫筆,回頭。是東涼。一身球衣早已淋濕。我忙拿起一旁的毛巾搭在他頭上,轉身繼續畫畫。
南溪。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嗓音低沉。畫筆從手中掉了下來。撿起,重新描摹。那筆竟像生了跟似的,總也描摹不出美麗的線條。索性推開畫架。洛東涼同學,你認錯人了。不管不顧他的狀態,抓起畫夾就走。是的,東涼,你不該再找到我的。這世界這么寬闊,你何苦執著且念念不忘呢。
我拉開門,正撞見欲進門的北辰,順勢拉住他,走,北辰。北辰北我拉的莫名其妙,再一看,看見被晾在一旁的洛東涼,才意領神會地接過我手里的畫夾,一并走了出去。
沒關系嗎?學姐。北辰不時地回頭眺望畫室的窗戶。泛白的褲腳像是要開出絢爛的小花。
沒事。北辰。攤開畫夾。重新描摹。
哦。北辰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描摹。我抬頭望了望他漂亮的大眼,不禁打趣道,北辰啊,真是個漂亮的小孩。他的臉立刻紅了起來,像是熟透了的蘋果。
我不是小孩。北辰神色凝重的望著我。那神情,讓我想起了北桉。班主任不止一次找過我,無非是北桉又逃課了。北桉,哦,北桉。我親愛的北桉。
學姐。北辰搖了搖我的雙肩。我才失禮地回過神來。站起來,扶住老槐樹。
北辰,你有沒有試過長久地尋找過一個人?那真是一種很絕望的感覺。我伸開雙臂閉著眼抬起頭。空氣是如此清新。
北辰,你有沒有嘗試很愛很愛一個人?然后冰凍冷卻,最后變成一個嗜血的怪獸?
北辰,你有沒有嘗試忘記一個人,一個誓言?流光暗夜之處,那個人無端地出現甚至被毀滅?
學姐……。北辰緊張的靠近我,拉住我的手。那手卻是冰涼至極。我是不知道學姐遭遇過什么,但是學姐,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北辰,北辰一直在這里的,會一直在這里守護學姐的。我莞爾一笑,。北辰,北辰,我親愛的小孩,你是這么純凈,也許,鐘其一生的流光,我也不能再遇見如你一樣純凈的少年了。可是啊,蘇南溪是個壞姑娘呢。
【北辰,天光微弱,染盡寂寞,華發催生。】
我散開烏黑濃密的長發,外面天光微弱,正是黎明時分。電腦發出微微的藍光,映射在我臉上。雙手覆上鍵盤,一陣亂敲,彈出一個頁面。火紅火紅的幾個大字燙傷了我的眼:染盡寂寞,華發催生。
東涼傾倒在一旁,吐出一圈又一圈煙云。眼卻望著屏幕,不做聲。良久爬起就是一陣猛踹。
你發什么風?我扯住他。我就不該好心地送他回來。我一定是神經錯亂了。喜歡她就去追呀,給我在這里發什么風?姑娘我可不是來看你的臉色的。甩過毛巾,打開門跑了出來。蘇南溪,你看,你多好命。不只蘇南善那個女人把你疼在掌心里,洛東涼喜歡你,不只這樣,可憐的洛東涼,居然還為了那個什么狗屁約定找了你整整七年。就連……就連北辰也……。
評什么?我沖著天空大吼。就因為我是見不得光的孽種嗎?不甘心,我不甘心!雨依舊稀稀拉拉地下著,順著衣領灌進來,我卻不覺一點冷。躺在地上,如果死,死能解決一切的話……。
募得,雨水沒有了,睜開眼,北辰撐著傘驚訝地看著我。我別過頭,想要逃走,手卻北禁錮住。不要,不可以,不準,不能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這樣狼狽這樣不堪。真是比火燒還要難過呢。
直到他扔下傘抱住我,我才停止掙扎。
北桉,北桉。他在我耳邊輕輕地喚我,北桉,別折磨自己了。還是依舊清澈的嗓音。北桉,你說過我們要守在一起的。北桉。
我嚶嚶地哭,北辰,北辰。口齒不清的我只能簡單地喚出他的名字,卻再也吐不出任何言語了。
良久之后,我拉住他,北辰,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像是祈求又像是奢望。是啊,他那么好的孩子,怎么會呢?司北桉真是個自私又自利的臭小鬼!
北辰抹去我眼角的淚水,走,北桉,回家。我們回家。
家?多么神圣的字眼。可是我的家呢,又在哪呢?圍困了我整個青春年華的那個閣樓,能叫家嗎?我泫然欲泣。
門開了,北辰又展現出少有的柔情,學姐,我把北桉帶回來了。南溪點了點頭,正開口的時候,傳來了蘇南善的嗓門,誰呀?南溪。
媽,是北桉回來了。依舊是平和的語氣。北辰,進來坐會吧。說著就讓出一條狹窄的過道。北辰點了點頭,竟然雀躍地走了進來,仿佛,他進入的,不是一個破舊不堪的小閣樓,而是世外桃源。我的心又開始疼了
你是……。我回頭,正看見一臉驚愕的蘇南善那個女人放大了她的瞳孔顫抖著手指著北辰。
伯母,我是北辰。依舊謙謙君子的模樣。
啊!蘇南善突然大聲尖叫,來回推揉著北辰大叫,你走!你走!再也不許你見我們家的南溪和北桉了,。聽見沒有?“哐——”,鎖住門。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反復的蘇南善。
死丫頭!你給老娘滾下來。上前扯住我的胳膊拉住我。小賤貨,不準再見他知不知道?你到底聽見沒有?見我沒反應,又是一頓惡打。有鮮紅的液體淌了出來。
北桉。是南溪的驚呼。忙拿出毛巾蓋住,我推了她一把。滾開,不要你好心。
蘇南善,你不讓我跟誰來往,我偏跟誰親密。眼里盡是挑釁。扔掉染血的毛巾,沖出門外。腳剛塔出門外,身后又是蘇南善的嗓音,這次,卻聽了個清楚。
司北桉,他是你哥哥!你聽見沒有?
你……說什么?我慌亂地回頭,望著撕心裂肺的蘇南善。
北辰是你哥哥!所以……不能,不可以!
【辰桉,许诺是那么残忍的东西,毁了,心依旧疼。】
北辰,北桉。合在一起是辰桉。辰桉是一個人的名字。北桉,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的,我會一并告訴你。本以為,我會終將帶著這個秘密直到死。可是,沒想到,冥冥之中,你們還是相遇了。一定是他,指引著你們相遇。那個我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的男人。
辰桉,司辰桉,是我愛的男人。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冤家。十八歲吧,那個時候可真是個美麗的年華,正如你一樣,可是,北桉。我留給你的,除了晦暗的歲月,還是晦暗。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跟所有情節一樣,司辰桉拋棄了我,他消失。一年后我才知道,真是可笑的家族聯姻。他風生水起的時候,可有想起我?想起,我曾為了他忍受世人的職責,可曾知道那十月懷胎的痛楚?他可曾知道,本來龍鳳同體的嬰孩,無端的死了一個?
為了報復,我把自己的容顏盡毀,就是為了能進入司辰桉的身邊。我要看看這個毀了我半生曾許諾說會愛我的男人現在如何幸福著。
很順利的,我如愿進入司家大宅。也很快,我終于等到了他的妻子生產的時刻。可笑吧,竟然又是龍鳳嬰孩。我偷了其中的一個 ,將她放在孤兒院門前,我要看看,我要讓這個孩子忍受別人的欺凌,認識事態的炎涼。北桉,你一定猜到那個孩子了,對,她就是南溪。可憐的南溪還不知道,她還一直以為我是拯救她于水火的女神呢!她不知道,是我將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北桉,原諒我。你不知道你與那個男人有多像。每次一看見你的眉眼,只會讓我痛苦,可是,北桉,我親愛的孩子。我該如何告訴你,你那么恨我,你怎么能忍受一個無恥得被愛熏昏了頭腦的母親?為了報復,我耗盡了我所有的愛,我又拿什么來愛你呢,我的孩子。是報應吧,一定是報應,你居然會喜歡上他的兒子?
北桉,我親愛的孩子。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該拿什么來彌補你呢?還有南溪。那么善良的小姑娘。別再恨她了。
我很累,真的很累了。辰桉,看,辰桉來接我了。我要去找他了。
【終結。】
现在是2009年5月。我是南溪。妈妈去世的第三年。我一直没勇气也没来得及告诉妈妈的话,如今,妈妈,在你的坟前,三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敢说给你听了。
妈妈,我不是南溪。真正的南溪早在7年前的那个冬夜就病死了。我顶替了她的位置。我将院长本要送给你的小册子里的关于南溪的资料与我的调换了。所以,妈妈,您内疚了7年,抚养了7年的孩子,原来不是南溪。可是,我又怎么敢告诉您,那个叫南溪的孩子,那个娇弱的小女孩,是因为忍受不了残酷的现实而活活病死在那个孤独的大院里了。您看,我就是个坏心眼的姑娘。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竟然又小孩子气地哭出声了。依旧还是眨着他漂亮的大眼睛。我的小少年,这么坏心眼的南溪,你看。我哭的有多么难看。
南溪,南溪。他扔下伞,拥住我。是了,他唤我南溪,而不是学姐。
北辰,北辰。我回抱住他。他等了我那么久,等了我太久。北辰,让你等了太久了。这次,我终于在他肩头笑嫣如花。
北桉,我亲爱的妹妹,你一定不知道,你那么固执。东凉,那么优秀的东凉有多爱你。司辰桉的那个孩子,那个本该在司家大宅优渥生活的大少爷,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夭折了,是因为南溪,那个真正的南溪走了,他也寂寞了吧,原来,龙凤胎,真的上辈子是鸳鸯,她走了,他一定感应到了,所以,他随着她走了。
是宿命吧。司辰桉居然领养了东凉。
如今,北桉,你在哪呢?东凉,愚钝的东凉,他总是不肯直面自己的心,其实当初那个怎么叫约定呢?他爱的是你啊,我的傻姑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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