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家中没有早餐的时候，我通常会在上班途中带一块鸡蛋饼。以前是随便走到哪看见就买，最近大半年发现，途中新增了一个摊子，光顾了几次后，便渐渐地固定下来。

做鸡蛋饼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瘦削而精神，身上的衣服并不怎么好，但看上去干净整洁。她跟别的卖饼的女人不一样的是，她从不用手去收钱。她的放钱的小纸盒就放在旁边，来买饼的人自己把钱放进去，自己找钱，叫她看时，她总是不在意地瞥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噢，好，好。”她也不像别的摊子那样，没人的时候摊了很多张面皮叠在一起，等顾客来的时候随便放在锅上热一下，就裹上油条或火腿肠什么的打发客人。不管有多少人在等，她总是现做现卖，放面糊，打鸡蛋，撒葱花，抹面酱，一丝不苟，一道不少。没人的时候，她宁愿跟坐在旁边的老太太们聊天，但，这种时候极少，她的摊子前总是有人排队等着。大家宁愿多等几分钟，包括我——这现做的饼的口味，确实比那已经冷却过的面皮做出来的要好得多。

摊子摆在一个老旧的小区的门口。冬天的时候，经常有炉子在边上烟雾缭绕地生火，她就在烟雾缭绕中忙碌着。有背着书包的，站到跟前指指点点道：“我要这个，我不要这个。”她一边笑眯眯地答应道：“好，要这个，不要这个。”一边麻利地把饼按要求完工包好，放到手上时总不忘嘱咐一句：“慢慢吃，别烫着。”有风驰电掣地骑着车的，跑到摊前停下着急地说：“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她便满面笑容地跟排队的人商量说：“先让给他好不好？”大家也便宽容地表示同意。有抱着孩子来一边闲站一边给孩子解馋的，她逗两声孩子，说道：“宝宝穿得好像有点少哦，今天天气蛮凉的呢。”那抱孩子的摸摸孩子的手，便从谏如流地抱着孩子回去添衣了。

我常常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看她一边从容地忙碌着，一边和来往的人们招呼。炉火的缭绕的烟雾，袅袅地飘散在冬日早晨那稀薄的阳光里，使我恍惚觉得，我这样心甘情愿地安静的等，好像并不仅仅是为了那稍胜众人一筹的口味。我分明是在享受一种安详和宁静，是的，一种属于平凡人生的安详和宁静。在这种人生里，日子会像小溪一样永远不停地流下去，又好像池塘一样的一副永远不变的摸样。这样的人生里，大喜和大悲也会有的，只不过那像一颗石子投到水心一样，泛起一圈圈涟漪，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简单，却久远；平淡，却充满温情，这，应该就是生活本来的摸样吧？

很多时候，我们在欲望的都市里忙碌地奔波着，手中拥有的，或者想要拥有的，越来越多，脚步越来越快，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遥远，渐渐地，我们已经记不起平凡人间烟火的摸样了。如果，思想的脚步太快，何妨停下来，让它歇歇脚？也许，会在路边发现一些我们曾经丢弃的，却珍贵得再难得到的东西。

摊子旁边的石榴树开花了，一朵一朵艳丽橘红的石榴花蓬勃地开着，蜜蜂在花朵间“嗡嗡嗡”地忙碌着。初夏了，一切都好像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改变了。

我把两块钱放到纸盒里，一边抬头向石榴树张望，一边听着她的问答。

“你的头发染了？”

“是啊，你看好多白头发呢。”　

“那个缝纫生意还做吗？”

“不了。儿子已经毕业了，不必那么苦了。人哪，够吃够喝就行了。”

“那每天下午做什么呢？”

“去听听戏，看看小牌。”

“日子挺惬意的嘛。”

“嘿嘿！嘿嘿！”是不好意思又略带自豪的笑。

初夏了，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