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熙熙攘攘。似乎各有各的理由,又好象漫无目标。唉,生活就这样。
那天,我乘公汽去亚贸商场,坐在后排,望着窗外,胡思乱想。
还距两站路时,车厢前座传来噪音,有人在争吵。听近旁的乘客说:
“别个不让就算了,真是多管闲事!”
“一人占两个位子!挎包放在身上不行?都是买了票的。”
“再说,那学生伢也不是为自己,请他让个座位给老太太,有什么错?”
七嘴八舌的,也听不太清楚,那“学生伢”看着象个大学生,斯斯文文,秀秀气气,而那个用挎包占座位的人很有些横蛮,块头也不小。
突然,他蹦了起来,照那学生脸上就是一拳,我看见学生的鼻血汩汩流出,他用手揩拭,并大声质问:“你为什么打人!”
乘客都屏住了呼吸,个个瞠目结舌。
打人的暴徒长发遮了半张脸,还戴着两个耳环,让人觉得不男不女的那种。他知道没人会出来干涉,又接连重击学生的头和胸,过道上站立的乘客纷纷后退,有的身子歪在了别人的坐椅上。
我心里好憋屈,目睹此光天化日下的暴行,竟不能挺身而出,恨自己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出声劝阻都缺乏勇气而委琐犹豫。
学生眼角也淌出血来,真是可怜!他刚掏出手机,就被那暴徒夺去,狠狠摔在地上。
“你想麽样?报警?老子打死你个狗日的!”暴徒边打边骂,好象这车上就他一人的天下。
此时,坐在我身边的人吼了一声:“住手!你还不得了啦!”
暴徒转过身,把长发一捋,阴着脸一步步朝后排走来,指着我的同座怒目圆睁:“你个b*子养的!想伸着脑壳接石头?”
同座立马起身,双手拨开身边的乘客,迎面向暴徒走去,还没到跟前,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暴徒便轰然倒下。我正在想,同座出手之快与美国西部片的枪手有得一比!而他已跨在暴徒身上,掐住了那家伙喉管,暴徒两脚乱踢,双手乱摇。
“你再动一下,我就瞎你一只眼!”
“老子怕你?”那家伙不服气,拼命地挣扎。
“你还不信?” 同座将一个拳头横在对方眼前,谁也没料到,转瞬间那家伙便全身瘫软,变成了一条死猪。
“你下手够狠的,把人家打得满脸是血!今天我不瞎你一只眼也要废你一颗牙。”同座说罢,扬起左掌对暴徒唇间一砍,痛得那家伙在地上大声哭嚎:“哎哟哎哟!我的妈耶!”
同座立起来,对前方喊话:“师傅,停车!”,接着踹那混蛋一脚,“滚!”
车厢里没有掌声,但所有惊讶和钦佩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同座身上,那敬畏之情有如仰视苍穹,开车的师傅转过身躯,向他合掌垂首。
混蛋爬起来下车去了,我一直在想:这位同座身体精瘦精瘦的,个子也不高,别说在那暴徒面前短一截,比我都矮两公分,也就是一米七光景。不过看来比我要大两岁,二十五左右吧。他哪来的这么大勇气和力气?
心里实在佩服,却不便开口,况且他回座位后便闭目养神,不打算对谁理睬。
我用眼睛的侧光,瞄瞄这位同座:肤色微黑,面部棱角分明,尤其那笔直的鼻子,简直就是刚毅的标志,眉如剑,嘴似刀,那是帅吗?该叫酷。
正当我独自冥想时,他抬头瞟了我一眼,没出声,但显然这双眼睛会说话:你在观察我?
我一时无所措手脚,便伸出大拇指举了举。他也不出声,轻轻浅浅一笑。
“你真打掉了他一颗牙?”
“让他满地去找吧。”
“啧啧!你还说瞎他一只眼,是吓他的吧?”
“我从不吓唬谁。”
“这么说,也是真的?”
“你也不信?”他抬起右手,中指上一枚钻戒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意思?戴个戒指有什么好显摆的?我随口应道:“恩,很漂亮。”
“不是漂亮……你不懂。”
“难道是代表某种身份?”
“是吧?也不全是。你就别问了。”
这人在我看来,相当神秘,我虽想探秘,毕竟素昧生平。过于造次总不好,于是掉头看车窗外。芸芸众生中各种各样的人物,我们实在知道太少。
不一会儿到了下一站,我发现有三辆摩托车停在路旁,每辆车上两人,一共六个。迅速地,后座的人离开摩托,上了我们的公汽,一进车门便恶狠狠地巡视车厢,然后就盯上了我的同座,顿时我心头一紧。
不必多思索,事态非常严重,一轮新的暴力冲突如燃眉之急。
“你不准备下车?”我十分担忧地问。
“还有一站。”他望着前方若无其事地回答。
车厢又被惊恐的气氛笼罩着,不仅仅我,司机和一些乘客都在忐忑,人们纷纷把头伸向窗外,恨不能赶快到站,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从摩托上来的三个人,不声不响地盯着同座和我,并无动作似乎也没打算在车上动作,只不时用手机与人通话或发短信,显然是与其同伙接头联络。我的心跳得愈来愈急,窗帘不安不祥地摇晃,车辆不紧不慢地前行,我预料将要发生什么,便取出手机拨打110。
可是同座制止了我,问其缘由,他说:“麻烦,110来了我也走不脱,一起到局里问这问那的。再说,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对付,那帮人是什么队伍我清楚。”
他依然若无其事,依然闭目养神,顿时我眼前掠过了舞台上关公的模样,据说关云长一睁眼就会杀人的。
这段路程没发生打斗,悬挂的心终于挂到了下一站,同座从容不迫目不斜视地走出车门,我呢,战战惊惊地跟着。经过那三个摩托鬼身旁时,差点被六只狼眼睛吓死。狼眼尾随我们也下了车,立刻与前来配合的数十个人把同座和我团团围住了。
街上的人跑过来看热闹,而远处的巡警似乎尚未察觉。
“想干什么冲我来,跟这女的无关。我们互不相识,闪开路让她走!”
那帮人当然不听我同座的,就要逼拢来对我俩施加拳脚。他一手将我揽在怀里,一手握紧拳头准备搏斗。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路旁一辆小轿车里出来两个人,一个就是被同座打倒的混蛋,他正用手捂着牙床。另一个西装笔挺,派头十足,大喊一声:“等一下,莫动手!”
西装走近前来,当着我的同座,转身就煽身边那伙伴一耳光,打的正是和他同坐小轿车的来人——掉了一颗牙的暴徒。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哪个?这是野猫呵!连他都不认得?一群tmd苕货!”
“实在对不起!野猫拐子,看我面上,就误会算了,今天我请拐子喝酒!莫跟这些王八蛋计较。”
野猫环顾四周,把手一摆,“改天吧,快解散!警察来了你不好收拾。”
正说话间,三辆大摩托闻风而至,而那帮苕货及西装头目也急忙撤离。
“老同学!好呵又是你!在这搞麽事?”警官们跟野猫打招呼。
“麽事都不搞,看看热闹。”
“开玩笑吧,你是个看热闹的人?”
“那你们说我在干什么?”
他与那几位警官是“老同学”?真把我搞糊涂了。看来这个野猫是个红黑通吃的角色,很不简单。
“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
“没事。”
“真没事?刚才为麽事一大堆人在这里?”
“有点小误会,已经解决了。各位去忙吧。”
“那好,有事call我,ok?”
警官们摇摇手驱车去远,野猫也跟我byebye 。
按理说,我该趁此赶快离开,跟野猫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很危险的,即便和他乘车同座都担惊受怕。但不知什么鬼迷心窍,我竟不自主地跟在他身后,甚至发现他烟盒空了还顺手帮他买了一包香烟。
“你这是干什么?”
“仅仅是好玩。”
“干吗还跟着我?”
“跟你聊聊呗,我请你吃个饭好吗?”
野猫用他那不是很大却极富穿透力的眼眸注视着我,“你是个记者?”
“算准记者吧,学新闻的。”
“我从不接受任何采访,你请回吧。”
“我还不具备采访的资格呢,只是想跟你随便聊聊。”
“赏个脸吧,野猫大哥!”见他未首肯,我进一步恳求。
“好呀,有美女请吃,不吃白不吃。”
我们走进一家酒楼,服务员安排座位后,柜台那边过来一位漂亮女人,兴致盎然地说:
“野猫子,你怎么又来了?” 她们熟悉的程度绝非一般。
“你怎么又在这儿?”野猫回答。
“问得真巧!我是这儿经理,在这里工作。”
“我不来你有工作吗?”
“还说得巧些!你不晓得每天我要接待几多人?”
“既然多,又何必烦我一个?”
“哪个烦你了?随便问问而已。”
“你就不该这样问法,要说欢迎光临!欢迎再来!”
女经理对我笑着撇撇嘴,走开了。
我点了菜之后,便开始与野猫聊天:
“你怎么跟各路人都熟?”
他笑道:“都是狐朋狗友。”
“你是警察?”
“你看我象吗?”
“我看不象。”
“眼力还不差。”
“真的和那几位警官是同学?”
他点点头。
“为什么你不当警察呢?”
“你喜欢警察?”
“现在哪里高就呵?”
“高不成低不就。”
“看样子你有些烦我,是不?。”
他仰头望天花板,“烦倒说不上,本人向来话不多。”
我意识到是自己提问多了些,且显得唐突,而他不是支吾其词就是反问,便不再吱声了。两人默默地用餐,我不停地为他斟酒,显得挺殷勤的。他也不拘谨,就是不爱多说话。没什么呵,反正我知道了他功夫的由来,总算有点收获。
可是,别人为什么称他拐子呢?“拐子”在武汉话里就是老大哦。
漂亮女人握着杯子,又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向我们敬酒。
“麽样?菜合不合口味?”她问野猫。
“一般。”
经理又撇了一嘴,还横了他一眼。
“要我怎么说?说你是最棒的?”
她叹了一口气,对我嫣然一笑,“请慢用!”又转身回去。
这野猫还真沉得住气,无论我怎样转弯抹角,他只是不停地抽烟喝酒。
一个奇怪的问题忽然冒出脑海,我一定要搞明白。
“喂,你手上那个戒指,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你说我不懂我真不懂,能讲讲吗?”
他把手背抬起,然后拳头一握,你嚇我!钻戒变成了一个三角小尖刀!难怪那暴徒吓得魂不附体,它真能把眼睛挖出来!
我还在凝视野猫戒指的魔法,此时手机响了,是他的。
“服务员,结帐。”野猫叫着。
“是我请你呀!你结什么帐?”
服务员笑道:“老板说了,今天她请客。”
野猫不由分说,掏出三百元往桌上一丢就朝外走。接着又返回来,急切地向我致歉:“对不起,我有事先离开,再见!”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服务员找给我二十块钱,我把它当小费给了对方,心里嘀咕着:这野猫算得够准的。缓缓步出了酒楼。
-全文完-
▷ 进入花木早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