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中年,　死亡这个词的概念从遥不可及渐渐潜入我的生活:　先是父母先后离我而去,　让我从最初的迷茫中感受到从此以后和父母阴阳两隔,　再也不能听到母亲的唠叨,　不能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不能感受到父母的气息.　那一刻真让我心痛至极.　是年幼的儿子唤起我对生活的热爱和责任,而今天,好友芳的早逝,再一次让我感触到死亡的无情和无奈.

去年年底,我到英的服装店里闲聊,　突然英吞吞吐吐对我说:　"哎,告诉你一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说......"

英的不安感染了我,　我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怎么了?"

"真不相信是真的,"英仍是期期艾艾地说.

"你快说啊,急死人了."我心里怦怦跳.

英定定看着我:"　芳得乳腺癌,晚期.　"

"啊!!!"　我瞠目结舌,　半天说不出话.

我和芳,英在十几年前同一批被一家大型纺织厂录起.　那时我们花样年龄,也是一群不知什么是愁字嘻嘻哈哈的傻姑娘.第一次见到芳时是在工厂水池边.　我风风火火从楼上冲下才发现肥皂没拿下来,　扯起嗓门儿喊了同室英半天,不知是自己嗓子太小还是英没听见,总之记得没人理我.　当时我们厂女人不少,只有几个水池,能占到水池可不容易.我只好沮丧的准备上楼.　这时旁边一个姑娘细声细气对我说:"别跑了,用我的吧."

这就是芳,　当时俏生生的她穿着件白底蓝花的衬衫,　虽说宽松可是仍是难以掩藏她美丽的胴体.　一头漆黑发亮的短发一边用一个银色的发卡别在耳后,露出了雪白的小耳朵,别一边头发在白净的面颊弯成一道美妙的弧形,雪白的小手在清亮的水里轻盈的摆动,显示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加上她那浅浅的微笑,使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于是我们成了好朋友.

几年后,芳最先名花有主,她的老公是个小职员,高大帅气.芳走到那里,老公便像她尾巴样跟到那里.于是娇小微笑的芳依着高大的老公成了我们眼红的一道风景.一年后,芳生下一个和她一样漂亮乖巧的女儿,我不明白,芳上三班,只有她和老公拉扯着女儿.　可是不管我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到芳,都是盈盈含笑的芳,都是从容不迫芳,都是洁净如兰的芳.可不象我,生了儿子之后狼狈不堪,不是裤子上沾了尿渍,就是蓬头垢面.

随着纺织行业的不景气,厂里的呆帐越来越多.厂里决定组织人员到全国各地对帐结账.我和芳被编成一组.当时我已经在供销部,而芳和英都是车间管理员.这次出差对于一个被困在家里几年的女人来就,不亚于一次要旅游.我们主要跑黄石大冶等地.　白天我们跑各个纺织站.百货商店,晚上在躺在床上海阔天空.和芳同在一起淋浴时,我惊异发现纤细的芳竞有一对丰盈的ru*房.于是和芳打趣道:"怪不得你老公像尾巴一样跟着你,原来你有迷人的宝贝啊."

芳皱着眉头微笑着说:"什么啊,才不是哩,出不了奶水,可怜我女儿一直渴牛奶哩."

"那是为什么?"我傻呼呼问.

"笨哩,你没发现啊,我的ru*头内陷啊,我天天得清洗,烦死了"

哦,我呵呵发笑,其实早就发现她天天擦洗,我先前不敢说,还很惭愧,以为是我不讲卫生哩.

和芳在一起很快乐,快乐的原因是她像个大姐姐,尽管她大不了我几岁,尽管我比她高许多,但她总是把我当成小妹,在外我可不敢说过多的话,而很少出门的她能从容不迫和业务单位交涉.我们不但对清了呆帐,还讨回了好多年没能结清的货款.我是个不会理家的人,虽说当时儿子好几岁了,回到旅社时她常常教我怎样做家务事.我还记得,当时我爱把袜子胡乱丢在床上,还是芳教我将两只袜子统在一起,再翻成一个漂亮的花型.

近几年,我们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历过单位破产,找工作,儿女中考,高考.其中生活的艰辛和失落感难已言传.大家由于生活所迫,很少有时间集在一起.我在街上碰过芳几次,仍是微微含笑,只是谈女儿的听话,老公的体贴.再就是听我们的牢骚和不满.每次之后,我都有点后悔不已,我已经断断续续从同事口中知道芳子养过鸡,卖过衣服,做过早点.她也不容易,我还何苦老向她吐苦水哩.可是每次见她之后,看到她安静的微笑,我又难以自控.

后来听说芳子几经周折调到水利系统,接着听说女儿考上一类大学,生活似乎向好的方向发展,就是这时,芳子得了乳腺癌.

在去年六七月份,芳子就发现自己的ru*房上有个小包,由于当时女儿临近高考,芳子怕女儿分心,一直没到医院检查.等女儿的事一切处理清楚,已经是十月份了.这时到医院检查,已经是晚期,没治了.芳子当时痛哭一场,从不愿意麻烦别人的芳子央求老公什么人也不要告诉.于是大家看到的仍是浅浅微笑的芳子,仍是从容不迫的芳子,仍是洁净如兰的芳子.直到她最后倒下.

当我们赶到医院时,芳子已经是气若游丝.不能真接从血管输出液,而是从她的背后打个洞直接输进去.芳子看到我们时努力绽出微笑:"你们都很忙,我没什么."她那一直像尾巴跟着的老公形容憔悴,木然抚摸着芳子被化疗得少得可怜的头发.我拿起芳子瘦削的粗糙手,想起我们第一次在水池边见面那在清亮水中轻盈摆动的雪白的小手时.不觉心如刀搅,泪如雨下.

芳的老公送我们出来,喃喃对我们说:"我太粗心了,其实像芳那样内陷的ru*头而没有辅乳的,是最容易得乳腺癌的,我真傻啊,以前就没有注意这些.所以女人要切记:经常要检查,要检查啊......"

不到一个月,芳就离开了她视为命根子的女儿,离开了她那尾巴样跟随的老公,离开了所有爱着她的亲人和朋友.

我木然了许久,死亡仍对我来说是难解的一道题目;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烟消云散了.这个世上少了一个盈盈含笑的芳子,可是活着的人还在劳累奔波,还在互存介蒂.我凝神着路上穿流不息的车流,凝神着夕阳下那变幻莫测的云彩.那云彩上竟有了芳微微的含笑,闭上双眼,那盈盈笑意随着夕阳的洒在我的脸上,让我感觉温温的暖意.睁开眼时,什么也没有了.

芳子,天堂的你,还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