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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笛吹乡愁72老屋情怀朱昌盛

发表于-2009年05月25日 中午1:04评论-2条

横笛吹乡愁72老屋情怀!

作者/朱昌盛

於2001年7月27晚,阅读华模先生笔下的《我梦中那遥远的家》,(2001年2月9日《云南日报》)。其夫人带二女孩去一趟阔别曾经工作二十於年的边防营地。小孩回家转告父亲说老门口的香蕉没了,院垻里的芒果树毁了,片刻后,先生的心颤动不已。眼泪涌出来。情不自禁地润湿了眼眶。昔日和战友辛勤建起的营地是他当年遥远的边防。遥远的家,感慨万千,现在生活在一座美丽的旅游城市。有自己的别墅,自己的车,工作轻松愉快。然而,每当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起那挂满水果的院落,青春年华与智慧甩落在那一片热土。部队已经精简整编,营房荒芜。往昔的汗水与欢笑如一帘幽梦!岁月被流水冲淡。梦中,还是时常闯入那阔别多年的营房。那简陋可爱的家。挥泪举笔写下《我梦中那遥远的家》。

偶尔间阅读此文,我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往事越上心头,心湖澎湃。潘美辰那一首《我想有个家》又随风回荡入耳:“虽然我不曾有幸福的家,可是我一样长大;谁都想有家,可是我没有她…..”。男儿有泪不轻弹,情至深处人自伤。我无限惆怅含泪悲歌:“虽然我有家,可是我不得不离开她,痛别茅草房,游子思故乡…..”。顷刻,故园的田野,小桥流水,炊烟落日,盘缠山道,稻草人的补丁衣服与佝偻的背影,卷入眼帘。把清明上河图冷落云霄!尤其乡亲们的黑脚板,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中的挣扎声,弯扁担与瘦肩膀的摩擦声,烈日下泥人的喘气声,悠闲鸡鸣犬吠声,农妇撩衣喂奶声,土灶铁锅碰撞声,竹摇篮里“润土玄孙”饿哭声,娘们穿针引线衲鞋底声,爷们道古说今摇蒲扇声,屋檐蜘蛛织网声,庄稼汉猛举木瓢大口沽水声,老黄牛在烫泥浆中四脚朝天翻腾声,慈母在山道上执手送我远行泣泪叮嘱声…….滚滚涌来,直入耳朵注入心窝!无法平静。前辈的诗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当来时又突入,活似热针般插入我枯燥的舌头!真是--无边哀怨声声至,不尽云烟滚滚来。怅望故土两行泪,痛忆乡邻一身孤。落叶犹怀树上影,游子当思故里情。举目常悲衡州雁,横笛长梦潇湘月。

忆往昔峥嵘岁月旧。翻阅《朱氏族谱》,先辈避乱而来。隐居衡阳离边三百余年,世代耕读,与世无争。祖辈在离边湾朱祠堂鸟筑巢一样搬来搬去,篱笆院落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兴土木的口号中,随朱氏宗祠一并消逝,修为水库,无情的积水冲散离边湾朱氏一族。功名兴衰,化为水波荡漾!(在前年秋风飕瑟的日子,笔者曾在水库畅游后,触景生情即兴写过《离边朱氏宗祠记》凭吊)。自此后,朱氏一族无奈迫离,散于四方,水库洪波吞咽阡陌纵横,迁客骚人,学校祖业,祖宗牌匾,文物字画。真是离人千行泪,边客万户哀!爷爷,父亲,叔父寄篱在三个地方。父母牵着我大哥逃难似的搬到家门地主的屋檐,书香门第的家门地主一脉亦丢轿失马,几十口人都戴上纸做的高帽子被人宰割,用笤帚竹片追着批斗,那时候武力就是真理,无产可以有产,打死你承认是资本家就缓慢放手,冤枉与无辜二词莫非用在此年代最为合适,也许为政治运动而产生吧!历朝诸多特别政策,足以证明政权不良运动的悲哀。后来这家门地主几十口人满门流散,都脱掉鞋袜,所有书籍全被烧毁,庄园大门上斗大肃目的“仁孝传家”四字也被石灰涂淹,在阳光照耀下,活似皱皱巴巴的红薯渣贴在上面风吹雨淋,祖宗神位及朱子家训,光耀百年的金匾与名人字画都毁于一旦,堂上旧燕也远立门户,地下的老鼠亦不敢抛头露面,只有那无知的蜘蛛照旧纵横天下,争夺拐角张罗结网。岁月如滚滚流水,时局似滔滔波浪!尚志堂前,马鞍官轿尚在,小桥流水依然。人去屋空,隐晦潮湿,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朱门贵族就如此崩溃瓦解。岁月如梭,沧桑轮回!

尔后,十八口烟灶在这里落户,物异人非,开辟新的生活。牙牙学语的哥哥经常在母亲面前痛哭流涕要回朱祠堂去,要回家,要去那里读书。母亲只好在月色下牵着他去水库边溜达,一切皆回不去了,老鼠打洞还要搬家。族谱上祠堂附近的参天古木,小桥流水,古道古井,古朴的明清建筑,宏伟庄严的祠堂,悠久的书院,天然的石头台阶,牛形山的鼻子,尽付流水,去不复还。凭物遥吊,宛如:“水里捞明月,云中抱彩虹,一声哀叹声,双泪落离边”!

我於七0年出生在这里,排行第六。不幸的是七三年父亲因胆结石动手术,住进西渡县人民医院,动过两次大手术。母亲为父亲的手术输过血,日夜操劳,积劳体虚。而父亲的病也是因长年的扁担生意。迎露水,闯黑夜。出没于土匪强盗窝。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肩跳脚磨,日积月累遂成的。做点小生意糊全家人的口,咋不积劳成疾呢?大概是七六年买下邻居的过道房,搬来时只有两间屋栖身,非常拥挤。本就困难的家境,又欠下一笔债。父亲不会农活,拖着病体奔走贩卖。于八五年不幸在富田乘客车出车祸,右脚脚背全部压碎,鲜血喷射,车轮胎上还夹着肉浆,当场昏倒,惨不忍睹。无奈又住进县人民医院,在魏建华医生的精心治疗下,躺在白被单上七月之久,脚部基本恢复。期间,我的书包也随我在医院半年时间,耳闻目睹人间不尽意外与痛苦,深深感悟医院白被单是:血泪,呻吟声,药品,抢救声与尸体余影的混合物!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就是不简单。白口罩,白外套的大夫,用白手套在男女老少的肉体内切切补补,肉团切出来,鲜血输进去,缝缝补补,救死扶伤,刀口留下一道道伤痕。耳闻目睹一些病人换眼睛,割手脚,锯断后,还要掏钱请人埋葬,病人手术醒来后,他(她)身体上的另一部分已经埋了。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啊!无穷病魔与痛苦折腾芸芸众生。记得当年与父亲病床相近的一位四十来岁的石匠,因为在放炮作业中被石头炸飞,虽然捡回一条性命,而下身生殖器永远阳痿,一脸无奈地与我家父攀谈他的苦衷,当时我是偷听他们大人的窃窃私语,至今脑海中还浮现那可怜痛苦的表情,挥之不去。也许他现在不在人世了,而他那阳具亦作古多年,夫妻间连起码的摩擦都没有,应该是实足的悲哀啊!回忆这些,使我少年的心灵刻划一道道创伤。当父亲躺在白色手术台上要截肢的时候,相依为命的母亲苦苦哀求,声嘶力竭,呼天喊地,长跪不起,院长来了,主任来了,白衣天使已经准备得万事俱备,大家面面相嘘,束手无策,半途走出一位刚从医学院分下来的年轻手术医生,请求院长让他实习,把我父亲的脚交给他作手术,母亲如获救命草一样,拜倒在院长与年轻手术医生之中,就这样,一整天的艰辛手术,麻药,清洗,拼凑,组合,缝补,包扎,父亲的脚在风险中苟存。经过半年的医治,脚部基本恢复,并且长出脚指甲,奇迹诞生了,魏正华医生亦成名了,事过二十多年,也未曾拜访与报恩过他,只记得他的眼镜里有一只眼睛好似有点偏视,他在我的心目中依然是风华正茂,焕发青春活力。崇拜有加,我于心不忍。真要感谢天意和杰出的魏大夫,希望有生之年能与他再聚。

八七年建新房,墙壁下面是红砖(手工砖),没有马路,没有电灯,交通很不方便,树木是在九峰林场购买的,堂哥用东风汽车拖运在塘陇上的地方,请亲戚朋友一起背回的,我只好与弟弟一起抬,翻山越岭八里山路。瓦片是请师傅搓泥团做的,装窑,幸亏老天有眼,烧得一窑好瓦,五千土砖是哥哥和嫂子们加亲戚帮忙一起做的,也许那时候太阳特别大,渔塘里的水位与日干枯,哥嫂们用木桶扁担挑,这边泥巴在南风下容易干,米小越粘锅似的,牵着牛一起盘转,人脚加牛脚一道,深脚浅脚地“提炼”!顺时针,反时针方向,使劲在泥巴中起起落落,有时候泥腿疲倦得没力抬起来,好似干枯渔塘中挣扎翻背的渔!所有砖瓦是用汗水淋出来的,就这样,筑鸟窝一样盖起了一幢大新房,我饱含深情地在红竹布上挥笔写下“紫徽高照”,红纸上写下朱氏神位,在红豆干般的炮仗声中,两位哥哥饱含喜悦与辛酸搬入新家。

此前十口人都拥挤在潮湿狭窄的老屋,大哥结婚的洞房,让给二哥结婚,一家人过着清苦而和睦的生活,老父亲虽然精明能干,写算周全,那年代只有劳动力可以得工分,我们兄弟都小,举家数口,一天水都要好几担,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儿多母苦,辛苦了严父慈母!记得那时候山上的古树及碗口大的杂木,全在修水库时砍伐掉,真是光山秃岭,穷山恶水,瘦田寡禾,不堪追忆!连山上的草皮都刨光做肥料。光溜溜的山寨啊,光溜溜的山民;清透底的渔塘啊,清瘦瘦的鱼;点不燃的湿柴哟,爱起壳的铁锅!那时候喂一头猪大概在一年以上,土灶里的柴要到几十里远的山区去捡,好似那年代闺女们找对象要有柴烧,有屋住就是好人家。在这寂静的深夜,忽然搜索起那时候少男少女的面孔,鲁迅笔下的“圆规”,和饿成的“神鱼头”(头大尾小的鱼),比比皆是。一般生病就是躺在床上等一口苏打水或姜汤,赤脚医生只会装腔作势探脉,而箱里缺药。所以也造就了一些牛鬼蛇神的巫教,用法事咒语治病,欺蒙乡邻,实际也是混一顿饭吃或三毛钱师傅钱。此刻,一幕幕陈年旧事滚滚飞泄而来。亲爱的读者,请原谅我即刻锁住双眼,闭气静心,暂时无情地关掉记忆的阀门,否则,悲伤得无法再继续写下去,只好猛抽烟,吞云吐雾迷漫眼帘,减轻伤痛。

尚志堂老宅子,祖堂大门上庄严的“仁孝传家”四字曾经威震衡洲,远扬潇湘之外。在“狂风暴雨”与岁月的洗礼中,已经走过了一百多年的沧桑。斗转星移,以往风光与荣誉深入民间,现在只不过是一道消逝的残骸风景,花开花谢,月圆月缺,一切似乎都应该顺其自然。风水本来变异,谁也把留不了,所以百年祖宅如同一位历经多朝的百岁老人!在风霜雨雪,四季更换中,历经生老病死。她老了,宛如一本发黄剥落的史书;如同一株千年胡杨的化石;老得必将零落成泥;老得更如一位卧病在床无人照顾的百年寿翁;老得活似破烂不堪无人敬香的古老寺庙;老得宛如飘摇在老道口散架的悠久古亭!过客匆匆,只留下斑驳脱离的长短诗句,常回家看看的后人,回望生愁,搔首哀怨。噫!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我的家就依偎在老宅子正门右角,客厅,餐厅,厨房,两间卧室,原来都有厚重结实的楼板,因为买客厅,餐厅,厨房时缺钱,把这三间楼板撬掉变卖了,独保留两间卧室的楼板,所以我与弟弟小时候一直栖身于楼板上,看书,做作业,练毛笔字,如同两只多事的老鼠在楼上跳跃!只要活动,楼板就自然伴奏!楼梯踏步平稳,每天一步一步踩上去,一步一步跳下来,无限欢乐与幼稚甩在木楼梯的空隙;无穷悲伤与寒酸印记在土墙壁上的百年禾斗里;无数怨恨与牢骚散布在木格子窗口;漂浮的希望与志向游历在屋顶几片玻璃瓦上(明瓦,借光用的)。点灯苦读,张望明瓦估计时间,我们的床铺就搭在楼板上,因为我极力需要宽敞,我看书的习惯不好,看这本累了,就换那一本,读圣贤书昏头,就偶尔看点小说漫画,如果看不进了,就横笛运气吹几首古曲,深深理解“书非借不能读也”,如果饿得实在支持不住了,就下楼舀瓢泉水吞咽,或者扎紧裤头闭目睡觉。多事的老鼠比我们还饥饿似的,总是在我脑前脚后翻跟斗,吱吱呀呀,打闹不休。有时候棉蛇也不声不响地潜伏在我们身旁守侯老鼠,万物相克,都是为了生存!就这样与身外的动物和睦相处,因为房屋靠山脚,有时候银环蛇也不甘寂寞,偷偷溜进来呆头呆脑地试看人间沧桑,的确令人惶恐。

最令全家担心的是,飘摇的百年老屋,上下水沟堵塞,水流不畅,屋面的青瓦已经重新洗牌无数次,松松跨跨,容易错位,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中,如同竹筛一样冲洗屋顶残污,连同蛛网灰尘一并倾泻。俗话说:“屋漏怕遭连夜雨,船烂怕遇迎头风”。风雨来时,把家中坛坛罐罐,锅碗瓢盆全用上也无济于事,由于老宅子结构复杂,屋面两道水沟总是修理不好,漏得地面水流成河。尤其那连绵不断,哭啼不休的春雨,无穷无情地倾泻屋顶,随时欲坠的泥巴墙,无精打采地支撑着,令人惶诚惶恐。真是雷鸣夜啊,夜难寝,大雨泼,人不歇。遥忆连夜雨,回望泪先流。

可怜夜半许愿声,既叩苍天又求神。

每当雷雨来时,令人恐怖。扎实的五雷火,甩向人间满是愁,所向披靡,刺眼的闪电划破浩瀚长空漆黑的村庄,把每个角落照得通亮,好似老天在搜索什么似的,把贫瘠的土地切底扫描,雷公立马怒吼,那响声,把地皮也震荡,生怕短山岗上的花草树木睡着了,听不到它的吼叫,王者风范,雷公无敌,震耳欲聋!闪电,犹如狂风暴雨中的指挥棒,演绎天然的疯狂交响曲!回忆中,七十年代的雨不是下,是老天决堤,是苍天无限忧伤的悲泪!是控制不了的倾泻幽怨!不是诗人笔下的咏雨情怀。无法描述。母亲总是在三更半夜心疼地把我们叫醒,发破雨伞把我们推到门外,怕我们无辜活埋在土生土长埋胎衣的老屋,而老母亲,颤抖地披着单衣在神位前烧纸钱,香烛,拜苍天,求神灵,叩土地爷,口中念念有词,一片殷勤,万般祈祷,但愿佛祖保佑。回忆起来。慈母的许愿音容又直奔眼帘,真是世事不堪回首,人生几度秋凉啊!

故园这片热土,虽然闭塞偏远,山丘起伏,春赏花,夏采莲,秋看菊,冬飞雪。古往今来楚天阔,四季美景交替展。衡阳雁去无留意,潇湘屋檐藏卧龙。请君看,就在我故居20公里左右,王船山手举竹伞,脚踏长履,修身养性于湘西草堂,著书立作名扬四海,大师风范,岳衡仰止;枫马藤龙,隐士清高!名符其实的:“世臣乔木千年屋,南国儒林第一人”!曾国藩的湘军旗吞灭太平天国,几起几落,激流隐退。为了苟全自己,虽然没有时间留下长篇巨著,而他笔下的对联:“大抵人生如梦,姑从此处消魂”,足见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也隐约诸多无奈。《曾国藩家书》一片真情与哲理永存。哎!千古风流人物,终被雨打风吹去。渣江小流河前的彭玉粼,清高刚正,中国水军的师表,铁炉剪断横江锁,西子湖畔退省庵,万卷梅画翰墨泪,千古奇人彭刚直。《人在天涯》的笔者琼瑶女士,陈氏祖祖辈辈在这里教书育人,我虽然不喜欢阅读她的书,《情深深,雨蒙蒙》叫少男少女疯狂,爱情小说的哀伤笔,焕发青春的梦中情人,令年轻一代陶醉。夏明瀚的就义诗,正气凛然,气壮山河!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容易看出湖南人敢为天下先!出路只有两条:“读书,打仗,打仗,读书”。假若天下平安,湖南人都隐在山水田园间!

怀念故土,一下就出神走笔了。还是窜到老屋去看看,这座庄园很特别,由于房屋密集,采光与通风设施不好,正房靠窗楼顶有一口2.5平方米的大木斗,高度在3米左右,上窄下宽,并不是家门地主收租用的,(因为他世家是读书人,田地不多,藏书多,遗憾的是在特别运动中全被烧毁)。而是用几片玻璃瓦偷点苍天的阳光,那时候没有钟表,没有电视,父母亲不出门,看一眼天窗照射下来的光线就知道时间。我小时候没有玩具,父母亲出工时就把我用围鸡门把我锁在屋里,当然,狗猫是我的忠实伙伴,不时有大红冠公鸡,昂首高歌,呼朋佣伴追戏,叫嚣乡村的特别清静。屋顶明瓦是农家的小轩窗,许多时光我望着照射下来的光线傻傻发呆,伸着小手掌去光束中捞灰尘,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前人朱庆馀先生的诗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看起来浮尘悠扬,就是使劲也抓不到,不禁有点恼怒,兴尽低声问墙壁,费力轻重有则空?事情就是这样,微小的灰尘在光线下漂浮有色,抓在手中什么也看不到。

无聊的时候,就端起算盘在地上推来推去,有时候踩上去当滑车使,摔在地上擦干眼泪就是。大概是会用手指数数的时候,就开始学用算盘,祖传下来的算盘,在长年的磕碰中缺了两档,宛如我幼稚的脸上微笑时缺了两颗门牙!那时候人口与粮食很不匹配,我也自然成了“萝卜头”,据母亲与姑姑她们说:“我生下来头特别大”。母亲艰难地咬紧牙生下我,由于贫困,那时候流传:“男怕三个吃,女怕三个穿”的俗语,很多家庭由于负担不起,所以把小孩送土狗狗一样赠给张三李四,担心孩子生病,很多小孩都取了个贱名,例如:“石头,禾斗,土豆”,既好记,又好养,还是鲁迅笔下的“润土,水生”名字最为广传,也是庄稼汉的明显标志!这段时间回到阔别多年的衡阳,夜里老是梦见鲁迅先生的背影,面对当代“阳光花园”里轻舞飞扬的“文学大师”,周老爷不动声色地道一声:“孔乙己”!吐了口唾沫,扬袖而去。南怀沙老人近年翻跟斗时受点内伤。有幸拜读彭学明先生笔下的《庄稼地里的老母亲》,无怪他高呼《有多小大师还在胡来》?

贫瘠的土地啊,串着一连串酸葫芦的故事!

也是在这老屋,母亲年复一年地在半夜惊梦中伤心地呼唤:“丙生儿,好满女,你回来吧,回来吧……..”!醒来后,老泪横流,那不是泪,是泣血!因为丙生是她老人家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时间回到六九年左右,排行第五的丙生姐,是我的上面一胎,聪明可爱,乖巧伶俐,比我大几岁,也不清楚我出生时它走了没有,反正她是我的胞姐。据母亲说,是得什么病病死的,走的时候没闭眼睛。那时候的小孩没有现在的哈巴狗值钱,也没有现代宠物这么多富有诗意的名字。那年代小孩得病也是没有办法,缺医缺药,人命由天。喝泉水,啃野草,吞空气,土生土长土埋!可怜我的丙生姐几岁夭亡,蓓蕾凋落,出集体工的四爷爷从泥巴里爬上来,抡起一把圆秃的锄头,一只“土地”箢箕,一床草席,一口水饭,三丁钱纸,老四爷强忍泪水,从我昏去的母亲怀里,抱着丙生往竹山岭上走去…….多年后,他才告诉我母亲说:“丙生栖身地在某某地段,那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坐北朝南,风和日丽”。许多年后,母亲认为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才与父亲一起把我丙生姐所在的大概位置告诉我,难怪父母亲原来不允许我们往那山岭去,说有很多冤魂在那里,半夜鬼哭狼嚎似的,以前一位胆大的想点公分,月光地里在田间杀禾,突然阴风卷来,打稻机敲得一片响,后来,队里准备一桌酒饭,钱纸香烛,夜间在荒堂背冲里摆上一桌,老书生写一段四六句祭文,举行公祭。尔后才风平浪静。不怪,据说那山坡上埋了很多“箢箕”。十年前,我捂着心窝向岭上走去,于林中搜索,真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在林中百度回首,情不自禁地,一声丙生姐,双泪淋林间!悲伤疲倦得倒在松软的落叶上昏昏睡去,许久后,隐约一位如花似玉,聪明可爱,穿花竹布衣的姐姐向我奔来,若隐若现,飘拂游历。至今不清楚丙生姐“睡觉”的具体位置,很希望为她立一块碑,算是送给我未曾谋面,春蕾早逝的姐姐礼物吧。也有好几年了,没有听到母亲半夜频惊梦的哭声了,心里很不自在,但愿您老人家在忘忧河母女早日团圆吧!

井水依旧唱古曲,月色仍然照梦乡!

门前有一口大鱼塘,四围杨柳葱翠,各种鸟长年在上面荡着秋千,胆大的捕点鱼虾,吹起委婉动人的调子。夏天来时,水塘是我们的天然乐园,呼朋佣伴尽情游戏,例如蛙游,闭气沉水,翻柳,笑声,划水声,把水下的鱼群闹得四处逃窜,大家都喜欢提只脚盆浮在水面,踩点螺蛳,螃蟹,鲫鱼,泥鳅,有时候可以摸到甲鱼,儿时无穷的欢笑甩在水塘,玩得汗流峡背,有时候把同龄少女也强拉下水,周围被天真滑稽的光屁股欢呼护驾,惊恐含笑的笑靥宛如一朵水上莲花!月地下,几只竹钓竿默默守侯浮标,掉上来就去开火打牙祭。塘附近有一口古井,特别清凉,冬天翻腾热气,夏天冷若冰水,日夜奔流不息,每到六月的五更时分,我们就在这里晨读,洗脸,冲凉,总是有几条鲫鱼在井口迷醉我们,扬手徒劳。起早摸黑,竹扁担与大木通往来匆匆,塞满各家的水缸。这井水酿酒特别香醇可口,每逢春插,汉子们总是红着脸蛋火气冲天地去冷田里劳作,呼啸北风的冬日黄昏,一看起黄云了,酒鬼们怡然自乐,喜欢架几块大土砖做火炉,燃起松木斗火焰,拎着盛满浑酒的瓦罐高呼酒邻:“夜来风欲雪,能饮一杯乎”?谈家事,谈作物,谈婆娘,谈收成,谈病痛,谈风土人情,谈得面红耳赤,谈得火炉通红,谈得眉飞色舞,谈得忘乎自我,谈得把酒缸陶空,谈得呵笑成团,谈得天翻地覆,谈得翩翩起舞,谈得热泪盈眶,醉得男女搂抱,醉得走错家门,醉得尿湿裤子,醉得语无伦次,醉得脱掉“尸皮”,醉得唾沫横飞,醉得满脸雅气……

蒲扇轻摇猜谜语,竹笛劲吹怀乡曲!

童年的月地特别有趣,几十个人点几串蚊香围坐品茶,蒲扇轻摇,对摇,大人帮小孩摇,小孩帮老倌摇,摇得轻松自在,摇得开心快乐,东一个字谜,西一件猜物,南一首诗谜,北一道农具谜……此起彼伏,问问答答,对对错错,特具风趣,有的谜语的确经典,含意深刻,我们几位高手都是在别人猜完后发表自己的答案,实际在半途受一些启发,一猜就对,但有的诗歌和典故,要好多天才猜得出,因为它很不正经。月地下踢燕子,打拳,跳绳,唱歌,有的老年人唱一些黄色情歌(民间调子,男女调情类的),本对有一位比我年长几岁的年轻人,笛子吹得非常好,尤其那一首《扬鞭催马运粮忙》吹得圆润,饱含深情,他糊笛膜,与一些绝技从不外传,我们几位年小的虽然很用功,许多年后,我们与他的技艺还是有一定的落差,在外面也遇过很多乐队专业的吹笛高手,与他们一道切磋技艺,但很难超越他吹笛的音色,所以,我深深感悟,一技之长也可以山高人为峰,需要时间,需要天赋,艺无止境,达者为师!

寒酸的童年!

小时候,家里贫困。我对书法情有独钟,每逢春节拜完年的时候,就与母亲商议把所有包白糖的粗纸给我,在同一张纸上,先练小字,后练中号,最后练一个大字。把纸重复利用,日子久了,非常希望自己拥有一大堆白纸。偶尔一次,在放牛的山塘里,水干枯了,泥块红润平坦,笤帚无意中在泥块上留下一个象样的一字,后来,卷起库脚,折一木枝,龙飞凤舞般把那口山塘刻划满了,现在回忆,应该是我第一次尽情的杰作,非常知足与开心。有时候,就喜欢在地面比比划划,我喜欢大自然,更喜欢陶醉在大自然,锤炼农家孩子憨厚而有城府。后来我发现“天书”很好,蓝天本来就是一张浩瀚无边的变色纸!彩云更是五彩缤纷的油墨!在许多寂寞的时光里,我独自一人举手飞舞,聚神运劲地练书法。脑海中经常浮现,东波先生凭吊欧阳翁的句子:“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那不单指书法,更怀念老前辈的才华与修行。尔后,飘荡在外,每到寺庙与古迹有书法的地方,都会去感悟笔者当年的运笔力度,强处与弱点分辨出来。对于当代的年轻医生,汉字加英文字母“狂草”得看不懂,前年在云南省红十字会医院,我躺在急诊室病床上,爱人帮我去取药,专家开的药单,中药房看不懂,西药房也看不懂,跑了好几趟,正好主任来到我病床,我强烈要求主任把专家请过来,把药单送到主任手里,大家一样看不懂,我质问他:“这狂草是怎样演变而来的”?并申明本人就是练书法的。一位健康的专家,医术再高,别人看不懂你的药单,不知有多小生命会无辜死在你的笔下。

岁月似过眼云烟,永远冲不走流年伤痛!

老屋里,煤油灯伴我十多年光阴,清静的夜晚,看书陶醉时,油尽灯灭的影子长年钉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从几分钱的作业本到几元钱一学期的书费,是父母亲用血汗换来的!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生好时节。我的童年,寡欢笑,少年老成似的,二十年闯荡打拼,半生弹指声中。深深感悟为人父母,拖儿育女,何等艰辛!就是这座飘摇的房屋,大哥,二哥,我,都是在同一间卧室作洞房,十来个哭啼声呱呱落地,胎衣都埋在老宅子的门角,演绎无穷的欢笑,无穷的希望。我守望她三十余年,泥巴墙上每一片砖,每一处伤痕,每一个造型,还有那老木门上的蛀虫孔,和屋檐的蜘蛛网,少年时代我的书画,都铭刻在心,历历在目。一切都回不去了,因为老屋在几年前倒了……

现在,虽然哥哥们都盖起了小洋楼,我也在小镇安了家,新家安置在楼盘的中层,关在鸟笼般生活,喧嚣太大,“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看不惯牌桌上眉飞色舞的面孔,看不惯悠闲的人群与腐败的团体!但我永远飘荡在天涯海角,何处是我家,真的说不清楚。

这段时间衡阳天气暴冷暴热,心情特别郁闷。无意中打开2001年在昆明写的这篇《老屋情怀》,非常感动与悲伤。经修改,草就成文。这里,没有虚伪生动的故事情节,只有一些流年旧事伤痛的感怀。笔者踏遍大江南北,眼底收藏着无穷的人间真实沧桑故事,精力与时间非常有限,天有不测风云,也许很多文友与我一样,曾经倒在电脑屏幕前爬不起来,正如一位名老中医给我说故事一样,他说:“也许他握病人手脉的时候,自己先走了…….”,后来,他就这样走了,走在他平凡而伟大的行医路上!医者,无德就无为!我打字很慢,所以很吃力地捉虫般敲打,也许某天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再也控制不了键盘。但我永远心爱着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

09年5.25凌晨草就于衡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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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罗军琳点评:

这里,没有虚伪生动的故事情节,只有一些流年旧事伤痛的感怀
的确是这样,字里行间一把把的满满的都是辛酸的沉重感伤与凄楚的泪痛
让人不忍继续卒读。老屋与乡愁,家事与沧桑,读书与感恩
愈是苦愈是贫,愈多忧患离愁,亦愈多深沉的爱
文章篇幅巨大,内容却层次分明,条理清晰,流畅生动。凝练的小标题使文章更加感人撼人

文章评论共[2]个
罗军琳-评论

这篇我接过来审的时候,发现已经在湘滨文学网发过了,所以在这里只好成了再发文章。很不错的文章,因为很长,先推荐,我再细细品读at:2009年05月25日 下午4:19

静月清荷-评论

读昌盛兄的这篇文章,我数度在深夜的灯下掉泪!好文笔,好才情!欣赏,问好!at:2009年05月25日 晚上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