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透身,高粱红满头,火烧的太阳从正东稍偏北的地方拱出来,升啊升的,好容易上升到中午时分就不动了,毒日向地平线龇着牙笑。县城通往螺河的古道上传来人嚷、驴叫与叽里嘎哒的大车走动声,一辆大车慢慢悠悠地碾了过来。5个日本兵和十多名皇协军肩扛步枪,在大车两侧慢步地跟随着,距离拉得很长,有的边走边聊天,有的坐在大车上吸着纸烟。他们以为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因此,走路、说话像赶集、串亲般那么坦然随便。
野川军曹和皇协军小队长肖二楞这次负责螺河据点军需伙食给养的采办,今日一大早,带着十几个手下去县城总部军需处领取本月的日用品,现在倒返回程才走了一半的路。土石铺垫的路面因为天明前下过一场渗地雨,变得坑坑洼洼和着稀泥,大车左癫右摆走得极之艰难。两个人在大车上昏昏沉沉地躺着,头上热辣辣的太阳烘烤也浑然不觉,汗水已经渗透了上衣和军帽。
突然吭哧声响,大车左边陷进积水的泥坑里停了下来。“得得得!驾得,驾!”头戴草帽、光着黑亮上半身、穿一条左腿长右腿短裤子的车把式,大嚷小叫地驱赶拉车的一骡一驴,鞭子甩得比炮仗响,累得牲口顺着四条大腿朝下流汗水,还是没能拉起陷住的大车。
押运大车的日本兵和皇协军们都陆续走上来,野川望望陷在泥里的车轮,再瞅瞅赶车的人,然后在旁边叫着号子指挥推车,忙活了好大一阵总算把大车推拉上来。几个日本兵咂咂干涩的舌头,都说:“苦力的干活,休息休息再走。”野川不允:“这里的不行,转过前面山坡有一片树林,我们可以在那边休息。”
一行人好不容易转过山坡,见到树林时,眼睛像遇到救星霍地一下全亮了。林子下聚集着几个小摊子,贩子们见他们走近,卖西瓜的拿腔捏调拉长声音吆唤:“大红黑籽的西瓜,吃一口甜如蜜,吃两口甜倒牙哟!”卖大碗茶的也“一毛一碗,解渴消暑败心火!”大声吆唤,卖酒肉食物的笑容可掬地朝这群汗湿淋淋的官兵打招呼。
大车停了,野川嘿嘿冷笑两声,跳下车唰地拔出腰间的军刀,鬼叫似的把刀在空中一挥,士兵们端平步枪包围过来,个个都将食指贴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摊贩。
贩子们条件反射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战战兢兢举起双手接受检查。野川挺着胸脯,狼样的眼光扫过众人,走到卖卤煮鸡的摊子前停住脚步,面孔一板,撅嘴,瞪眼地冲父子模样的两人喝问:“你们的?什么人的干活?”
留有一嘴络腮胡子的老者像戏台上的演员,低头哈腰地说:“太君,我们是附近田堡庄的,大大的良民,‘良民证’的有,你的看看!”
野川大致看了证件没发现到什么可疑之处,便收刀入鞘,反而嗅觉和肠胃变得格外敏感,空气里飘来股肉香使他像猎犬一样伸长着鼻子,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立刻被木架板上黄亮亮、油汪汪的卤煮鸡吸引,抓起只卤煮鸡就撕下一条鸡腿,张嘴咬去少半块肉,嚼了嚼又用舌头咂咂滋味,扭过脸冲立在身旁的手下们说:“肉的不错,你们的都米西米西,开开口味!”手下们早愿听到这句话,像群饿狗似的呼噜扑向前抢夺一空。
那个孩子模样的贩子讨要票子,惹得野川火起:“八嘎,你的死啦死啦,钱的没有,三宾(赏嘴巴)的给!”扬起巴掌要拍下,络腮胡子见状忙打圆场:“小儿的不懂事,太君的息怒!各位大大的辛苦,肉多多的吃,我的还有好酒,”他像个魔术师,一眨眼,将两瓶没启盖的酒瓶子托在掌上:“这酒是远道来的名酒,不信,太君的尝尝!”说着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听说是名酒,嗜酒如命的野川两眼又乐得挤成了一条缝,拿过酒单单招呼日本兵埋堆席地而坐,品尝起名酒的味道来。日本兵几乎都很能喝,两瓶子酒,眨眼间剩个瓶子底。
一会儿功夫,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几个日本人头重脚轻,瞪着呆滞的双眼软绵绵躺倒在地,哼哼唧唧如一群快断气的猪。眼前的景象让坐在另一边的皇协军们傻了眼,等小队长肖二楞回过神,正要站起来招呼手下,枪就被人劈手夺去,旋即腿腕子遭了一脚又趴回原地,他摇晃脑袋抬头一看,四周站着端匣子枪手握利刃的贩子,吓得急忙爬起来,双腿一屈,噗咚跪在地下:“爷们,饶命啊!”
原来,这伙贩子全是猫儿山弟兄装扮的。卖卤煮鸡的络腮胡子是陆招金,刚才两瓶名酒里下了足量的蒙汗[r**],见时机已到,陆爷暗示弟兄们取出家伙一拥而上,敌人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他们的俘虏。
“起来!喊你的弟兄们到这边站好。”陆招金命令道。
肖二楞顺从地抖着噪子朝皇协军们喊:“弟兄们,全部……到……到我这儿来,快点!”
皇协军队员听到小队长吆唤,哆哆嗦嗦地挤过来排成一队,瞪着惊恐的双眼,瞅着四周手提匣子枪的人。
陆招金若有所思想了一会,用枪逼着俘虏们:“把你们自己和鬼子的那身黄皮都扒下来。”
俘虏们一一照办了,陆招金找出几条大沙绳扔在他们脚下,牙缝隙又蹦出一句:“六个王八羔子给爷爷捆上。”俘虏们上前手扳脚踩,麻利地将六个鬼子包粽子一般绑实了。
疼痛使野川的意识一刹那间恢复了许多,嘴巴骂到:“八嘎!良心坏了坏了的,酒里的有问题。”身子扭动着想挣脱,无奈沙绳打了死结深深吃进皮肉怎容他挣脱。刚才还笑容可掬的络腮胡子此时凶神恶煞般操起皮带,没头没脑照着野川猛抽起来,陆响和几个弟兄也不甘落后,对其他日本兵劈里啪啦一阵狠揍。雨点般的皮带抽打下,鬼子们皮开肉绽痛的昏死过去,但很快又被凉水泼醒,想象着今天会在这荒草野林中死去,或许还会变成无头鬼,按日军惯例,被砍头的军人灵位是不能进靖国神社的。想到这些,不禁全身战栗起来。
放血时辰已到,陆招金操起利刃对奄奄一息的鬼子宣布:“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都不是人,是魔鬼、是牲口,杀一百次也偿还不清在中国犯下的罪孽,现在老子送你们上路,下辈子投胎记住做个好人。”话音刚落,野川与手下的日本兵只觉脖子一凉,灵魂就飘回了东瀛姥姥家。六个鬼子脑袋被割下糊了石灰,集中装进一个麻袋内将带回猫儿山祭二十个上次战死的弟兄。然后,陆招金走到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俘虏们面前,低沉着声音问:“你们助贼行凶,给鬼子干事,都知道是什么罪吗?”
“该死,该死,我们是被逼得没办法……”肖二楞扇着自己的耳光叫屈。
陆招金义正词严道:“咱们都是中国人,只要知道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这次就不为难你们,要是死心塌地,下场同鬼子一样!”
“是是是!”俘虏们喏喏连声应着,最后听到陆爷一句:“你们快离开这里各自回家吧!”就乐得像放出笼子的鸡分散走了。之后陆招金吩咐弟兄们穿上鬼子和皇协军的制服撤退。
再说赶大车的车把式目睹了这场干脆利落的好戏,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他抓住陆响的手,笑嘻嘻地小声问:“你们是咱的什么队伍?”
“猫儿山狠击队!”陆响把嘴伸到他的耳边说。
“狠击队,好,好!好个神勇的狠击队!我要记你们一辈子。”车把式满脸的敬佩。陆招金过来说缴获的武器日用品还劳他再运送一程,车把式爽快应承,等大家都坐好了,一甩响鞭子,大车欢快地走上大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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