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午后的太阳失去光泽了，女友亚亚准时抱着她的小毛丫来家。我收拾好奶瓶，给妹妹的小心肝穿戴整齐，和亚亚娘俩一起出去徜街。

拐过十字口，是女友燕子的小店，这里曾是我们三个的聚首地，但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光顾了。

最近这几个月，总能看见燕子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过往的人群。我们已有好几年没有和她套近乎了，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成见，也不是和她之间发生过矛盾，确切地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所以每每碰到，想打招呼了就嗨一声，怕张嘴就笑一下擦肩而过。

她是那种心无城府的人，根本不计较我们的态度。是啊，环境变了，人又有什么错呢？只是最近两个小家伙在芳周围追逐嬉闹的时候，芳麻木的心似乎被触动，不由回头观看，且对着距此不远的我们浅笑许久。

“还好吧？”以往我们都是这样的语气问她，这会也不假思索。

“没有你们好！”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妒忌，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羡慕。

“赶紧生一个宝贝哪！”我和亚亚的脚步同时停下来。

“要是能生就好了！”她直起腰，指了指身边的小凳子，示意我们坐会。

“改天吧！小家伙们可很淘气呢！”我和亚亚又是异口同声。

“也是……”她明白我们的心思，尴尬理所当然难免。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今天怎么有闲心和我们聊？”亚拍着孩子裤腿的土，低头问我。

“空虚寂寞了，没有瞧见她的落魄吗？”我的话里绝对没有讽刺嘲笑的成分，更多的哀愁和忧郁撞击着我的心扉。

“一会过去安慰她两句吧！”亚亚提议道。

“不是时候反而会伤害她！”我回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对亚亚说：“让她安静一下吧，她需要好好休养！”

燕子，亚亚和我一个娘家，我们一起疯玩一起上学，同年结婚同年又生孩子。相对于我和亚亚沉闷的个性，燕子显得活泼的多，遇事也不像我和亚那么想不开搁不下。记得小学毕业那会，我和亚的经期初来，胆小的我们吓坏了，愁眉苦脸且忧心忡忡。而燕子不顾女孩的矜持，拉着我们上商店买纸巾。

不但如此，她还吹着避孕套满天飞，羞愧的我们都涨红了脸，唯有她一人咯咯大笑。步入社会后，燕子先在一家饭店打工，我和亚去了后，燕子竟然公开谈起了恋爱！我们问她不怕大人吗？她大大咧咧说怕什么啊，灿漫花季就是谈恋爱的大好时日啊，不抓紧更待何时？

我们被她的开朗佩服的五体投地。

继而她又学起了理发，我们说那是个“不好”的职业，至于怎么个不好法，那时也不是很清楚。她嘻嘻哈哈说她才不在乎呢！在燕子眼里，没有什么不好，只有不好的人，只有不好的心。我私下对亚亚说，以后跟燕子学，看燕子活的多坦荡洒脱。亚也附和着说，燕子从不知忧愁是什么滋味，她若能如此该有多好啊！

在结婚这件事上，燕子也让我和亚拍手叫好。按燕子的自身条件，本该嫁给她倾慕已久的男孩。而父亲生病住院需要一笔昂贵医药费的时候，燕子毫不犹豫选择了照顾她父亲的另一个男孩。这才是我们心中的榜样，我们以为蓝蓝的天永远属于我们善良的燕子。

婚后不久，燕子慈爱的父亲去世，雪上加霜，燕子刚会走路的女儿因为顽疾在省城动手术以失败告终！在她的人生跌入最低谷时，她的老公和婆婆非但不给予安慰和关怀，相反还欺负凌辱她。

心碎心痛的她都不会说话了，我们抱着她，让她哭出来，那怕掉一滴泪也好，千万别做傻事，前方的路还长着呢！思索良久，她才说她没有想到命运捉弄她，连身边最亲的人也冷落抛弃，混背到了这般田地，不知人世间还有什么令她为之哭泣的呢？

我们提着嗓子眼的心照旧看望她，家里已无她的踪影，有的只是挂在墙壁上她和女儿的甜美照片。她这一走就是好几年……我们每个下午出来散步，都要经过燕子工作过的地方，而当人们提起燕子的时候，我和亚会莫名的伤感。

某年后的某一天，燕子一身珠光宝气站在我和亚面前，脸上是那种久违了的笑意。目瞪口呆的我们简直都不敢相认了！她说她要在我和亚家附近开店了，也好在以后的日子里长相聚。我和亚先前的担心无疑消失，欣慰的同时，我们三个动情地抱在一起，去照相馆留影纪念。

开了店的她在我们这个小镇“一鸣惊人”，那些少男少女纷纷议论燕子设置的发型最流行最漂亮，他们都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我和亚也引以为荣，心里想着，燕子就是非凡，没有让人失望。

时间长了，我们这才发觉燕子知名度提高的主要原因，那就是她的人格和魅力早已荡然无存。那些乱七八糟的老男人，小男人进进出出，一拨来了一拨又走，他们脸上挂着那种暧昧的笑，恶心至极的我和亚亚已无地自容。

我老公和亚的老公是一个被窝钻大的，兄弟俩训斥我们两个不要和燕子有染，小心也被拉下水。我们要是偷着去，他们就会大发雷霆，必要时还谩骂羞辱燕子。几年的巨变，燕子已不是我们心目中的燕子了。

我和亚怎能甘心呢？所幸的是她生了个儿子，这个消息多少让我和亚的心里有点着落。

在我和亚又一次去时，她和她的一个陌生男人纠缠在床，被我们碰了个正着。什么聚首地，应该是做贼的角落！亚气得哎嘘哎嘘，我也感觉像被燕子骗了。燕子，难道你就不能为我们活一回吗？我和亚禁不住为她悲哀。

再去时，我们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挽回她误入歧途的心。她不是和顾客没完没了的嬉笑，就是说着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我们直入她的症结了，她说我们干嘛嫉妒呢，与时俱进，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和亚走出来再没进去过。燕子靠着她青春的资本发达起来，盖了房，买了车，孩子扔给婆婆。老公惧怕她逃离，什么家务都做，包括洗她的裤头和袜子。在人们的热风冷嘲声中，我和亚取消了散步的习惯。一直期盼燕子好起来，为什么她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了，我和亚却没有了先前的兴奋劲呢？

一晃又是几年，逢年过节，几乎都是我和亚的身影，少了燕子的气息，少了燕子的笑闹。但我们没有减少过对她的关心，她哪天出门游逛，她白天穿什么，晚上换衣服，我们都看在眼里。她的儿子上几年级，她胖了瘦了我们都默默的一一记挂。

到了后来，亚有了小毛丫，妹妹带着她的小心肝入住我家，我们也就不避嫌了。夕阳下去的午后，我们抱着小家伙重拾往昔散步的习惯。燕子的门经常关着，听大伙说她病的不轻，除了妇科病，我和亚实在想不出她还能遭遇什么大疾。

但我们已没有勇气迈进她的店了，虽然我们儿时的友谊很纯真令人难忘，但并不等于我们支持赞成默认她的行为。我们对她更多的是同情怜悯，除此而外，没有别的了。尽管我们了解她的本性善良，也知道她根本撂不下我们，但我们不会纵容袒护她，恐怕更做不到与她同流合污。

几天后，女友乔迁之喜。我和亚抱孩子一起赴宴。燕子领着儿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悉心搜寻我们，并挨着我们坐下。亚默不作声，只低头哄逗三个孩子。我递给燕子纸巾和茶水，万般诚恳问她近来可安然无恙？我这一问，问的她黯然泪下，她说饭后去她店里吧，这辈子除了我和亚，再也没有和她如此亲近的人了！

重回我们的聚首地，才发现她的理发已改成化妆品店，我和亚看着她曾经美丽的眼睛，看着墙上贴的她的青春玉照，不由悲喜交加。我还是你们的老大吗？燕子就是燕子，只一句就道在了我们的心坎。

快回答！她满怀期待地望着我们。

那要看是以前还是以后了！亚悠悠地说。

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从今天起，我改名，别在叫我燕子了，叫艳芳或者叫芳也行。她也不管我们是否愿意，还像儿时那股大气命令我们。

你是谁啊？亚故意问她。

我是你们心中的神啊！她抱起小家伙，美美地，狠狠地亲了一口！

我和亚对视着，笑了。我们知道，从这刻起，她回到了我们的身边。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忘了说明一下，她的真实姓名叫艳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