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在天空炽热地燃烧。这天的晚报登载了一则引人注目的新闻,小巷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就连沉默寡言的跛脚老汉也知道:某省某地发生特大地震,整个县城房屋基本倒塌,死亡人数在不断增加……
“老天爷真损人了,唉!”他长长地叹口气,慢慢往屋走,步子显得很沉重。
第二天逢集,街的四周,摊挡、人流、音响、车鸣、叫卖声,一切都是热闹的。
百货商场橱窗旁,挤满一圈人叽叽喳喳,不时有好奇的往内挤,看耍猴吗?no!人圈中坐着一位跛脚老汉,他已经很苍老,头顶几乎全秃,一撮乱麻似白发长在后脑勺处,刻满皱纹的脸沾着一块块栗子皮似老年斑,枯藤般的手执着一把二胡,拉一首悠悠的歌曲:“天连着水,水连着天……”。
二胡是残旧的,油漆脱落的斑斑驳驳,看上去象是几百年前的出土文物。他熟练拉着,声调竟十分动听,曲儿向人们诉说一个不幸故事。一曲终,周围的人“啪”把掌拍响,山洪暴发的声音。
“不错,再给拉一首!”有人喝彩。
“得,我再拉一首,兄弟姐妹那位行个好,赏几个钱,我再拉一首!”老汉兴致越来越高。
很快有人往小木箱投去五角、壹圆……
有人手伸进裤袋却舍不得掏出往木箱投。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不是小巷里拉得一手好二胡的跛老五吗?文革时有人告他曾给国民党军官拉过二胡,他死不认,被小将们打跛了一条腿,发誓不再摸二胡,怎到现在又拉上了?”
“嗐,这你还不明,现在政策放宽,钱谁不想赚,他拉二胡那么在行,凭啥不能重操旧业?”
“肯定遭人虐待才被迫卖艺,大把年纪落到这地步怪可怜哪!”
人们的议论,并没引起老汉注意,他看了看木箱的票子,大概过于激动,嘴张合了几下却没说话,他用另一种方式答谢大家的施舍,向前后左右各鞠了一个躬。
二胡又拉响了,老汉年青时编的一首优美曲子《百鸟投林》把听众带到了潺潺小溪边、幽幽深林间,听鸟儿如泣如诉、时近时远的歌唱,人们屏住气,谁都不说话。美妙的音乐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不知什么时候,人圈里挤进两位两位花花公子,高的留鸡巢式过耳长发,几乎扎起辫子就成姑娘;短的很瘦,背稍驼,瘦削的肩胛骨支突着大花兰衬衫,他俩一听乐曲,即刻皱眉。曲子拉完了,老汉捂着嘴咳嗽几声,从口袋掏出条黑不溜秋的手帕,擦流到腮边的口水。短个子问:“老头,壹元钱能拉两首吗?”
老汉点了点头。
短个子递上壹元:“呐,拉两首给过过瘾。”
“听哪首,《山村晓唱》如何?”
“切,来首他妈的刺激性的,《西班牙斗牛曲》,奔放、欢快、跳跃、疯狂,唔?不会,那就来首柔的,胡杨林的《香水有毒》可会?”
老汉沉默了五秒钟,为难地摊开双手说:“兄弟,这些歌我真没拉过,要不我说曲名让你选,包你中听,如何?”那腔象在哀求。
“妈的,你有几首是跟上时代的?流行歌曲料你学不会,我看不如在家享清福,别在外面出风头,尽扫人的兴,钱我只好收回了。”
这小青年怎说话那么脏,老汉愤怒了,那沉陷的双眼象两团即刻弹出的火球!很快又渐渐退去,几滴老泪不声不响涌出眼眶,洒落地上。
围观的听从很多看不下去,出来主持公道安慰老汉,两公子在一片指责中顾不上拾钱,便溜出了人群。
气氛恢复了原样,老汉又拉响二胡,仍然是若无其事地拉那“过时”的曲儿,奇怪的是听众越来越多地围上凝神谛听。
日头即将落山的时候,这跛脚老汉吃力地走到邮局汇款台前,把两百元钱递到小窗内:“闺女,麻烦你给写个汇款单好吗?”
“哟,那么多!您老写哪?”女职员热情问道。
“写xx抗震救灾委员会吧,我的名字嘛,一个老汉就行了!”
女职员先是惊讶,后不觉对这其貌不扬的老者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她用娟秀的正楷字认真地填好汇款单,收了钱,目送老汉走后,头脑却想了许多、许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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