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一首叫《凉州词》的诗歌吗?诗人王之涣这样写到:
黄沙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那悲壮苍凉的情绪强烈地感染着今人,引发人们对这座古老而富有神奇传说的关塞的向往。告别灞桥的烟柳,挺起男子汉的坚劲,我沿着风沙漠漠的古丝绸之路,走进马革裹尸的悲壮,走进马踏飞燕的传奇,走进玄奘的故事,走进“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苍凉,听听“阳关三叠”悲戚的旋律,触摸一下历史深处的凄怆……
玉门,你在哪里?多想像岑参一样仗剑骑马,披一肩猎猎风沙,马蹄敲一路古典的浪漫,去叩响你森严的铁门,捕捉一缕古西域的诗情……。
伏波将军马援有马革裹尸的豪壮,定远侯班超“何须生入关”的阳关不仅仅是离情别绪的意结,正是战争的残酷。
但这些残酷的画面似乎都只能让我停留在诗歌中,停留在诗人艺术化的言语里,终于有一天我感到了真实,这份真实来自一个叫左宗棠的文人。
清朝嘉庆十七年十月初七日,也就是公元1812年11月10日凌晨,在湖南省湘阴县东乡左家塅一个贫寒的知识分子家里,年近八旬的老祖母杨老夫人,看见一位神人从天空降落在她家的院子,自称为“牵牛星”。她一下子惊醒,随即听到婴儿的啼哭,原来是媳妇余氏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个“牵牛降世”的神话十有八九是杜撰的,但这个诞生的婴儿却是实在的,他就是后来成为清朝封疆大吏的左宗棠。
这一年,英国小说家狄更斯,出生于海军小职员家庭。
这一年,拿破仑率领60万大军入侵俄国,企图在短时间内歼灭俄军,占领莫斯科,结果惨败!
这一年,晚清大臣、湘军首领,号润之的胡林翼出生于湖南益阳。
左宗棠,字季高,号朴存,湖南湘阴人,晚清军政重臣,湘军统帅之一,洋务派重要首领。四岁时,随祖父在家中梧塘书塾读书,六岁开始攻读“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九岁开始学作八股文。
15岁的左宗棠参加湘阴县试,名列第一。次年应长沙府试,取中第二名。道光十二年,左宗棠以监生身份参加湖南乡试,中第 18 名。之后六年,三次赴京会试,均未考中。
面对屡试不第,左宗棠最初的心态是复杂的、迷离的。 但左宗堂并没有在悲观中走向人生的沉沦,没有像有些酸酸的文人一样寄情山水。
左宗棠的发迹并不是他完全依个人奋斗才形成的,这是他凭借外力的结果。第一步就是婚姻,这样他才可能去会试,到总督家中坐塾,以及之后成为巡抚的幕僚,他决定不再参加会试,不必像范进一样在考试路上耗尽生命年华,从此“绝意仕进”,他打算“长为农夫没世”,寻找新的报国途径。
23岁结婚时,左宗棠就在新房自写一副对联:
身无半文,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气吞山河的宣言,是自勉,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1838年,左宗棠取道江苏南京,谒见了赫赫有名的老乡陶澍,陶澍是连任了十多年的两江总督,是当时经世致用的代表人物。陶澍对左宗棠的到来,显得格外热诚。
陶澍与素昧平生的左宗棠彻夜长谈,共议时政。左宗棠不失时机地提出要拜陶澍为师,毕生仿效。陶公爱才,欣然应允。于是,一个落魄的穷举人,就这样做了两江总督府的四品幕僚。
陶澍甚至以一代名人之尊,将年仅五岁的惟一儿子陶桄,许配给左宗棠为婿,表明他对左宗棠才学与人品的器重。左宗棠正是在这里开始接触军国大事,开始了解夷人的船坚炮利与世界大势。他将自己的命运与大清朝廷的命运连在一起了。
左宗棠开始初试锋芒。以至几年后的 1849年,民族英雄林则徐途经长沙,指名要见隐逸在老家读书的左宗棠。林则徐一见他,混沌的眼睛顿时一亮,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可以托付终身大事的人找到了。
他将自己在新疆整理的资料和绘制的地图全部交给左宗棠,并说:“吾老矣,空有御俄之志,终无成就之日。数年来留心人才,欲将此重任托付!”
年逾花甲的林则徐是用滴血的心说这段话的,好比临终托孤,后来左宗棠征战新疆,带的就是林则徐绘制的地图。
后来林则徐身染重病,命人代写遗书向咸丰皇帝一再推荐左宗棠为“绝世奇才”、“非凡之才”。从此,左宗棠的名字引起了京城的注意。
此时的中国,国家民族面临前所未有之奇变,西方烈强的洋枪洋炮在瞄准中国,亡国灭种之祸,迫在眉睫,而朝廷腐败无能,,却还在搞内耗,躲在密室进行阴谋暗算。
总算还是有些正义的力量。保荐左宗棠的人很多。早在道光末年,咸丰初年,陶澍、林则徐、胡林翼、贺长龄、郭嵩焘等就曾上疏举荐左宗棠才可大用。
左宗棠是一个孤独的人,正所谓“世人皆醉我独醒”。
一个王朝的开始,总是群英聚会,大气磅礴。到后来,没有了征战,没有了拼杀,没有了锐气,皇宫渐渐滋生享乐和荒淫,最终走向腐朽。
在后宫女人怀里长大的爱新觉罗子孙,志短才薄,一副弱骨,哪里谈得上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他们正在重复前朝衰败的历史。
但左宗棠却怀着补天之志,他要抗争,他要阻止国破家亡的悲剧发生。怀着这种心态,他接受湖南张亮基的邀请,出山辅政,入巡抚衙门主幕戎机。这一年,左宗棠44岁。
咸丰九年腊月,翰林院侍读学士潘祖荫向咸丰帝写了一道奏疏,其中说:“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也。”
潘祖荫是吴县才子,后来官至刑部尚书。此时,左宗棠不过是新任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僚。潘将一个无官无职的幕僚说得这么重要,身系国家安危,这两句话,让左宗棠的名字一夜传遍全国,成了大众心目中的英雄!
咸丰帝终于心动,决定重用左宗棠,已是暮气沉沉的朝廷,多么希望有一点阳刚之气!
而左宗棠的出现,从而使近代中国的历史因他而发生了质的改变,大清王朝因为他们的出现终于找到了新的支撑点。
左宗棠是时代造就的英雄。那是一个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时代,一个人心浮躁、动荡不安的时代,一个注定要出英雄的时代。那时的大清,已没有了指点江山的豪情,没有了秋风扫落叶的霸气,像一个垂暮的老人,靠药物在维持生命。
左宗棠在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历史情况下,立排投降派的非议,毅然率部西征,收复新疆,符合中华民族的长远利益,是爱国主义的表现,左公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值得我们后人发扬的。
解放初,王震将军进军新疆的路线,就是当年左公西征走过的路线。在那条路上,我还看到当年种的‘左公柳’。走那条路非常艰苦,可以想象,左公走那条路就更艰苦了。左宗棠西征是有功的,否则,祖国西北大好河山很难设想。
阿古柏是从新疆外部打进来的,其实他是沙俄、英帝的走狗,左公带兵出关,消灭阿古柏、白彦虎,收复失地,得到了新疆各族人民的支持,这是抗御外侮,是值得赞扬的。
那是公元1867年,新疆匪首阿古柏自封为王,立国号为哲德沙尔汗国,宣布脱离朝廷。
俄国乘机占据伊犁,英国也虎视眈眈,意图瓜分西北。160万平方公里的新疆,有从大清版图上消失的危险。
十年后的一日早朝,权倾朝野的重臣李鸿章向慈禧太后奏道:“新疆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里,土地瘠薄,人烟稀少……依臣看,新疆不复,与整体之元气无伤,收回伊犁,更是不如不收回为好。”
在左宗棠看来,“若此时即拟停兵节饷,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收复新疆,势在必行。胜固当战,败亦当战。倘若一枪不发,将万里腴疆拱手让人,岂不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没有风,没有月,没有人送行,左宗棠是在一天夜里出京的。慈禧任命他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他要去兰州做出征的准备。
这个坚韧、刚毅、雄心未老的湖南汉子,面对内忧外患,且“兵疲、饷绌、粮乏、运艰”,却信心百倍。
“六十许人,岂尚有贪功之念?所以一力承担者,此心想能鉴之。”他带着当年林则徐绘制的新疆地图,肩负着千万人的重托,心胸燃烧着正义的烈火,他将要进行的是正义的战争。
左宗棠率领6万湖湘子弟从兰州出发了,那是是光绪二年即是1876年。
那个春天。总督府响起了三声炮响,左宗棠的队伍一路两行,浩浩荡荡。这是一条官道,车辚辚,马潇潇,汉唐以来,多少人在这里远赴绝域。开疆辟土,祖宗遗业,岂能在我们这代人手中丢掉?
自西汉张骞“凿空”,出使西域以来,通过玉门关这座海关,中原的丝绸和茶叶等物品源源不断地输向西方各国。而西域诸国的葡萄瓜果等名优特产和宗教文化相继传入中原。当时玉门关,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使者往来,一派繁荣景象。
但在王莽篡位后不久,丝路中断,此关封闭。但自东汉建武至延光一百余年中,丝绸之路又三通三绝。
东汉时,玉门关已改为玉门都尉所辖。两晋南北朝以来战争频繁,又因中西方海上交通日益兴盛,丝绸之路呈现出衰颓迹象。
到隋唐之际,晋昌(安西县)到伊吾(哈密市)的大道畅通,又是捷径,玉门关迁至今安西县双塔堡附近。从此,旧玉门关就逐渐衰败了。关口湮没,长城坍塌,路无人迹,终于沦为废墟。
昔日车水马龙、驼铃叮呼的繁华景象已不复再现,终于成了“春风不度”的荒漠寂野。
玉门关的从他的的繁华行走到了武力征伐。
战争的间隙里,是一片凄凉的氛围。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戍边的将卒,抚摸着累累的刀伤剑痕,怎能不思念远方的故土亲人,那些亲人怎能不“一望关山泪满巾”?
多少同伴已葬身沙海,魂飞塞外,想想自己:不过是死神之网的漏鱼。而至夜阑月西沉,耿耿长夜,朔风凛凛,荷戟的士卒,衣衫单薄,秋风入汉关,边月满西山,那凄婉悲凉的心境,怎能不使他们肝肠寸断?
左宗棠是真正的军事家,当年在长沙,翼王石达开最大的遗憾是放走了偶遇的左宗棠,惊呼放虎归山,他日与太平军对阵的必是此人。后来果不出所料,左宗棠指挥部队与太平军、捻军作战,从两湖到两广,从淮南到淮北,数十万大军对峙,那战斗何等惨烈,马蹄击溅,金属碰撞,热血喷射。多少次化险为夷,左宗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投入战斗。他是在绝望中诞生的强者,是善于扼住命运咽喉的伟丈夫。
他从幕僚做起,在锋矢间逐步成长为叱咤风云的统帅。晚清大词人况周颐在《餐樱庑随笔》记录了一份奏疏,足见左宗棠英雄了得:
臣维西北战事,利在戎马,东南战事,利在舟楫。观东南事机之顺,在炮船练成后,可知西北事机之转,亦必待军营马队练成后也。春秋时,晋侯乘郑之小驷以御秦,为秦所败,是南马不能当西马之征;汉李陵提荆湖步率五千,转战北庭,为匈奴所败,是步队不能当马队之征。
援经据史,读书得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收复新疆的战争没有退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下,猎猎长风卷起了大纛。这是一场维护民族尊严的战争,征战的将士们情绪高昂;这是为祖国的统一和完整而战,于是冷血沸腾,怯懦者变成了红眼的怒狮。湖湘子弟在血雨腥风中冲锋陷阵,实际上也是在重塑民族的精神。
一年后,新疆全境收复。这是近代史上最扬眉吐气的一件大事,是晚清夕照图中最光彩的一笔,左宗棠籍此进入了中国历史上伟大民族英雄的行列。
这是整个中华民族在屈辱的间隙获得的尊严,这份尊严上承凿空之旅,下接新疆的今天。
收复那六分之一的国土是左宗棠个人的荣耀和骄傲,更是国家之福。浙江巡抚、左宗棠的老友杨昌睿在清廷恢复新疆建省后到西域,所到之处,杨柳成荫,鸟鸣枝头,人来车往,百业兴旺。当即吟出一首《恭诵左公西行甘棠》:
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我知道,左宗棠自从请缨出征,白发戍边,就没有打算还乡。他在给家人的信中抒发了这样的抱负:“天下事总要有人干,国家不可无陕甘,陕甘不可无总督,一介书生,数年任兼折,岂可避难就易哉!”
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纵然是万丈深渊,也百折不回,宁愿马革裹尸。一个人一旦将自己的命运和祖国的命运连在一起,他就荣辱皆忘,名利皆忘,他的人格就伟大了。左宗棠激动人心的业绩,揭示了生命的大义,撑起中华民族的脊梁。
与其说是破碎的山河成就了左宗棠的功名,不如说是左宗棠创造了这一段历史。
收复新疆后,左宗棠曾专门到福建林则徐祠拜谒。他没有忘记林公当年的嘱咐和期待,他甚至以陶澍、林则徐的继承者自居,在陶、林二公祠写对联:
三吴颂遗爱,鲸浪初平,治水行盐,如公皆不朽;
卅载接阴尘,鸿泥偶踏,湘间邗上,今我复重来。
光绪十一年,即1885年7月27日清晨,74岁的湘人左宗棠停止了呼吸。他是在福州北门黄华馆钦差行辕任上去世的。
接到丧折后,慈禧太后的心情是复杂的,“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言犹在耳,左宗棠却说走就走了。
走了也好!这个汉人太强悍,太无拘束,甚至在万寿圣节也不参加行礼。但态还是要表的,不然还有谁愿为朝廷卖命呢?于是诏谕立即明发各省:追赠左宗棠为太傅,恩谥“文襄”,赏治丧银三千两。
就在太后下达诏谕后的一个夜晚,福州暴雨倾盆,忽听一声霹雷,东南角城墙顿时被撕裂一个几丈宽的大口子,而城下居民安然无恙。老百姓说,左宗棠死了,此乃天意,要毁我长城。
左宗棠死了,结局有些悲剧色彩:中国人还没有猛醒,国土还将面临瓜分。
法国人高兴了,英国人高兴了,日本人高兴了,甚至李鸿章也高兴了……
朝政腐败,国将不国,26年后,清王朝终于覆灭……
英雄已逝,一掊黄土。左宗棠死了,虽死犹在。要知道,人生不仅享受生命的苦乐于生前,还应该延续到死后。
关于左宗棠的历史评价在现在的史学界里大概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认为他是中华民族的英雄。
他文韬武略,善于用人,是中国近代史上数一数二的军事家,政治家和洋务实业家,特别是在他的晚年收复了中国近1/6的领土,在福建和甘肃大兴实业办厂,为西北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以说他是为了大清王朝鞠躬尽瘁。
同时也有另一种声音说他是中国历史上的的侩自手,他多次镇压了太平天国运动和西北的回民运动,欠下了无数的血债,具有明显的反动性质。
我认为他所处的的历史环境就注定了他的命运,身逢乱世,他只能选择自己的方法来实现自己的雄才大略和报国情怀,因此当他屡试不第时,选择了做幕僚的方法进入官场。
一个阶级都有自己的阶级属性,已经身为大清要员的左宗棠,面对太平军和西北回民的起义反叛,进行镇压肯定是每一个阶级的做法,如果以次就说左宗棠具有反动性,那就是过于用如今的政治形式来死套地评价一位古人了,这样的做法不具有历史性和客观性。
无论是收复新疆全境还是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胜利,这都是在晚清历史最扬眉吐气的几件大事,是晚清夕照图中最光彩的一笔。
而这些的创造者都非莫属于这个人——晚清中兴之臣左宗棠。左宗棠也借此进入了中国历史上民族英雄的行列。
左宗棠生前,尽管因劳绩赫赫,风光无限,却未曾享受荣华富贵。原想找个清静之地,永远安歇。岂料几十年后,墓穴被炸。今日,这块墓地虽然贴着文物的标签,却是默默无闻,观者罕至。
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国人对这个历史人物,对这所墓庐下埋藏的千军万马的厮杀,南征北战的艰辛,抵御列强的抗争,寻求富强的努力,选择了集体的忘却。
我们生活在一个历史悠长的国度,对某些历史片段,对某些历史人物,抛尸弃骨,随手扔进集体无意识的垃圾箱。这究竟是学者们明智的缄默,还是媒体乖巧的抉择,抑或是整个民族不具备更大的承荷能力,宁愿把难得糊涂奉为圭臬?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亲自去看看他的墓地,也算是对左公的慰藉吧!
左公去世于1885年的7月27日。5年后的同一天,悲惨的画家文森特?梵高逝世。
这一年在中国的传统记年里为乙酉年,也就是鸡年。当了11年皇帝的光绪不知道:在遥远的美洲大陆,华裔先侨们用生命和鲜血建筑的太平洋铁路打下了最后一口道钉。然而,在1885年11月7日的竣工仪式上却没有一个华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个华人的悲哀,也是整个国家的悲哀,天欲晴,风雨飘摇,人物灵蠢多珠,是曰独性,公性则一也。公性在独性中,遂缘习性。左公正为独性朴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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