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很多年了,偶尔回家一趟也只是躲在自家屋里和家里人说说家常。家乡的一切人和事都离我越来越远,但记忆里始终记着一张脸: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眼,长长的辫子,黑黑的脸(原本不黑,是后天在日照下晒黑的),倔犟的眼神,我甚至已经记不得她的全名了,只记得其中里面好像有个“兰”字,所以以下皆称之为此。
兰自幼就失去母亲,据说是得什么“大肚子”病而死,也不知医学上称什么?听说,“腹胀如鼓”,疼痛而死。她比我小四岁,又紧靠我家。虽然我不太喜欢去关注别人,但因为两家是毗邻,(她和我家不同姓)想不去关注都不行,她一天到晚地就在你眼里晃来晃去,却不是玩,而是被她狠心的爸爸强迫去田里劳动。而她家的田地就在我们家的屋前。所以从早到晚,她就像一个佣人一样被逼着去劳动。她有两个哥哥,但这两个哥哥在父亲的影响下,也似乎失去了人性,不仅不帮她,反而也差遣她,干得不好,有时甚至挨打,骂更是家常便饭的事。我常常会很同情她,在早上或者傍晚没太阳的时分会去田地里陪她说会儿话,有时甚至也帮她干一些简单的事。除了干农活,她还要每天准备家里五口人(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的一日三餐。那时不像现在有煤气罐或者管道燃气什么的,全部是草锅,她大概练得太多,做事倒也麻利得很,做饭这事好像不太能难得住她。尽管在家饱受压迫,她却长得一副很结实的身板,可能迫于生存,她不得不让自己每天多吃点,才能应付繁重的劳动,而我整天在家吃喝玩乐,却是一副“卢旺达”身材,真让人匪夷所思。
虽然是邻居,我却很少去兰家,但村子里实在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实在无聊了,我往往会乘兰那位不苟言笑的父亲不在家,才会去她家一会儿。她家总给人一种阴气十足的感觉:高大阴深的堂屋、整天躺在床上的奶奶、宽大的黑漆棺木。到她家,我总是假装很镇定,可一不小心脑袋展开乱七八糟的想像,我立马头也不回拔腿就往家跑,直害怕她家真会有鬼跟在我后面,回到家又是受惊吓一番,所以父母亲就不允许我再去她家。
兰很坚强,也很聪明,在艰苦的环境下依然不停地坚持学习,所以成绩在学校一直不错,我们大家都为她高兴,指望她能通过学习脱离苦海。到初三毕业的那年,我已不在家读书,但过春节放假回来,我发现她怎么依然在地里干活,哥哥说,她考上了重点高中,但她家没钱,不能继续求学。
听到这个消息,我难过了很久: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同样在农村,仅仅一墙之隔,我们的命运却大相径庭:一个仿佛活在了地狱,一个仿佛生在了天堂。尽管我家里不太富足,但在家里让我感受到的却是父母和姐姐哥哥满满的爱,我在家是那样的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对父辈也常常是没大没小,因为活泼好动,所以也常常是家里和本家邻居们的(同姓家族)开心果!而兰呢,整天愁眉苦脸,偶尔被我逗笑,也只一副苦相。她有着一张跟自己的年龄很不相配的脸:成熟、憔悴、抑郁、麻木.
多年以后回家,再也不见她在地里劳动了:她出嫁了!在田间劳作的已换成她的两个嫂嫂。不知道她嫁得怎样的男人?我每次回老家,都会关心她的情况,但虽说是邻居,父母亲跟兰的父亲却是沟通极少的,所以总不能得到一个让我想要的答案。只是有一次过年回家,也看到她和她的老公回来了,我偷看了一眼她的老公(因为多年过后,我和她早就没有了话题),长得还不错的!我本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看到她老公长得不错,想无论那男人有没有钱,她心情肯定是不会错的,至少要比她过去呆在家里强,心中压抑多年的石头终于卸了下来。至少我再也不会亲眼看到她的苦难现实了!在这里祝这位兰妹妹幸福快乐!一生平安!
-全文完-
▷ 进入—岁月有痕—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