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眼前是这样一幅画。淡烟疏柳的三月,县令千金王怜娟正坐在西湖画舫,秀眉颦蹙,抚琴轻唱:相见时难别也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是那种哀伤凄婉的越调。画舫轻移,声音渐远,烟柳深处,苏州书生张青云的身影隐去。这是越剧版的《泪洒相思地》,也是多年前,我喜欢李商隐这首诗的缘由。
相见时难别也难。这一别字,于当年私定终身的才子佳人,却是生离死别。这一离别,从此远隔天涯,只任相思满地。而于朋友,于现代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离别一词,也分明含着无限的怅然。
筑巢烟雨,三年有余。初进烟雨,只是因为烟雨这两字极江南。所以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地想要注册,所以又匆忙又紧张地想要为自己取个好听的网名。因为名字有个梅字,所以想要取“梅子”,用梅子替自己注册,却怎么也注不了。真是又急又恨呀,拎起电话就向玩诗歌的师兄求助,叫他替我注册烟雨。我是怀疑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烟雨不肯接收了我。果然,师兄一出马,就注册成功。他说,注册了,你叫雪里寒梅。天,这个四眼狗(他戴眼镜),竟然替我取这么个俗掉牙的名字。然而,也还是欢喜,觉得自己终于成了烟雨一员。
那时,烟雨有个茶吧。茶吧里可以听音乐,可以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谈诗论文。我是个不善言辞的家伙,欢喜了,也不敢说出来,只是藏在心底。在茶吧里,我就听听音乐,偶尔偷偷瞧一眼人家的聊话主题,再一口气狂读人家的精华作品。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晚上也这样过去了。
后来,自己也尝试着写写文字。我与文字之间,一直发生着一种感情。仿佛是一对不离不弃的恋人,又仿佛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后来,有编辑把我的文章作为推荐文章,又有许多天南海北的网络人在文章后面跟帖,说些让我脸红的恭维话,或者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心里话。
人家说礼尚往来,而我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人家这样热乎乎地捂暖了我的心,我却很少往人家的文章后面跟帖。不是不通人情,也不是认为人家写得不好,只是因为自己实在太笨。看了人家好的文字,我只能叹得一个好字,要我四句八对地说上一通好,我还真没那个文采。也许,朋友们最终觉得我寡淡无味,后来,跟帖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是,真,那些远方的朋友,你们一直在我心里,一直在。
烟雨改版后,忽然有了一点伤心。觉得论坛没有以前那么清,那么纯了。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硬起心肠,想要戒掉烟雨。可是烟雨有个朋友说过,戒你如戒瘾。我还是轻轻地打开烟雨,在自己的那块地上,种养一年四季的文字。家园荒芜,怎么忍心?怎么可以?
做编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也说不上来了。我总是记不清很多东西,但我记得是文清姐发来短信相邀。我说,怎么可以,我,当编辑?文清姐却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要妹妹浪费一些时间呢。每天大概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又说,我可能忙,到时没空呢。文清姐又答,没关系的,妹妹有空时再上来审文章就行,没时间的话,其他编辑会审的,散文版的编辑都很勤快。
好像是推辞不了,再说,对文清姐的印象一直很好的。虽然没说过话,但从她的文章和点评中看出,她真是个热心的好姐姐,心慈,肠热。
那就试试吧,这一试就真试了下来。而我懒得真是无可奈何。文清姐当时跟我说过,每天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我就是那么懒。有时是真的忙,要出去;有时,却是心情不好。
我这人没别的能耐,伤感的能耐却是超强。生活在红尘中,总会莫明其妙地得罪这样那样的人,说了这样那样无心的话,让人家生了气。于是,就会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傻发呆,于是,就会突然上来一段情绪,难以自禁。这样的情绪,会浪费我很多时光,文清姐嘱我的一个小时,就这样被我的情绪所吞噬。
当了大概半年的编辑吧,审核的文章却是屈指可数,自己心里是惭愧的。这是典型的在其位不谋其政。碰着了文清姐,坚辞,文清姐却是千言万语挽留。说到后来,真羞得无地自容。你算哪根葱,文清姐犯得着浪费时间要这样挽留吗?
散文版有十多位编辑,全国各地的。烟雨有几十万的会员,每天的稿子满天飞。散文版的编辑都在挤兑时间,审稿点评。稿子审差不多了,大家就聊几句。
文清姐姐,爱好妹妹,美泉,静月,还有我的浙江老乡释藤。审文之余,他们说自己的开心事,烦心事。很多时候,开心事需要与人分享,烦心事需要有人倾听。而我,在群里,也还是孤独。我说过,我不善言辞,很多的时候,我在群里,但我不开口说话。
我以为我这样性格的一个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受人欢迎,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被驱出群外。
一个无眠的晚上,在听《黛玉焚稿》,泪就不可遏制地落下来。又是五月了,前年的五月,去年的五月,年年五月,却再也回不到那个五月了。那个五月,天曾经那么蓝;那个五月,小径开满了栀子花……如果可以,我愿意失忆,愿意化作轻烟,在红尘之外,在天际云涯。
是爱好妹妹先给我发了一张美丽的图片,然后是文清姐姐的问好,然后是美泉……虽然我做事很少,说话不多,也不关心人家冷暖,可是,他们一直关注着我,怜爱着我。我住在烟雨散文版兄弟姐妹的心头。
那个和我说过很多话的人走远了,不是相见时难别也难,是缘尽缘散缘如水。而我无暇顾及的烟雨散文版,却给我了如此丰厚的温暖。那个无眠的晚上,如果不是他们的图片,不是他们的问好,我一定会陷在黛玉的泪雨中,黛玉的绝望中。
假如有一天,我终于离开烟雨。亲爱的兄弟姐妹,一定不是我嫌弃了烟雨,而是我觉得愧对烟雨,愧对编辑这个名字了。假如有一天,我终于离开烟雨,我想在我的身后,一定会有那么多牵挂的目光,扯着我百转千回的情肠。
在我渐远渐远的背影中,一定有水样的越剧唱起:相见时难别也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全文完-
▷ 进入雪里寒梅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