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在唐山的同学打电话来，就聊起了汶川地震的话题，因为有不少共同语言，就多花了些电话费。

同学说，汶川地震的损失，其实不仅仅在汶川，还有些隐性损失，外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例如本来唐山根据76年地震拍摄了一部电视连续剧《唐山地震728》，在08年五月初开始在河北等电视上播放。可没播放几集，就赶上了512，这一下子就全完蛋了：一是那段时间根本就不让播，其次就算你播谁还看？现实的地震就在眼前，谁有兴趣看编造的30年前的故事？到现在这三十多集的电视剧也就播了五六集就彻底死了。这损失大概没人关心，也不会算在汶川地震的损失里。

我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不过知道了也不关心，一部电视剧才花几个钱啊，根本就不能和汶川重建相比。记得我看过一篇读者上的文章说，在南湖公园投巨资建了九座巨大的地震纪念墙，市民可以在上面刻上地震死去的亲人的名字。代价是“纪念墙每一块石板6000元，上面可以刻一到六个名字，你可根据经济条件选整块或其中一部分，最少的花费是正面1000元，背面800元”，我就问起他这个唐山地震纪念碑的事。

他说纪念碑有两处，一处是广场的纪念碑，还在。一处是那个花钱刻名字的纪念墙，刚刚已拆除了。然后是感叹：那九座花岗岩的石碑也花了不少钱，拆除的时候，上面已有了不少名字。有些是单位花钱刻的，如不少死在地震的当兵的人。还有一些是自己亲属花钱刻的，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上万个了。如今拆了，不知道当初花的钱是否退还？可就算退了，看着亲人的名字变成瓦砾，那感觉值多少钱？很多亲人当年就没看到亲属的遗体，到现在这仅存的石碑也没有了。前几天，还到过这片地方，已经变成废墟了，除了剩下的一个巨大的铜铸的天地鼎，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看来这个顶天立地的鼎，也不能永恒，没准那会儿，就会像蒋介石铜像那样，也被一块块敲碎了卖掉。

听着同学这么伤心，我就安慰他说，24万人实在太多，要都刻上名字恐怕九座石碑都不够。他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次汶川死了8万多人，听说纪念馆要花六七亿，不知道这纪念馆里都会有些什么？总不能全部都是领袖，都是军人，都是模范吧？不管怎样，大概还是不会有一面墙，让刻上这8万人的名字。据说那个艾未未为调查这八万人中的每个人的名字和故事，已经惹了不少麻烦。这民间的力量，怎么能和政府比呢？政府不让干的事，恐怕谁也干不成。

我又问起他对汶川救灾的看法。他说汶川就在他没参加，可唐山地震是经历了的。外人看见的都是灾民的笑脸，是新建的楼房，他们怎么能知道这笑脸背后的眼泪呢？怎么能看见这楼房外的艰难呢？现在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唐山地震宣传的了一个多少人挖破手指找到储蓄所里的最后一分钱的故事，现在你在看这样的报道，你还信吗？反正，我知道的是当时不少人为抢粮食被枪毙了。还有就是看见谁胳膊上有两只手表，就立即抓起来。有时候抓起来了还是没地方放，就用铁丝穿透梭子骨拴在电线杆上，在太阳下晒着干嚎。这样的景象，我就看多好几个，而你在电视上肯定看不见。

我说，汶川肯定比唐山好吧。三十年了，粮食应不成问题。他说这可不一定。网络上就有一组照片，说一个盲眼老太太在挖一片废墟，最后挖出来一碗大油和一缕挂面。这样的老人有多少？当然，这个老人也还算幸运，至少那个照相的人也许会给他一些钱或者粮食。可还有多少人根本就没机会出现在任何镜头下，他们的生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人能关心多少？

我又说，至少汶川的重建，应该比唐山好吧。他说这倒是应该。当年唐山那么大的地震，国家为了面子，拒绝了一切的国外援助。唐山也闹过“丰南重灾区支援丰润轻灾区”的笑话，现在大概不会再这样做了。可你只要关注汶川重建，就会发现总有一些不那么符合主旋律的消息：例如一个老师发现某重建的校舍用的钢筋少了多少米，某居民发现新建的楼房水泥不够标号用手能捏碎等，这样的消息在网络上就有不少。你想，一个不懂建筑的老师，一个小学毕业的居民，都能发现的问题，为什么建筑商就敢这么做？为什么监管部门没有发现？在八级地震带上新建的楼房，在存留那么多孩子灵魂的校舍上，他们还敢这么丧心病狂的偷工减料，怎么能让人放心？你能相信所有新建的建筑都能抗十级地震吗？就算下次再来一次八级地震，再搭上5000多学生性命，到头来，还是跟这次一样没有人会被追究，顶多还是一句“没有发现任何建筑质量问题”！　

我说现在还是好多了，至少你知道了这么多本来不该知道的消息。他说这个倒也是，这网络的力量不可低估。而我现在关心的是，我们单位在灾区建的一些板房，防火等级肯定不够。那么大的面积，真怕一不小心就着了起来，就算没人追究责任，这良心的谴责，也会悔恨终生啊。

我说，像你这样有良心的人应该还是多数。那些只想发财的开放商，应该还是个别的吧。如果将来他们盖的房子真出了事，就算没人追究，他们也会被吐沫淹死的！

说到这里，我们俩就一起说完“但愿吧”，就挂了电话。心头还是有一阵阵的沉重。

于木鱼宅

2009-5-2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