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一直有一个梦想,做一个水手,去远航。去远到天边的天边去,或者可以是守在一个无名的荒岛上。小水一直这样想,从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这样想。那时正在播放“大力水手”的动画片,小水便一遍遍地冲着同伴喊道:我要吃菠菜。我力大无穷!同伴没有人理她,她觉得很无聊了,事实上,她从不喜欢吃菠菜,因为一次吃到甜而苦涩的菠菜根的体验,小水就怕吃菠菜,尤其怕菠菜红红的根。
童年的记忆快乐而珍贵。邻居家的哥哥参军回来探家,穿了一身绿军装,很威武;小水心底很羡慕,小小的脑瓜里想:开大炮有啥了不起?我以后还要开大船呢,开到天边去。中学时,小水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小男生,绰号叫“大副”的,因为他圆圆的脸像极了影片中的水手——大副,加上他成绩优秀,超乎寻常的聪明勤奋,与大副身上的某种动人品质相吻合。小水那时嫩得象根葱,对他盲目地顶礼膜拜起来,就连他迟到会依然慢慢晃来,都羡慕得想落泪。小水文科不错,理科勉强,物理总在悬崖边上晃啊晃。于是理科题统统去请教大副,而大副就有事没事,来请教小水文科,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高二时小水只能遗憾地选文科,文科班独立地被设置在行政楼的边侧的一个大教室,如一枝娇艳的玫瑰,理科班望也不可及。做操和升国旗集合时,小水才远远地找寻到大副有意无意的目光。大副后来寄居在教英语的表哥家里,更难相望。小水一次周末骑车在回家路上遇见大副,惊喜地喊他,大副匆匆溜了一眼忙垂下眼睑,然后生硬地一问一答。到岔路口分别后,小水扭头看见大副昂起头轻快地飞驰在曲折的小径上,好笑又好气。一次大副偶尔走过文科班,小水的同桌男生何某喊大副过来讲解数学题,小水趴在桌前一动不动,什么也没听进去,又似乎满耳都是他欢快的声音。大副走时目光没有掠过小水,在小水期待的心底掀起了阵阵波澜。
后来学校里突然流行残疾歌手郑智化的歌曲《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小水唱得如醉如痴,后来还把《星星点灯》也唱得异常凄美。在夏日的深夜,小水有时灭了灯,坐在桌前点起细细的檀香,一根根斜斜得插在废旧的瓶子边沿,闪闪的火光,星星点点,散乱而有致,如静谧的星空;袅袅的轻烟,散漫得柔软了人的心。小水在这样的夜里,幻想着做一个水手,由大副掌舵,驾着白色的航船,漂泊在蔚蓝的大海上。这个浪漫而飘渺的梦似近似远,绵延在长长的梦的尽头,缠绵又有点忧愁。
梦虽美,现实却很残酷,高考的独木桥很窄,小水太单薄,轻易的就被挤了下来,大副义无反顾,只身前往祖国的心脏北京不做水手,而是学医。走前,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照片,甚至幼儿时期的黑白小照,任小水挑,小水看了而一遍又一遍最终却一张也没有拿。动身前一天,大副来找小水,小水却不在家。那是一个漫长的暑夏,就像漫长的永生。若即若离的联系粉碎了小水的所有美丽的梦想。小水这时似乎才明白做梦的代价,青涩的泪滴只能凝挂在自己青春的枝头,大副不会为自己停留,留住的只能是往昔朦胧的片片记忆。
再联系时已是10年后,小水不再水灵,脸上已有了岁月的沧桑。此时的大副真的远渡重洋,如鲁迅求学于藤野先生,只身去了开满樱花的日本。尘封的记忆似乎不用打开,便迅速流淌成一片汪洋。看见他发来的烂漫的樱花照片,背景后有着礼服的袅娜的日本女子,异域的风情扑面而来。小水上网用心查过大副所在的城市,一个个字母陌生而怪异;大副流畅的英文信里,也像是一声声发黄了的叹息。正如大副所说,小水认识的依然是记忆中少年的大副,实际上他改变很大。“在日本常常感到孤独和寂寞,生活费用高昂,生活枯燥,常常是呆在实验室里,一整天地做实验……”小水想告诉他自己刚到异乡工作时的诸多艰难,打了几行字却一下都删掉了。在生活中终于明白做生活的舵手是只许靠自己的小水,这些年的失落与磨练不是一两句话所能表达的。不去诉说的度过的艰难才会成为骄傲。正如歌中所唱的“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这么多年少年时的大副,依旧常常走进成年后的小水的梦中,小水却知道自己从没有走进大副的心里,大副也并不了解自己。过去丝丝缕缕的如烟情愫,已随风逝去。现在的小水依旧会做美轮美奂的梦,做一名水手,踏遍千山万水,去远方的远方,由自己掌舵驾着航船去蓝色的大海上漂流徜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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