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文革”是个别小人,人性残暴的一次大展示,虐待狂成了人间英雄,各式各样的文武大小流氓相继登台,集天下假恶丑之大成的表演,可谓淋漓尽致。
我说的这段往事,就发生在“文革”中“无限忠于”“砸烂公检法”那个年代。
一个不大的县城,城里大街小巷一片紧张气氛。一所高等学校的办公室成了临时审讯室。两个臂带红袖章,像似解放军的人,押着一个青年男“犯”。他满脸血迹,遍体鳞伤,被五花大绑着,来到这个临时审讯室,虽然如此森严、残酷,他却昂首挺胸面无惧色,目光炯炯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只见室内一张长条桌,两把椅子,桌后面墙上临时张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白纸黑字。不一会,进来一男一女,男的30多岁,中等个,身穿一套浅灰色中山装,左胸前佩戴一枚红光闪闪的毛主[xi]像章,傲慢地走到桌后,高高坐在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显示出不可一世的霸气,他就是本城造反派最高司令卫东彪。随后进来的是一位女士,20来岁,身材修长,眉清目秀,也穿一身军绿,但臂上没有红袖章。走到桌子一头坐了下来,把手中的一叠记录纸和一支钢笔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显然她是记录的。
审讯开始了。
卫司令示意给被押人松了绑,然后装腔作势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职业?”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室内一片寂静。
“顾民!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比原来声音提高了八度。
“明知故问。”顾民依然昂首挺胸。
“你要老老实实,否则,我们砸烂你的狗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老实交代,只有死路一条。”
押送他的两个戴红袖章的人用威逼的口气帮腔。
“我再问你,姓名,年龄,职业”卫司令又说。
室内又静了下来。准备记录的女士转脸看了顾民一眼,然后用平和的口气说:“你就说吧,免得皮肉受苦。”
“我叫顾民,23岁,联大学生。”他平静地说。
“你知道。为什么审讯你吗?”卫司令紧接着问。
“不知道,这就要问你们了。
“你认罪吗?”
“不,我没有罪,有罪的是你们。”
“你转移走资派,保护反革命,有意和革命造反派对着干,没有罪吗?”
“我们的钱教授不是走姿派,也不是反革命。他曾受到国家奖励,周总理的接见。他身患重病。你们不准医治,还轮番整他。几天几夜不让他休息,你们没有罪,我送他去住院反倒有罪?这是谁家的理论?”顾民的回答铿锵有力,充满激情的的声音在审讯室内久久地回荡。作记录的年轻姑娘,被富有理由又具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了。她以敬佩的目光重新打量着这位被审对象。然后轻声问到:“你就是联大的学生会主[xi]顾民,你所说的钱教授就是钱钧教授?”
这奇怪的问话使顾民突然楞怔了一下,他马上改用平和口气回答:“是的,我们的钱教授现在也不知怎样了?”
“怎么?你同情他,你也怜悯走资派、反革命?”卫东彪转脸怒视着记录“今天不审了,把姓顾的押到监狱去,就说我说的,把他和重犯关在一起。”卫东彪气急败坏地匆匆离开了审讯室。
顾民平静地走出审讯室。临走前他风度优雅地向年轻的女记录点了一下头:“谢谢你的提问。”
后来顾民才知道这个女记录原来是军分区刘政委的女儿,北京政法大学的才女刘珍,使顾民想不明白的是她怎会在这里?怎么会和卫东彪在一起?顾民有点淡淡的惆怅,脑海中总挥不去那个疑惑和她那修长的身影。
和重犯关在一起是最难熬的日子,简直就是度日如年,这里不仅戒备森严,就连小便也不准出去,只能解在牢房内墙角的一个小便桶里。可想而知牢房内的气味了。
第三天晚饭时间,刘珍持“特许证”在一位持枪的解放军带领下来到了关重犯的牢房,那位解放军打开牢门喊道:“顾民,有人来看你,快出来。”而后他持枪警戒似的站在不远的地方。
顾民慢慢地走出牢房,在灰暗的灯光下,一眼认出了刘珍:“你怎么来了?”刘珍一边上下打量着顾民,一边把带来的饭菜摊在地上缓缓地说:“吃吧,这两天你受苦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担心的钱教授,我爸爸已经帮他转到解放军一二三医院了,你放心好了。关于你的事,我爸也和这个监狱的人打过招呼了,你会没事的。我会再来看你,你要小心保重自己。今晚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谈。”刘珍说完转身就走了。
刘珍的到来,顾民开始感到有点诧异,但听了这番话之后心里觉的不会有诈,她也是个好人。
第四天刘珍又来了。第五天,第六天……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每次都带来些可口的饭菜,一边和顾民共同用餐,一边向顾民讲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开始谈论国家大事、民族的希望,谈历史、谈文学,后来他们无话不谈,不仅谈论国内外形势,谈理想、谈生活也谈爱情…….就这样两个人的心越来越近,渐渐地两个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情愫。感情使顾民完全忘记了他还在狱中。
接连四天刘珍没有来,顾民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心里烦躁,寝食难安,难道刘珍她……顾民不敢再往下想。就在顾民心乱如麻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钱教授病危,顾民不顾一切大喊大叫闹着要出去见钱教授最后一面,谁知联大被关的学生不只顾民一人,经顾民这么一闹,所有联大被关的师生一轰而起和监狱大闹起来,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了:“王、张、江、姚“四人帮”,被打倒了……整个县城沸腾了,监狱里所有被造反派押来的所谓的政治犯一律被释放。
顾民由刘珍陪同下,坐上军用吉普车,正快速赶往解放军一二三医院,路上顾民从刘珍那里得知,钱教授就是刘珍的姨夫。来到医院,看到钱教授的病房里挤满了来探望的人,大家正七嘴八舌地兴奋地议论着“四人帮”被打倒的事,当顾民和刘珍出现在钱教授病床前的时候,整个病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钱教授左手拉着顾民,右手拉着刘珍激动的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的病好了。”
由于钱教授的建议和刘政委的帮助下,顾民转学去了北京,和刘珍同在北京政法大学,开始了他们新的学习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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