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杰就匆忙走出了小县城向城西的荒山走去。他要去的地方不算远，大约只有五六华里，但他却走了近两个小时，因为他的左腿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批斗时跌断了，当时医院正在“文攻武卫”外科大夫谁也不愿给被批斗的“狗崽子”精心治疗，胡乱打个石膏了事。使杰留下了骨折错位的后遗症，左腿比右腿明显短些。因次，杰走起路来总是一拐一拐的，加上翻山越岭路又坑坑凹凹高低不平。不过杰走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他记不清已经走过多少回了。上个月，中秋节还来过，他是陪同妹妹倩以及老校长的外孙女荣一块来的，那天他们刚摆上祭品燃着香的时候，老校长的儿女们也来了，他们给老校长带来了同样的祭品：月饼、苹果、石榴、梨，都是来和老校长一块过中秋节来的。

今天是九九重阳节，是敬老的日子。杰今天独自一人早早来到老校长的坟前。看着孤零零的坟墓在凸现的荒野山坡上长满了衰草，墓碑前一大片野菊正盛开着金黄色的花朵，在晨露和朝霞中显得特别醒目。

杰这次来没带祭品，只是默默地燃着一炷檀香。那一缕缕香的烟云和淡淡的晨雾慢慢地溶合在一起，随着微风徐徐地飘散开去。坟墓周围到处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杰久久伫立在老校长的坟前。他的思绪渐渐又回到了从前。

那也是秋天，杰进入高中才一个多月，家里突然传来了噩耗，杰的爸爸在矿井下不幸遇难，杰的妈妈经不起这突然打击，在杰爸爸去世不过一个月，也随之而去了。家里只有杰和倩兄妹俩。倩比杰小两岁，在读初中，万般无奈，杰决定到爸爸矿上去，先做个临时工，让妹妹继续学习。可是无论怎么说妹妹死活不肯。她坚持要哥哥继续上学，自己留下来，学做生意。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老校长来到了杰的家。在老校长的劝导下，兄妹俩又都回到了学校，跟班学习了。从此，兄妹俩吃住在老校长的家里，和另外两名特困生，就成了老校长家的成员。

时隔不久，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校园里到处贴满了大字报，学校师生和小县城乃至全国一样，形成了势不两立的两大派、大辩论、大串联、工宣队进驻了学校，一向奉公守法，兢兢业业，忠于职守，多次出席县、地、省先代会的老校长，先是“靠边站”，进而被打成“封、资、修”代表人物和“走资派”，成了双料反革命。在“造反派”和“红卫兵”轮番批斗之后的老校长，被送到城西公社一个生产队，关进了牛棚。他躺在牛槽边、牛粪旁，翻来覆去想不通：我认真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努力教书育人，爱校如家，爱生如子，前不久我还是省先代会代表，今天就怎么会成了反革命？他郁闷、气恼成疾，一病就没有起床，当时的县医院成了造反派的司令部，两次送往医院，医院被造反派把持着，就是不收象老校长这样的“牛鬼蛇神”住院，就这样老校长病越来越重，不久他便含冤离开了人世。

杰为了老校长住院问题，和医院里的造反派头头理论了几句，顶撞了造反派头头，当场杰就被下令捆绑起来，然后又被揪上汽车，陪同老校长一块游街示众，就是在这次批斗中，杰从汽车上被推了下来跌断了左腿…….

想到这，杰双眼流着泪，默默地念叨着：老校长啊！我无日不在思念着你！是您给了我和妹妹重新学习的机会，是您资助了我们一大批特困的学生继续学习，是您把我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儿女……您不仅热爱学生，还特别关心老师，您为学校老师们建了一幢幢新宿舍，可您却一直还住在五八年所建的当作大食堂的旧房子里；您多次出席县、地、省先代会，您每次总把上级给您的奖励，全部献给学校；您心中总是装着学校，装着老师和学生，唯独没有您自己。您德高望重，为人师表，永远是我敬重的楷模…….

一阵晨风吹来，吹散了晨雾，吹醒了久久呆立在坟前的杰。檀香早已燃烬，阳光照耀着大地，使整个荒山坟墓披上了金色的光辉，墓碑前那一簇簇金菊显得更加金灿耀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