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今天我们平心静气、理智冷静地来聊聊你的病情吧。
自上次通信后,我们似乎和好如初了。这些天来,你表现得开朗而明媚,和我在一起也不再像祥林嫂似的沉溺于剖析自我,分析社会,不再滔滔不绝地向我诉说你对世界偏执的看法。我们逛街、打球、看电视,在我的鼓动下,你甚至开始了有计划地减肥,开始打扮自己了。我好欣慰啊,以为自己真有神功,几封书信、几句动情的告白就祛除了你内心深处抑郁的幽灵。可是,就在我要为你庆祝、为自己欢呼的时候,你的抑郁症状又出现了,而且来势汹汹。
昨晚出去散步,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天空圆月高悬,皎洁晶莹,这是一个美好的周末的夜晚,空气里晚风送来缕缕香樟花的清香,我的心情和这天气一般的爽朗,我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可是,可是,你显得无精打采而又心事重重。在我关切地询问下,你终于敞开了心扉,将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再次向我申诉,仍然是感到生的痛苦和绝望,感到世界的丑陋和肮脏,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是个没用的人,甚而担心下岗,担心失业;而且随着天气的回暖,失眠又严重了,只能靠通晚沉溺于电视连续剧才能让自己麻木,而展示给我的平静,是迎合,是强颜欢笑。
原来过去这些天的你一直都在伪装,都在迎合我,可怜我还在沾沾自喜于拯救你于无边苦海了呢。我是多么的可笑啊,我以友谊为筹码要挟你,要求你必须快乐,以为只要你不再谈及那些无谓的话题,你的抑郁症就会不治而愈。是我太幼稚,梅,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
很多年了,盘踞在你脑海的是挥之不去的工作的失败,这是导致你抑郁的根本原因。我常常想,你的个人素质无可挑剔,为人善良又贤德,为什么课堂效果却不尽人意呢?个中原因也许很复杂,但最主要的恐怕是正是因为你太善良,进而近乎迂腐,只知自律,而忽视了学生的心理特点,不知道顽劣是孩子的天性,他的课堂捣乱并不见得是针对老师的故意作对。你陷入自责和自卑的泥淖,认为是自己无能导致学生的不尊重,而尊严又是你这种家庭出身的人看得最重的,因此,你开始害怕进课堂,害怕面对学生的眼睛,却未能拿出有力措施引导孩子听课。想的多,落实的少。这样的恶性循环,使得你的岗位一变再变,你也由原来那个温柔宽厚的女子蜕变为一只蝙蝠,害怕阳光,害怕人群。你一直渴望生活在过去那个年代,没有竞争没有压力,人人过得平和平静,即便物质贫穷。你害怕社会变革,你担心人心不古,你的思想被自己禁锢了,因为经受过磨难,于是害怕风暴;因为被蛇咬过一次,见了草绳都要落荒而逃。初入讲坛的失利消磨了你的锐气,你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而又胆战心惊起来,你埋怨命运的不公,又心甘情愿地屈从命运的安排。这种心理影响到你的人际交往,影响到你的工作态度,影响到你的世界观,影响到你的行为方式,让你一步步陷进自闭和抑郁的深井,自卑而又叛逆。在外人面前,你很卑微很小心,可一回到家里,一与我在一起,你就全然变得暴戾和偏执。你开始用一种偏执的心理理解一切正常的事物,用一种扭曲的眼光看待平常的现象,用一种怀疑的论调对待别人的成功。
其实,梅,你要是愿意跳出个人狭小的眼界,狭小的思维圈子,将眼光投放到你的周围,你所生存的这个社会,你会发现,自己并不是最不幸的那个人。在这个竞争日益激烈,职场搏杀日益残酷的社会,人员重组、岗位变迁已成家常便饭,近20年来,“下岗”、“转岗”、“再就业”成为字典里的新客,我们周围很多人下岗了,这是一种无奈而忧伤的被选择,他们心里定是波涛汹涌,苦涩的感觉绝不会亚于你。但他们中大多数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调整后又都纷纷以各种方式走上了岗位,融进了社会,家政、环保、物业、厂矿等各个部门重又活跃着他们辛劳的身影,生活让他们来不及喘息、来不及痛苦、来不及思索,就又将他们推上了自救之路。还记得那个马路边卖糕点的女人吗?她的摊位前总是最热闹,不是她制作的糕点格外好吃,而是她满脸的善意和开朗的笑声很能感染人。而每当放学之后,就会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她身边忙碌,那是她的儿子,一个懂事孝顺的高中学生。“感动校园”颁奖晚会的舞台上,我很惊讶地看见了这对母子,原来,他们的背后有着那么多的辛酸,孩子的父亲吸毒多年,将唯一的家产——房子变卖成毒资后又弃下这对母子而去。命运却偏偏在这时给了女人更惨重的打击,经济危机的影响,女人失去了工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衣食无靠更令人绝望呢?可是,厄运和磨难没有摧垮坚强的母亲、早熟的儿子。在颁奖感言中,母亲颤抖着声音说:儿子的孝顺、懂事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我所有的骄傲,只要他能健康成长,我就觉得没有什么苦难能压倒我们。而儿子说:妈妈的坚强、乐观和善良是我努力学习、乐观生活的动力,我为母亲骄傲!雷动的掌声经久不息,传递着人们对这对母子的最高敬意。
梅啊,与人相比,你是多么幸福,你的丈夫对你不离不弃,你的儿子健康可爱,你的工作稳定清闲,参照人家,你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趟不过的河?苦难是一所学校,意志坚强的人从中学会微笑、学会抗争,顺利通过所有测试,成为生活的强者;而你,却做了逃兵,在磨难面前,你丧失了你的锐气、勇气和信心,成为生活的淘汰者。英语里有这样一句格言:“god help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翻译为中文是:上帝只救自救者。我说,上帝是公平的,他在关闭一张希望之门的同时也一定为你开启了一扇机会之窗,而你却说,你始终找不到那扇窗。知道吗?上帝还说了一句话:这扇窗只为那些自信和有准备的人开启。人要自助,上帝才助之。摆脱了教与学的双边磨合与协调的劳苦,与书为伴、清净淡定的图书馆工作也许更适合你文静的性格,你完全可以在这片天地里游刃自如,为什么一定要陷在“不会教书就是无能”的思想羁绊里呢?人的能力、素质、气质与性格都有差异,你不擅长教书,但并不说明你就一无是处啊,为什么一定要禁锢自己的思想,蒙住自己的双眼,不给自己机会去打开面前的那扇窗呢?著名心理学家弗兰克说“即使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人们也会拥有一种最后的自由,那就是选择自己态度的自由。”“人为什么活着,人只要找到生活的目标,并且为这目标去工作,人就能获得健康的人格,这就是人类对自己的责任心。”抑郁症患者往往由于自我意识的强大,或只关注自身的不幸,最终陷入抑郁的负面情绪,导致自我价值感的丧失,以至悲观厌世。梅,我不愿过多地指责你缺乏对家人对自己的责任心,我只愿你多想想自己的幸福,并珍惜这份幸福,多关注比自己更不幸的人,自信起来,准确定位,你将获得生活的奖赏。
今天一整天我都坐在电脑前,搜索“百度”里与抑郁症有关的所有文章,我开始纠正自己对于这个病症的一个错误理解:有人给与心理的抚慰,让患者感觉到自己的有用,病情就会慢慢好转。其实,抑郁症虽是心理疾病,需要心理援助,但必须建立在患者有自救意识的基础上。自助者,人恒助之。在这方面,有两个权威人士可以作参照,一个是央视名嘴崔永元,他的病因和你很类似:对社会对环境对自我的期望值太高,而一旦这些期望变成失望,就造成了心理失衡,陷入自闭、自责、自卑或者自狂的泥沼不可自拔,“抑郁症的患者基本上都比较偏激,认死理、一根筋到底,那是肯定的,因为这是他认知能力的一种表现。”崔永元这样袒露。但饱受抑郁折磨的崔永元最终走出来了,他意识到自己的病态的严重,开始坦然地向医生求救,并勇敢地将自己情况向大众披露,以引起疗救的注意。我们又能在荧屏上看到他幽默、睿智、自信地主持节目了,我们对他的敬佩和喜爱没有丝毫减少。
另一个范例是著名女作家李兰妮,她在罹患癌症后陷入抑郁状态,曾经多次想自杀。但即便在病情恶化,吞下大量安定之后,求生的意识又促使她拨出求救的电话。她告诉自己:兰妮你不能死,你不能轻易放手,你要活着,还要微笑。于是,她开始主动寻医问药,并详尽地记录了自己发病过程、治疗过程和自己认知的变化,写成了《旷野无人——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精神档案》,她用自己的笔,描述、认知这种刻骨铭心之痛,这种无限生机之幸。她用生命的实践验证了“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优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给同病相怜的人很好的借鉴与指导。我已网购这本书,准备将它送给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抑郁症的治疗是一个漫长而苦涩的过程,但只要你坚持,只要你还向往快乐,你就能痊愈。梅,你看,崔永元不是走出来了吗?李兰妮不是走出来了吗?不要讳疾忌医,去看医生吧,他们会用最专业最有效的方式帮助你。承认自己生病并积极治疗,这就是自救的开始,
这个过程中,请记住,我始终和你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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