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火红的九月，秋风萧瑟的日子，欧阳一身白衣出现在新生的队伍里，身影飘逸。我的心一下子感动了，这样的女子，看一眼就移不开双眼。只一眼，就注定这个深秋，会上演一幕无法料定结局的故事。

欧阳成了高一的校花。我阻挡不住别人对她的爱慕如同阻挡不住无情的流水带走凋谢的菊花残瓣。我能做得也只有远远地看着，会在深夜的梦中奢望她对我回眸一笑。那时我读高二，根本没有多少机会接近欧阳，只能在集体做广播体操的时候远远地看她一眼。每天就那样看一眼也觉得很满足。我的要求只是如此卑微。

孙筱云说，穆槐，你是那么骄傲的男孩子，在青春萌动的岁月里也会缺乏自信？

我说，筱云，你有了爱慕的男生也会和哥哥一样没有自信的。

孙筱云垂下眼睑，说了句，也许吧！

我偶尔会和欧阳走个面对面，她不经意地看我一眼，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读到我眼中对她的爱慕。我没有勇气对她说喜欢她。因为这感情来的太早，脆弱的青春怎么能担负起这样浓郁的爱！我觉得我心里是九转回肠的忧伤。我像女孩子一样记日记，本子里写满了青涩的成长感受和莫名的惆怅伤感，以及对未来有不可预知的迷茫。

终于有一天，我和她在校外相遇。我对她笑笑，只是出于礼貌的一笑。没想到，她说，你是穆槐吗？

我惊喜万分，无法用语言表达那种感觉，她知道我。我迫不及待的问，你，你认识我？

她笑得很明朗，脸上是健康的苹果红。她说她在学校报栏里读到我写的稿子，印象深刻，有同学指着我的身影告诉过她我叫穆槐。她还说她很喜欢我的名字。

原来。呵！我激动得不知所措，她却大方地说，学长加油哦，一定要写好文章啊！

我只能干巴巴地说好！

那之后在校园里相遇，她会和我打招呼，天真地问最近有没有稿子。

在认识她之后我的心情不再像开始那样忧伤，写不出那么灵动的句子，因为没有忧伤做伴的文章感觉总是少点味道。

班里有几个哥们谈论着关于欧阳的事情，我不参与，不答话，只是静静地听得一字不落。原来欧阳出生于富家，有着很显赫的背景。

我终于鼓足勇气给她写了一封信，虔诚地对她说自己的心情和对她的仰慕。

她回信，不拒绝，也不接受。

孙筱云说，穆槐，女孩子都会扭捏一下的，我看得出她对你和对其他男生不一样。

听了孙筱云的话，我信心百倍，却也矛盾重重，她万一有喜欢的男生怎么办？况且我不知道她确切的意思，怎么能吃得香睡得饱。那段时间我不知所措地瘦了好几斤。

冬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天空飘起了雪花，我呆呆地望着窗外渐渐染白了的万物，感觉好寂寞，孤零。如果能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和欧阳相互温暖该有多好！

下课的时候，我站在走廊上看雪地里和同学嬉戏的欧阳，无奈的叹气。

穆槐？

我转身，是孙筱云。

有事吗？我问。

她说，天很冷，在窗边呆久了会感冒的。一向大大咧咧的孙筱云也会有温柔的一面，我感到不解。

上课铃响的时候我再次眷恋地看了眼欧阳飞奔的身影慢吞吞地走进教室，孙筱云已经把我的英语课本摆在了桌子上。孙筱云眼睛里似乎有转瞬即逝的忧伤，那么一瞬间，我也没在意，因为我的心还沉浸在窗外的雪景里。

欧阳，骄傲如你，又怎么知道我心的煎熬和忧伤。我在日记里这样写着。孙筱云只一眼就瞥到了。她递过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爱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唐僧师徒若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又焉能取得真经？

我写了关于雪的散文，悲伤地让人觉得心碎。却没有发出去，而是直接给了欧阳。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吧！滚滚红尘，茫茫人世，天地之间，有什么东西是千古不变，致死不渝的吗？爱情。可是，爱而不得，也只能成为一种隐痛。

孙筱云说，穆槐，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欧阳一个女孩。

我苦笑，我喜欢的却只有欧阳啊。

孙筱云不自在地将脸转向窗外，穿过走廊的玻璃是漫漫飘洒的飞雪，幽幽的说了句，穆槐，你幸福就好。

不知道是那封信打动了欧阳，还是欧阳终于看到了我的好，回了封确切的信，说希望未来的青春一起去谱写。

我笑，傻傻地笑。满眼生辉地告诉孙筱云，我成功了。

孙筱云扯着嘴角笑笑，说，恭喜你啊，穆槐哥。我感觉她嘴角的弯度有点牵强，她竟然开始叫我穆槐哥了。

我的母亲和孙筱云的母亲是多年的好姐妹，到一起总是开玩笑说两家联姻，也因此两家在同一小区买了房子。只是我一直把那当作是玩笑，从来不在意，也一直把孙筱云当作是妹妹，这些年来不管孙筱云叫不叫我哥哥，我都是当她是妹妹。

我对孙筱云说为了庆祝我追爱成功，晚上回家请孙筱云吃烤肉，我记得那是她最喜欢的。孙筱云却说，穆槐哥应该请欧阳。

对啊，应该请欧阳才对。我高兴糊涂了，竟忘记了应该约欧阳才对。

那晚我和欧阳在夜市上吃了一个小时的烤肉，我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什么也没有在漫天飞雪中和喜欢的人一起享受美食更浪漫的了。

送欧阳回家后，已是深夜十一点，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孙筱云纤瘦的身影靠在离大门口三十米外的墙边，冷得直跺脚，不停地向双手哈着热气。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酸的感觉。筱云，你怎么还没回家？

她看见我，笑了笑。我打电话和我妈柳姨说我们压力太大，今晚放学去夜市吃烤肉，回去你别露馅了。

我很感动，拍拍她身上的雪，说还是妹妹想得周到。

孙筱云看看我，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太晚了。

我脑海里满是欧阳的影子，第二天上学时依然很兴奋。我说欧阳可爱的时候孙筱云只是懒洋洋的趴在书桌上静静地听。我于是建议，筱云你也去拉直头发吧，你看欧阳长发披肩的多飘逸，你拉直发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

孙筱云直起身，好像忍无可忍地对我说，我不是欧阳，我是孙筱云。

我愣了下，没想到她反映那么激烈。我说，当我放屁吧。

我和欧阳花花草草风前恨，死死生生月下书地谈了一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高三，期间我的成绩也一直不好不坏忽上忽下地来回拉着大剧，始终没有稳定过。

青涩的果实摘不得。孙筱云说，摘得太早是没有养分的。孙筱云的劝说对处于热恋中的我来说根本无济于事，但是我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最近这一年，这小妮子的成绩一路飚生，考名牌是没问题了。

我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学习很紧张。欧阳也开始借口高二分科学习忙拒绝和我约会。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欧阳对我若即若离的态度让我几乎抓狂。

有一天我和孙筱云一起回家，有几个痞子模样的男子挡住我们的路。

一个男生说，欧阳是我大哥的马子，你小子也敢碰？

另一个说，你离欧阳远远的，不然有你好看的。又看看孙筱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还想挂俩。

我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只那句“我大哥的马子”就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欧阳，怎么会？

孙筱云不怕死地问，凭什么说欧阳是你大哥的？

那个小痞子“哼哼”两声说，你这妞够辣，凭什么你就别问了。

那几个痞子走的时候还放下狠话说，若再见我和欧阳一起就打断我一条腿。

我不相信欧阳会和这些人搞在一起，我发疯似地想去找欧阳问个清楚，孙筱云无奈地跟着。

我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那一幕，欧阳真的和刚才那一伙人在一起，钩肩搭背地大笑，手里叼着烟卷，吞云吐雾的样子更让我痛心。

我大喊，欧阳！

她回头，将烟卷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熟练的让人扼腕。

她说，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以后少缠着我，不然有你好看。

她走了，和那几个痞子。我想叫住她可是我的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我只能无助地看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心里有被揪紧的难受。为什么？总有个原因吧？一向乖乖的欧阳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我真得很难相信。

欧阳再没有来上课，据说是退学了。

后来多种传说，一种是欧阳家举家外迁，去国外生活了。

还有一种说欧阳打胎了，被学校发现，勒令退学。

更有甚者说是因为吸毒，被公安机关抓获，关进了戒毒所。

我宁愿相信欧阳是去国外生活了，那样至少在心里还能留下美好的记忆，记得曾经有个美丽的女孩在我的心间驻足过。

孙筱云说，穆槐，忘记吧！马上高考了，如果不想被这个大军淘汰就要努力忘记。

怎么能？第一次付出真感情，那是我真纯真的初恋啊！怎么忘记的了。我疯狂地对她大声喊着。

孙筱云预言又止，表情落寞。我知道自己不该把气撒在她身上。我哭了，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都说“男儿有泪不轻谈，只因未到伤心处。”真得是这样，我现在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了。

以后的三个月，我浑浑噩噩地过着所谓的冲刺的日子，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我的行为对不起我学生的身份。可是，我真的很痛。“天若有情天亦老”其实不过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痴想。爱情这个东西来的不是时候就只会注定成为一生解不去的忧伤。

孙筱云劝过我无数次，都没有用。我的心跟着欧阳走了，再也没有办法收回。

高考过后，我落榜了，而孙筱云则进了上海同济大学。孙筱云拿到通知的那天对我说，穆槐哥，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可以考进北大或者清华的，因为你是那么的优秀。可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你可知你和欧阳谈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我有多寂寞？我只能读书，也只有读书才能让我暂时忘记痛苦。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爱，我也有，可是你根本看不到我眼里的柔情。

我愣住了，孙筱云的表白让我感到更无措。原来她眼里一直抹不去的忧伤是因为我，可是她比我强，她能把这转为学习的动力，我却不行。相比之下　，我觉得好无能。

我感到好混乱。

我告诉你，欧阳为什么离开学校。孙筱云说，她爸爸被出事了，被双开了。她没有去吸毒也没有打胎，她只是去了乡下，和奶奶一起生活了。走的时候她来拜托我好好的劝你读书。欧阳说，总有一天会来找你的。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是北大或者清华的学子了。

送走了孙筱云，我开始回学校复习，凭着以前的扎实底子，我在第二年终于在考进清华。我问暑假归来的孙筱云要欧阳的地址，我说我遵守诺言了，我要去找她。孙筱云支支悟悟地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我才发现孙筱云其实只是编造了一个谎言，起码后面的部分是谎言，美丽的谎言。在母亲为我庆祝考进清华的酒宴中，见到了在酒店大堂里一身妖娆的欧阳，化着和她年龄极不相仿的装，像蛇一样缠绕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上。

我的初恋，这就是我的初恋，我真的不愿意相信欧阳走了这样的路。欧阳，怎么可以？如果能，我愿意用生命来帮助你也不忍心你做这样的勾当。孙筱云叫我的时候，我分明听见欧阳夸张的尖叫。我想上去抓住她告诉她我依然愿意帮助她，不管她之前做了什么。但她看到我之后匆匆逃掉了，等我追出大厅的时候她已经不见踪影了。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和黄蓉编造地欺骗杨过的那个十六年之约的善意的谎言不同，杨过最终还是和小龙女相见了，从此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隐居生活。而我和欧阳的再次相见却彻底打碎了我对欧阳最后的幻想。

孙筱云的良苦用心，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远隔千山的寻觅爱情，原来爱情就在身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