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说小城的雨季到了，窗外是一片让人窒息的灰色。密密的雨丝在钢筋混凝土的空间里铺天盖地，连城市的喧嚣都被打湿了，在薄薄的雨雾里泪眼朦胧。

艾艾抬起头，看到了桌子上不同的照片，背景是湛蓝湛蓝的天空，翠绿翠绿的水，艾艾突然想起自己与桐好像很久不相往来了，甚至连上一次他们海阔天空的时间停留在哪一天，都想不起来。只是在偶尔无眠的夜晚，会有两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叫桐，梧桐花的桐，你呢？”

“艾艾，艾草的艾”

……

艾艾想起了，那是头脑第一次见面，桐就是在那个时候，从艾艾单薄的生活里显山露水的，他丰富了艾艾曾经所有单纯和执著的记忆，只是现在，这一切好像都被忽略了。

二

艾艾认识桐的时候19岁，一个很无奈的年龄，却不能正视和原谅自己的无奈，在这种无奈里，艾艾义无反顾的在桐的身后穷追不舍。当艾艾带着一脸憔悴灰头土脸的出现在桐的面前时，桐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安，艾艾在桐精心修饰过的笑容里看的清清楚楚，但艾艾却不动声色。

桐帮艾艾找房子，找工作，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艾艾在城市的缝隙里穿梭。

桐说艾艾喜欢这座城市吧。

艾艾点头。

桐又说生活习惯吧，艾艾依旧点头，桐便不在言语。

没过多久，桐对艾艾说他要去上海，他说这个城市太过于安静太过平淡。他说他在这里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空间……艾艾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桐说艾艾好好生活，不要再苦自己了。桐说艾艾你走的太慢了，虽然你让我感动……艾艾抬起头，在桐摇摆的目光里看见苍白的脸。

艾艾说什么时候走，桐轻描淡写地说明天。

一路顺风，艾艾伸出右手。

谢谢，桐伸出左手，用力一握，而后转身消失在人流里。

桐走的时候给了艾艾电话，依旧不紧不慢不愠不火。艾艾对着话筒一遍又一遍的说一路顺风，待回过神来时，电话的另一端已是盲音。

三

那个夏天终于因为桐的离开而变的漫长，艾艾在一个人的生活里渐渐的习惯了在往事里徘徊。艾艾在失眠的夜晚一遍又一遍的听《独角戏》“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白总是自言自语，对手都是回忆……”许茹芸的声音在夜晚空荡的房间里来回的游荡。

艾艾明白，艾艾一开始就明白，她对他的爱唯一能感动的人是自己。他一直都是一个观众，他从一开始就看着艾艾在演独角戏，但他却可以视而不见。

艾艾承认自己不是聪明的女子，但是艾艾善于察言观色。善于察言观色的艾艾怎么会看不出桐的无动于衷，怎么会不洞悉桐的镇静里所掩饰的不安。艾艾只是不善于表达，不善于在这个表情丰富的世界里熟练的应用属于自己的资本。

可惜桐不明白，生活里的很多细节因为他的离开，突然之间就变的模糊不清。艾艾在这种模糊不清的生活里莫名的恐慌起来。

四

夏天过去的时候，艾艾习惯了一个人沿着青砖碎石的小巷慢慢的走。每当这个时候，艾艾就会想起桐，想起他们初识时，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两个熟悉的声音便会从很远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传到艾艾的耳朵里。

艾艾的心莫名的痛，而后就没有了方向。

艾艾对自己说放弃吧，就这样放弃吧。一次又一次，可是艾艾做不到。艾艾于是便拨桐的手机，鼓了很大的勇气，传来的确是一阵阵的盲音。

艾艾的心在城市夜晚的寂寞里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作茧自缚，艾艾想到了这个成语，想到了桐去上海时摇摆不定的目光，想到桐脸上掠过的不安，艾艾在自己堆积了很久的往事里，跌的鼻青脸肿，但是就是找不到出去的借口。

艾艾打电话给丫丫，艾艾说丫丫我完了，我再也找不到自己了。艾艾说丫丫你会为我为桐的爱而感动吗？艾艾说丫丫桐说过他很感动，但是我追不上他。艾艾说丫丫我真的爱他，但我说不出，我怕自己贫乏的爱情宣言会降低爱的浓度……

丫丫在话筒的另一端叹息着说艾艾你真傻，你这样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你明白吗？

丫丫说艾艾别再追了回来吧，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苦的是你自己……

艾艾拿着话筒，泪水滴滴的跌落在水泥地板上碎了一地。

五

艾艾还是决定去上海。艾艾想，就算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桐，但上海的繁华若不去领略一下，也是一种遗憾，这样的遗憾不应该留在自己的生活里的。

上海的确很繁华，仅仅只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就足以证明他曾经拥有的辉煌和而今的与众不同。小城的宁静和平淡被淹没在上海的挤拥和喧闹里，让从小城出来的艾艾有些惊慌失措。艾艾突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城市，它的挤拥和喧闹让艾艾感到烦燥。

艾艾拨了桐的手机，很快便传来桐干净清爽的声音。

艾艾说桐是我--艾艾，我现在在上海站的出站口，我不知道路。

话筒的那一端有了很长一端时间的沉默，接着桐说艾艾那你在那别动，我去接你。

艾艾坐在出站口的马路边上数过往的车辆，1辆，2辆……等到艾艾快数到100时，桐出现了。他看着艾艾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一丝疼爱。

桐说艾艾，真拿你没办法。艾艾于是便笑。

桐于是便再一次带着艾艾找房子，只是表情不再生硬，言语也变的暖昧。

六

桐帮艾艾找住处时，已是艾艾来上海的第三天。艾艾说桐今天我亲自下厨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桐于是便笑，而后点点头说好。

艾艾炒了几个菜，最后一道是糖醋鱼。桐说艾艾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艾艾笑笑说桐我这一生只为一个男人做菜而且只有一次。

桐抬起头看艾艾的目光里没有了来上海时的那种摇摆不定。

艾艾说桐我喜欢你，从我们认识的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在你身后整整追了六年。

艾艾说桐我一直想让你明白我的心，但我不知该怎么说……

艾艾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意想中的不知所措。说完了，艾艾的心里也空了，艾艾突然觉得原来在肩上扛了这么多年的重担，一旦卸下，整个人就变的没有份量。

桐说艾艾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现在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艾艾淡淡一笑，艾艾说原来我们都在作茧自缚，原来是我们自己伤害了自己……

那一顿饭桐吃的很勉强，艾艾也没有胃口，连艾艾亲手作的糖醋鱼动也没有动。

桐走了，艾艾突然觉得对他的那份爱和对于爱情的执着也全都没了。

七

桐常常会问艾艾的生活习不习惯，工作是否还适应，或者有没有生病之类。艾艾总是反反复复的说，还好。说完之后，心里的浮躁变一日比一日明显。

艾艾开始怀念小城，怀念丫丫，怀念小城青砖碎石的小巷，怀念小城恬静的生活。这种怀念让艾艾在上海的生活变的索然无味。

艾艾一个人回到了小城，她没有去向桐告别。当所有曾经堆积在心里的爱恋，渐渐的被自己清空时，桐也在艾艾的生活里变的陌生。6年拔山涉水的追随到最后连一声叹息都来不及，便烟消云散了。

艾艾想，也许没有那一顿饭，也许没有那一段表白，自己会一直随着桐往下走。但是现在说穿了，表明了，突然就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艾艾打电话给丫丫，艾艾说丫丫我回来了。艾艾说丫丫，我现在觉得自己好轻松。艾艾说丫丫我把爱情弄丢了，才找到了回来的路。

丫丫在另一端轻轻的笑，丫丫说艾艾我明白的，我知道艾艾不聪明，但是艾艾晓得自己需要什么。丫丫说艾艾丢了好，丢了你才会明白，生活中其实有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在欺骗自己。丫丫说艾艾别在让自己活的那么累……

艾艾放下电话，看着窗外小城湛蓝的天空，第一次觉得生活可以很轻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