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刚从梦中醒来躺在床上，听到祖父走出门外后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太阳在窗台上洒下一方小小的金黄，花花儿趴在那块暖洋洋的地方睡觉。从远处看，它一动不动，像一尊小雕塑；走进了，听到它“呼呼”的呼噜，才知道昨晚它肯定又去别家串门了。　

我喜欢远远儿地拿着痒痒挠戳它的耳朵，它总是懒散的微微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潇洒地抖抖耳朵，接着又呼呼的睡去。我再三地捉弄它，时间长了，它被我折腾的睡不下去了，就“喵喵”的叫上几声，那叫声低沉、凶狠，表示出自己愤怒的情绪已经不可遏止了，我想它的潜台词一定是：

“咳，小子，你把我惹恼了！”

看到它强烈的示威很有趣，我便来了兴致，盘起腿来正儿八经地逗着它玩。它也不再睡了，似乎要和我抗争到底。花花儿缩着脑袋，身子靠在窗户的玻璃上，伸着前爪对我的痒痒挠进行了近乎疯狂的反攻，它用前爪按着痒痒挠，侧着头用尖利的牙齿撕咬着。看样子它是动真格的了，显然是对于我的公然挑衅予以声势浩大的反戈一击。　

我不想被它挠到，以至于在手上或脸上留下几条相伴终身的细长的疤痕，所以，我就把痒痒挠放下，任它歇斯底里的咆哮。看着我弃甲丢戈，花花儿似乎感觉到自己取得了这场人兽战争的胜利，身体离开了玻璃，前爪趴在地上，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用小碎步挪了挪身子，闭上眼睛，又“呼呼”起来。

太阳已经升了很高，照亮了大半个院子，只有东屋的墙根仍在阴暗的笼罩中。祖母在灶房里卖力的拉着风箱，锅底的火苗窜得老高，屋顶的烟囱里冒出股股灰烟。火势很大，棉花柴被烧得“噼啪”作响；不时的有细小的烟灰，随着火势的蔓延，飞舞着溢出来，落在祖母头上洗的发白的灰头巾上、肩头上。

“奶奶，让我来拉风箱。”

“呵呵，行，看你能不能拉得动。”

我搬着小马扎坐在祖母身边，接过祖母手中的风箱，用力的推过去拉过来。看着辛苦努力下逐渐沸腾的水，我开心的用手腕擦了擦头顶密密匝匝的汗水。祖母和了些棒子面，倒进疙瘩疙瘩沸腾的水里，慢慢的，水平息下来。等到一大锅的糊涂开锅的时候，祖母开始往锅里贴锅饼——这是我最爱吃的面食了。制作起来也很简单：用水把棒子面和成一个个的小面团，再按成巴掌大的薄薄的圆饼；吃到嘴里常常是甜甜的，唇齿留香；黏黏的，粘在牙齿上。

祖母从高高的木质饭橱里拿出一个搪瓷小碗，碗口不知被谁不小心磕了一个豁口，来到窗台上盛豆豉。堂屋西面的外窗台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子。坛子盖上压着一块大青砖，坛口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塑料纸，是为了让坛子盖得更严实，坛子里满都是豆豉。我曾见过一次祖母制作豆豉——在菜园里摘下好多根长得浑圆饱满、青棱棱的艮瓜，去了皮挖了籽，清洗干净后，切成拇指大小的细条条；然后再加上黄豆，花生仁，八蕉、花椒等佐料；最后撒上好多好多的盐，密封起来，过上几个月豆豉就能吃了——做出来的豆豉不是一般的咸，不能充当普通的炒菜。往往一小碗豆豉要吃上十几天。

炒出来的豆豉要好吃的多，而且碗里还泛着一层金黄的油。这时，我会轻轻地跺着脚、扁着嘴巴嘟囔：

“奶奶，我想吃油油。”

祖母会掰下一小块儿馒头在碗边蘸上一点油，我一口吃下去，塞满了小嘴，费力地咀嚼着。

那香嫩的味道，至今在犹如灰色的炊烟，在我身边萦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