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从下午上班开始就心跳的厉害。其实这种情况开始的还要早,准确时间是在昨天傍晚下班前放下那个电话的刹那开始的。
打电话的是大学同学。说是同学,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关系。只是现在七八年过去,各有个各的巢穴,俩人早就冷淡的就剩下同学了。然而,实际上她一直关心他的行程。毕业后在南方打了几年工,后来出国。据说在国外很风光。这次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她知道尽管不会发生什么故事,可还是心里怦怦跳。
昨晚回家后,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一如往常做了饭,伺候丈夫孩子安歇。她不打算把这事告诉丈夫,可还要认真打扮一番。这理由是早想好了的。
她说,明天同事结婚庆典,晚上回来晚些。想着接孩子做饭。
丈夫一点也没怀疑。这样她就有了足够时间打理自己。
翻开丰富的衣柜,居然看见了当年那套湖蓝色的裙装。她清楚记得她就穿这件衣服在火车站为他送行。当时俩人拥抱着,他发誓说他到南边落脚了,就会给她打电话,一起安家。而她知道这些誓言是不能当真的,但也一样跟他流了泪。
直到笛声响起来,俩人才松开。她清楚记得她喊的是“给我写信啊。”他说的是“多打电话啊。”只是他的声音较晚,随着火车远去了。
这件衣服当然不能再穿了。她找出一套正装:深蓝西服裙配西服上衣。对穿衣镜套上,觉得太正式,不适合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场合”究竟会事什么样呢?她对自己心里说着,其实也不清楚。只是想到这里心跳就会加快。不知道脸色是不是也会红。
回头看看老公,正在痴迷着球赛。她放心了,别说脸红,就是紫了,他都不会关注你。
又试了三套。最后选中一套羊绒衫上装配同色系短裙。这个既不很正式,又不是很花哨,适合这个年龄段。之后很仔细装好,放在手袋旁。顺便将化妆台上五六个瓶瓶罐罐放进去。至于首饰,她想了再三,决定还是除了手上这枚戒指,至于耳坠、项链什么的,怕会碍事,就都免了。
一切顺利。
第二天午饭,她都是匆匆忙忙吃完的。在自己办公室内仔细化妆。对着镜子,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老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认得,也不知道他变了多少。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朵花,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七八年了,岁月不饶人,现在自己肯定是越来越配不上他了。
踏着下班的第一声铃声,她跳进出租车。那本市最有名的酒店,任何司机都清楚。一路上,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再给他个电话,也埋怨他为何不再跟他确定个时间。可又想,也许他的业务忙吧。
尽管是本市的饭店,她却很少到这里来。看着小姐的笑容,她更觉到自己的老态。
给房间打的电话是服务生代替的。他并没外出。
几分钟后,对面走来一个臃肿的男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就是他。
握了手,寒暄几句。声音里确实还有当年的音波,只是少了一份热情。她理解这大庭广众之下,也许这就是分寸吧。
按照她本来的想法,也许见面第一件事应该是确定一个吃饭的地方吧,好坐下来聊聊。可他似乎没这打算。他只好跟着他来到客房。一路上心跳得更厉害。她想,这不热情的背后也许是更热的一团火呢。
客房,她见的多了,可这套间也算豪华,不打折的话该千元左右吧。还是出国的人阔绰。
坐下。问喝什么。说随便。于是倒茶。于是品茶。很热。
然后,他打开旅行箱,翻开一大堆物品。其中有不少首饰。她的心跳再次开始加速。
这是瑞士水钻。这项链耳坠很适合你的。
她顺从的坐着,任他摆布。他站在距她很近的地方,扶着她的头,将耳坠挂上,将项链扣好。她的呼吸更加急迫。她为自己昨天的聪明决定而感到自豪。
站起来,照镜子看看。
她听话的站起来,来到卫生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增色不少。而他就在她身后半尺的地方,那粗重的呼吸都可清晰的感觉到。
再次出来,再次坐下,再次喝茶。
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要。
不是很贵的。咱们俩是什么关系。我给你打六折,算两千八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还可帮我推销,我会给你不错的提成的。……
那张熟悉的嘴还在动着,只是已经分辨不清说了什么。
啊?啊!两千八。啊,是不贵。
还好,我这里昨天刚开支,现金就够了,不用动银行卡了。
她麻利的从钱夹里拿出一摞钱。他仔细数过,退还给她三张。
咱们下去吃饭吧。今晚我请客。
啊,对不起,忘了告诉你,我今晚还有个约会,不能陪你了。
他笑笑,没什么,我还要在这住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再聚。
好吧。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我送你。电梯在这边。
不送了,您请回吧。
慢走,有事打电话啊。
离开饭店,她忘了自己为什么到这来,也不知道自己到这来后干了些什么,只是最后那句话的余音还很清晰,且似曾相识。
回到家,第一件事摘下耳环,拿下项链,扔在一边。又觉得不妥,收在自己的匣子里。整套动作似乎很粗暴。
看到桌子上有张纸条,知道丈夫和孩子去麦当劳吃饭玩去了。
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视,不知道屏幕上乱哄哄的是什么。
远远的坐在沙发上,看见电视柜一侧三天前新插的两支娇艳欲滴的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凋落了,几片花瓣无可奈何的落在光亮的柜面上,一副凄苦寂寞的样子。倒是另一侧瓶里的假花,一点没变,还一如既往的灿烂着。
女人走过去,将落下的花瓣捡起来,将瓶子里残花抽出来,放在鼻子底下嗅嗅,早没了一点味道。打开窗子扔了下去。
倚着窗台,女人想,真的总是这么脆弱,这么不长久。倒是这假的不会凋谢,尽管人人都知道她是假的。
再坐下,看电视上一片吵吵嚷嚷的颁奖晚会。她突然觉得挺有吸引力,于是静静坐下认真听了一会儿。再拿起电话,听到儿子娇嫩的声音,脸上笑了一下。这样挺好,至少今晚不失眠了。女人心里对自己说。只是有两道凉凉的东西,从脸颊上慢慢滚下来。
于木鱼宅
2009-5-1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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