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被老师安排在一个闷葫芦旁边，做了她的同桌。由于我天生好动，所以经常趁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做小动作。这时候这个闷葫芦便一本正经地站起来说：“报告老师，他做小动作。”于是我检查写了好多份，家长也叫了好多次。

“那人有病啊，总是跟我过不去。”我在最要好的朋友小蝶面前说起闷葫芦，总是恨得咬牙切齿。我觉得闷葫芦要是身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进村她肯定第一个叛变。小蝶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我跟她做朋友是因为她总是让我抄作业。小蝶有一次捏着我的脸说，要是有一天我肯认真写完作业，祖国的未来就有希望了。

小时候的自己，有着不服输的倔强脾气。明明知道那闷葫芦就是一个“汉奸”，但每次老师转过身去，我依旧会做鬼脸打哈哈。这“汉奸”站起来打我小报告的时候，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半夜不怕鬼来叫。我心里想，你等着吧，等我抓住你小辩子，一定给老师好好添油加醋地报告一下。嘿嘿，到时候你就惨了。

我的恶梦就是，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纪毕业，闷葫芦一直是我的同桌。而且到了六年级的时候，她竟然做了班长。想不到好不容易熬到毕业，竟然还是生活在“汉奸”的阴影里。我挖空心思抓闷葫芦的小辩子，可惜始终都抓不到。

小学毕业那天，葫芦来得特早。我推开教室门的时候，闷葫芦正满头大汗握着笤帚打扫卫生。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看着我笑了。我莫名其妙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闷葫芦同学，怎么了，脑子进水了还是……”

“就要毕业了，所以想在离开之前把教室打扫得干净一些。”闷葫芦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扫地。我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把地扫完，课桌都摆整齐，然后走出教室。“你准备考哪一所中学呢？”闷葫芦一边低头锁门，一边问我。

“那得先问你去哪所中学。”我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呢？”闷葫芦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葫芦眨眼睛的时候，很可爱。

“你选了哪所中学，我就绝对不去那所中学。”我站在楼道里，扭头看着窗外的操场。参加毕业典礼的老师和六年级的同学们正在那里合影留念。“你不去照相吗？全班的合影，没有我，你就不用在看照片时再想打小报告了。”我其实看着葫芦的眼睛时，很想原谅她的。可是自己真的拉不下面子说那样的话，因为，我是我。

“你为什么不去呢？”葫芦问我的时候，声音细细的，好象一丝春风。

“我只跟小蝶照了一张。因为只有她是我朋友。其他人，我没有兴趣。”我很傲慢地回答她。

“你不去我就不去。”闷葫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跑了。只剩下我站在原地，看着操场里的人群发呆。

中学上学第一天，我没有遇见闷葫芦。庆幸自己总算自由了，可当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竟然在四十张陌生面孔里发现了她！老师说她跟我个头一样大，所以坐到一起好了。我刚要说什么，老师就转身走出去了。

或许闷葫芦就是我的克星。我咬着铅笔头这样想。闷葫芦正认真地在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春子。我觉得她的名字和她都像是中规中矩的日本人。

“字写得不错嘛。”我抢过她的书，笑着说道。

“这是上课时间，请安静。”葫芦看都没有看我，只是轻轻提醒着。

“嗯，我知道你还会向老师打小报告。不过呢，我早已习惯了。你喜欢的话，尽管去给老师说好了。”我将书扔给葫芦，然后提笔在自己的新书上乱画。将图画上面的女人加两片胡子，给男人画个裙子……

闷葫芦一直都在读书，我觉得她除去给老师打我小报告的时候，还有点精神，其他时候，都活像是一个木头人。虽然，小学毕业那天，她冲我眨眼睛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初中的时候，我依旧在老师转过身的时候做鬼脸，但闷葫芦再没有做过“汉奸”。或许她良心发现，慢慢悟出了沉默是金的道理？不过，若沉默是金的话，她应该富甲天下了。小学一年级到现在，她说话的次数，我可以扳着指头数出来。

变幻的是时间，不变的是闷葫芦的沉默寡言和品学兼优。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当第一名的，每当我转过头看着她的时候，总会这么想。最近语文老师讲课的时候，说每个人的眼睛，其实都是会说话的。听到这一句，我赶紧转过头看了看闷葫芦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一片朦胧，仿佛一片云雾。我是一个迷失在雾中的人。我想。

闷葫芦做我的同桌好几年了，问她借圆珠笔的时候她肯借，可她的笔没有墨水的时候，我好心把笔盒推到她面前，她却看都不看一眼。闷葫芦是个怪人，很奇怪的人。我遇见小蝶的时候告诉她闷葫芦的故事，小蝶突然对我说，其实春子是日本人。

我是最痛恨日本人的，没有上学的时候就看过不少打日本鬼子的片子。《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电影里日本鬼子鼻子下面的一小撮胡子，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日本人都是大坏蛋，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这类的句子被我复习过很多次，所以我骨子里是很讨厌日本人的。

打那以后，我遇见闷葫芦的时候，就像没有看见一样了。以前还逗一下她，虽然这有调戏良家少女的嫌疑。但现在不同了，我这应该算是伸张正义。

记得那是一个雨天，泥泞的路面上骑车行过时，我不小心摔倒了。我刚要扶着车子站起来，就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站在面前。春子，她伸出手拉我起来。我站起来甩开她的手。“滚开！我讨厌日本人！”我冲她大声喊道。

春子那天似乎是哭了的，她手中的伞被我打落在地，所以雨水顺着她的脸滑落的时候，我看不清她的眼中是否有泪。我没有理睬她，翻身上车后飞快地走了。到了中午的放学时，阴云虽然散开了，可我的心里却总感觉还是阴云密布。春子那天一天都没有来上课，看着身边那张空空的桌子，我觉得心中空空的。

第二天春子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教室，她绕过我的背走到她的座位，然后轻轻坐下。她的手上缠着纱布，上面渗出淡淡的血色。她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膝盖上，习惯性地盯着课桌上的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怔怔地看着春子，试探着问她：“你昨天受伤了吗？严重不严重？”

“一点小伤，不要紧的。”春子依旧盯着书，看都不看我一下。看来日本人向来都是很傲气的。我想。

夏初，正在上课的时候，教室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很客气地冲正在上课的老师打了声招呼，然后叫春子出去了。我看见窗外的春子冲那个男人大叫着，然后男人旁边长的穷凶极恶的女人打了春子一巴掌。

春子走到我身边坐下的时候，老师正讲到川端康成的《雪国》。春子突然转过头轻轻对我说：“我想家，可我再也不能回去了。”春子说完就哭了，她将头埋在书页里，她瘦小的肩膀不停抖动着。看着春子那么无助，我很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可是，始终都没有想到要说什么。

我讨厌不起了她了，小学的时候一直叫她闷葫芦，而现在，却再也叫不出口。自从那次春子在我面前哭过，她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当每天早晨上课的时候，她绕过我的背静静坐下，我都会不由得转过头看一看她。春子的眼睛一直哭的红红的，就像桃子一样。

不过，春子依旧是班里的第一名。品学兼优，学习好到让人嫉妒。我想，这就是一个日本女孩的固执吧。或者是日本人共有固执。

有一回上体育课，全班的同学都在那里玩，她却远远地走开了。操场周围有一排杨树，在炎热的下午，是乘凉的好地方。她就一个人静静坐在树下，直到下课。春子没有注意到，其实，我就在不远的一棵树下，也陪着她坐到下课。

初三的毕业典礼，同班同学都在那里跟老师合影。每个人都笑得灿烂，想把自己最可爱的笑容留在毕业照上。我站在不远出的松树下面，在合影的人群中寻找春子的身影。她依旧没有来，就像小学毕业时一样。

不过，那时春子是跟我轻轻说过一句话的。“你不去我就不去。”现在想来，其实那句话应该是春子的心里话吧。身为一个异国的人，身在异国，应该是很孤独的吧。春子没有朋友的。是的，我知道，她没有朋友。从来没有过。

或许那时候她对我说那样的话，其实是把我当作了朋友……

我走出了人群，没有春子，我也不会合什么影的。因为，照片里没有她。我这样想的时候，脚步匆忙地向操场跑去。站在天桥上的时候，便看见春子在操场里一圈一圈地跑着。

“你为什么不去合影呢？”我沿着跑道赶上她，转过头问。

“你不去我就不去。”

又是那一句，依如当初小学毕业时一般的简单。

“为什么？”我拉住春子的手问。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春子挣脱了我的手，加快脚步跑远了。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莫名其妙的女孩。我自言自语着。

初三毕业后的假期漫长而无聊，我经常去找小蝶一起画画。小蝶喜欢上了日本的卡通，所以我们每天抱着几本卡通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蝶还偷偷租了一部《人形电脑天使心》给我看，虽然故事里讲的是爱情，可是我对于唯美的画面更感兴趣。clamp的画风真的是自己最喜欢的，无可替代。而且我觉得那个人形电脑刚开始木讷的面孔，跟春子很像。

“喂！发什么呆呢？”小蝶冲我大叫一声。我收回思绪，然后说，刚想到了春子。小蝶坏笑着问我，是不是喜欢她了。我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只是好奇。

“其实，春子很坚强的。从日本来到这里，刚开始连中国话都不会说。她为了学会中文，每天学到很晚。”小蝶得意地告诉我这些，然后说：“如果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那得看你的表现啦。”小蝶抬着头故作神秘地说。作为小蝶的哥们，我当然知道她要看我怎么样的表现。

“好，我请你吃哈根达斯。”我爽快地答应。小蝶像个大姐似的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很老成地说：“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虽然我口袋里的零用钱刚带阵亡了三分之二，但小蝶安慰我说舍不得孩子掏不着狼舍不得花钱抱不到新娘。“谁要抱新娘了？”我反驳着。“明明就是喜欢人家，还强嘴。”小蝶一边告诉我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一边把我手中的另一只留给自己的哈根达斯夺过去。

“春子的父母在中国工作，后来离婚了。父亲和母亲都不要她，都嫌弃她，所以就把她一个人扔到中国，然后回国了。春子住在她母亲的朋友家里，寄人篱下的滋味自然不好受。所以她只有认真学习了，将来好回到日本去。”小蝶说完这些话，哈根达斯已吃掉了一半。我眼巴巴地看她大嚼着我留给自己的那一根，然后问她，春子有没有朋友。

“春子似乎只有一个朋友。”小蝶含糊不清地说。

“是谁呢？”

“不知道，她只在作文里提到说她只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其他的都没有说。就这些，还是我翻她作文的时候看见的。老实说，春子的字写得比你好看多了。”小蝶说完还不忘挖苦我一下。

哦，原来她是有一个朋友。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那她为什么说我是她朋友呢？我一直都想不通，一直都是。即使，在高中又一次与她相遇。

或许我和春子命中注定是做同桌的命，高一上课的第一天，那个长得沧桑感十足的老师，依旧让我们坐到一起。理由依然是，我和春子个头差不多。听了班主任的话，我转过头去和春子对望一眼，然后彼此轻轻笑了一下。“万一以后工作了，我不会又做你同事吧？”对于未来，我想我不会跑到日本去，而且只为了做春子的同事。

“不知道。”春子笑着看了我一眼。不知几时起，她竟然这么漂亮了。大大的眼睛仿佛清澈的湖水，我甚至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春子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芳香，她转头的时候，鬓角的几缕发丝拂过我的脸。我的胸口一热，脸腾地红了起来。春子的嘴唇小小的，代表了她惯有的沉默和坚强吧。我想。

春子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赶紧转过头看书了。春子原来也害羞的，我原以为她除了木然的目光，就会冲我笑笑罢了。

高中的课程很紧张，所以我每天都回家特别晚的。由于家离学校远的缘故，所以晚自习跟老师说好不去了。而春子正好相反，虽然她住的阿姨家里也离学校远，但晚自习她也去。春子很倔强，难道晚上不怕黑吗？我几次都跟她说，不用特意留到晚自习结束，很迟了，所以路上不安全。春子抬头冲我笑笑，说不用了。

我做梦梦到春子，梦醒的时候很难过。因为梦中我看见春子被很多人欺负，我却束手无策，只能远远地看着，连脚步也无法移动。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如此的感觉，竟然为一个女孩开始担心？小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课程那么紧，我哪有时间想她？我反驳着小蝶的说法。却突然开始担心起春子来。

连着一个周，身边那个座位上的灰尘厚厚一层。我将春子的椅子和课桌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想也许明天春子就会来。可惜，春子一直没有来上课。难道……我不敢再想。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说要我去春子家看看。我问为什么，他说，春子只想见我。班主任叹了一声，然后低头继续批改作业。我走出办公室，觉得心中好象添了一块石头。不详的预感笼罩着我，我骑着车子朝春子的阿姨家狂奔。

“春子，春子！”春子阿姨开门的时候，我失礼地冲进他们家大叫着。春子阿姨没好气地问我是谁呀，我才告诉她，我是春子的同学。老师让我来看看春子的。“哦，原来是这样。春子在那个房间里，你去看看吧。”她漫不经心地指着一扇门说。

春子的房间很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洗得发白的床单和被套，和蜷缩在墙角的春子的脸一样得苍白。我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来，春子转过头看了看我，眼泪夺眶而出。“尊言……”春子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声音显得那么痛苦。“春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焦急地问她。“我……我……”春子默默流着泪，抖动的嘴角和脸上有好几处伤痕。

春子在晚自习结束后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三个小混混。他们看春子孤身一人，便把她带到他们的房子里……春子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这些，并哭着说自己决定去辍学去找工作了。因为阿姨不打算再负担她的学费。

春子的肩膀抖动着，胳膊上的淤青分外明显。“他们在哪里，告诉我。”我看着春子痛苦的表情，轻轻问着。“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春子低着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

春子辍学了，学校里再也见不到她了。小蝶说，春子去了另一个城市打工。春子临走前来找过我，我当时不在，所以她托小蝶把一个日记本交给我。

我翻开日记，工整的字迹里，出现频率最多的字竟然是我的名字。

“虽然我曾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但尊言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学毕业那天，尊言问我要去哪所中学。尊言说不想跟我去同一所学校，那天，我很难过。当尊言问我为什么不去跟全班同学合影的时候，我竟然不由得说‘你去我也去’。我知道，尊言不会在乎我说的每一句话的。”

“没有刻意选择跟尊言报同一所中学的，但开学那天，我们依然相遇。更令人惊讶的是，我们依旧做了同桌。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呢？”

“当尊言看着我的时候，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尊言的眼神是温暖，温暖得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原来春子最好的朋友，是我。

春子打工的城市离我上学的地方很远，相隔千里之遥。春子走后，我一直梦到她。春子说很想我，很想回到学校。春子像小蝶一样捏着我的脸，劝我努力学习。有一次春子是吻了我的，不过，她的嘴唇好冷。她的手很冷。

高中的生活里，很多时候都是与书相伴的。春子走后，我身边的座位一直都空着。每次打扫卫生，我都会将那她的课桌和椅子擦得干干净净。我甚至幻想过，某天春子会再来做我的同桌。

我做了班里的第一名，我想春子一定很高兴的。对了，那晚在梦里见到春子的时候，春子穿着粉红色的和服。“春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好看的女生了。”我当时这样对她说。

嗯，春子，你现在过得好吗？春子，我想你。

一直都没有收到春子的信，或许春子很忙吧，或许她很累。一个女生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很多的艰辛只有她自己体会了。

可惜我不能去陪她。我握着笔一边做模拟试题一边想。

大学，令人向往的生活。我在江南一个城市里继续着自己的学习生涯，继续着对春子的思念。在春子走后，思念，已成了我的习惯。

那是大一开学的第二天，班会上很多同学都到讲台上作自我介绍。我低着头坐着，许多陌生的面孔需要时间去熟悉。我想。可是，我会渐渐淡忘一些人一些事。我会忘记春子吗？要是有一天不小心忘记了，会怎么办？

我不会忘记。因为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叫春子，请多多关照。”

熟悉的声音，温暖如春风一般。惊讶中我不由得抬起头，就看见讲台一张久违的脸。

春子。

“春子。”我不由得站起来大声喊着春子的名字，生怕她听不见。

春子愣住了，她默默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尊言，是尊言吗？”

“是，我是尊言。”

“尊言，尊言……”春子流泪了。

那天晚上，我跟春子在学院的操场里走了好长时间。春子说，她打工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放弃学习。“那春子有没有放弃我呢？”我轻轻拉住春子的手问她。“没有，一直都没有。因为尊言是我最好的朋友。”春子很开心地捏了一下我的脸。“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你跟小蝶都喜欢捏我的脸？莫非女孩子都喜欢捏男孩子的脸？”

“那是因为……因为我喜欢尊言。”春子说。

“这不公平，凭什么你只喜欢我？我也要喜欢你才行。”我摸摸春子的头说。

“好啊好啊，不过，你喜欢春子吗？”春子眨着大大的眼睛问我。

“你说呢？”我搂着春子的肩膀，俏皮地反问一句。

春子说，将来一定要回家。等赚够了旅费，就和我一起去日本旅游。“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呢？”“我知道。”虫子调皮地笑着，然后冲我做个鬼脸。

“哈哈，我要给老师打小报告去啦。”我大笑着说。

“不怕不怕，老师才不管。”

生命就像一场旅行，春子是与我同行的人。我珍惜她，而且永远珍惜。我握着春子的手一起数天上的星星，突然觉得我们的心一直不曾长大。春子是我的孩子，我也是春子的孩子。

夏天的午后，沉闷的空气里，柳枝无精打采地晃动着。我和春子手牵手在街上走过。春子笑着说，拍结婚照的时候，自己一定穿和服，粉红色。然后我要穿唐装，我们就是两个小古董。“那你是不是扶桑国派来和亲的公主呢？”我笑道。

十字路口，红灯下面行人匆忙走过。当我走到马路另一边的时候，转头便见春子依旧静静站在马路那边冲我笑着，于是我又跑到马路那边。

“怎么不过去呢？”

“你不牵我手，我就不过去。呵呵。”春子调皮地眨着眼睛笑道。

“好啦，你就是长不大。像个孩子一样。”

“你才是孩子，你才是。”

“嗯，你见过孩子拉着大人的手过马路的吗？”

“那怎么办？不如我们都是孩子好了。呵呵。”

我牵着春子的手，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是春子唯一的朋友，最重要的朋友。而且，还是男朋友呢。

绿灯，马路上的车辆奔驰而过。

一个女人大叫一声，我们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小女孩朝路中间跑去捡她的布娃娃。当那小女孩转过头的时候，来来往往的车辆正从她身边急驰而过。

一辆卡车呼啸而来，当司机发现小女孩的时候已经迟了。长长的刹车声撕裂了湛蓝的天空，我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推开了小女孩，然后那团粉色化成一片殷红……

春子的日记里曾写道：小时候要是爸爸妈妈能给自己买一个布娃娃就好了，那样的话，就有人陪自己，就不会再孤独了。

那个被春子救下的小女孩，将自己心爱的娃娃放在了春子的照片前。照片中的春子笑得灿烂，就像一个孩子。

春子，有很多话我还没有跟你说呢？你怎么走了？春子，我不怪你在老师面前打我小报告。春子，下次拍毕业找，我一定跟站在一起，一定笑得灿烂。好么？

春子，你喜欢布娃娃吗？我做你的布娃娃，陪你一生，好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