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元好问　摸鱼儿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而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衣服俱可验，其事乃白。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沁水梁国用时为录事判官，为李用章内翰言如此。此曲以乐府《双蕖怨》命篇。

我一直把此词看成是《摸鱼儿》＜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姐妹篇。此词写于贞祐丙子＜1216＞年。此时元好问避兵乱于河南之乡。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而投水殉情的事情，官家派人四处找寻，却没有找到。而后有人在藕丛中发现了二具尸体，衣服仍然可以查验，这事情才大白于天下。而后，这湖里的荷花都并蒂盛开。这事是梁国用告诉李用章，而李用章又告诉元好问的。元好问听后就写下了这首词，表达了自己对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的歌颂，以及这自由恋爱不幸结局的深深的同情和哀悼。

被时光吞没的人，再次在我的脑海里浮上来。通过词语抵达我内心柔软的部位。情爱之花在我的心里竟相开放。这些花使我想起了一朵美丽的容颜。死亡交出了它所吞没的人，交给我的幻想。闪闪的泪眼，平静地开放着自己深情的心事。那站在夜风里吟唱的人，我习惯称他为梦呓者，歌手或诗人。

你们已经无处可去。用平淡的语言，述说自己内心高贵的情感。怎么才能表达自己内心激烈的深情呢？我多想通过自己的词语去触摸你们深情的心跳。我多想穿越历史的长河，为你们解下封建礼教的重轭，让你们自由自在并轻松地活着。我多想让你们在自己爱情的天空幸福地飞翔。请你们原谅我――这个卑微的平凡的陷在红尘中的人，我不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也是一个痴人。所以一直说着以上的那些无用的痴话。其实，现实是我无力为你们改变什么。事实已经沉淀成让人心痛的，不能触摸的历史。一触我们就会心痛。一触我们就会失去。我想深入时光，用心灵和你对话。在一种平等的亲切的交流中感受生命的重量，时光的重量。我们在这种对话中，建立一条可以走近的道路。

你们用自己透明的心灵，你们用自己的生命去抗击封建礼教的桎梏，无疑是飞蛾扑火。你们所能激起的涟漪却是巨大的。除了为你们深深的叹息，微微的心痛，我不能帮你们做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那飞蛾扑火的一瞬，产生了多少美丽的光芒，多少令人眩晕的悲痛？在我的心里你们嵌入了什么？

情意丝丝不绝。弹奏着深情。“妾心藕中丝，虽断犹牵连”。你和他双双投于湖中，殉你们的爱情。荷花池中是你们最后的居所。你们化身为池中的荷花，并蒂的盛开着，灿烂而美丽地在阳光下，迎着微风微微摆动。幸福地摆动。那藕不正是你们爱情的果实么？那些在你们心里漾动的是什么？

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脉脉含情，温柔相向的荷花，难道不是一种关于你们的隐喻？难道不让我们感动？双花相向，不正是那痴儿女相互依恋的神态么？是谁在无比悲痛地质问？是谁在无比悲痛地控诉？痴情儿女，总是让人心生怜惜。

在人间不能结合，那就在尘土中吧。即使化为一阵轻风，也要温柔地轻抚彼此。殉情确实让人感动。但死又能改变什么？自杀是一种卑贱的勇气。有没有想过死亡所带给生者的悲痛呢？死后化作并蒂的莲花一起在阳光下盛开。你们是不是幸福？

你们生死不渝的爱情，难道只有时光才能见证么？我一直怀着怜惜的情怀，去看待你们的盛开。我一直在内心问着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放过这么一对相爱的年青人呢？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人间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呢？为什么，不让他们更加体会生命的温暖呢？我这样的追问，本身又是一种怎样无力的控诉呢？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的话，我怎样和传统的封建礼教抗争呢？我是不是有勇气和自己心爱的人一直殉情呢？我是不是会被封建礼教同化呢？我会不会对封建礼教屈服？虽然我不赞成以殉情的方式表达爱情，但这种执着仍然让我无比感动。死了之后，一切的事情就再也没有解决的可能了，活着才会有希望。在这个浩大的红尘中，二个人活着用温热的身体相爱，并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不比那冰冷的殉情要美好，温暖的多吗？

殉情像一场烟火，一朵烟花，虽然伟大，虽然壮丽，虽然让人感动，但却太冰冷，太残酷，太无情，太没有意义。这种牺牲，没有什么价值。

在通向时光的道路上布满了一种深情的灰烬。一个人执意在历史深处，为你们唱起了哀伤的诗歌，悼念你们的爱情。我一直想用自己粗糙的命运，去触摸你们细腻的情感。那在时光深处闪闪发光的，仍然会是二颗心坚定的融会么？我能用什么渡过时光，渡到历史当中，找到那些安静盛开的情事？

除了彼此的爱情，你们都无处可去。也不愿意随风漂泊。彼此的爱情，是你们彼此内心的需要。那些被时光吞没的只有青春。我为什么不能沉默？在你们的爱中，在你们给予的感动中里，你们用执着和坚贞净化我的泪眼，净化我的灵魂，净化我的心灵。生活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沉重。

相思妾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槟郎读。

你们沉落的过程，已被历史摄入，已被时光记载。那些情感的浓烈，是一朵留下遗憾的花朵，没有来得及完全盛开。你们没有花好月圆。你们的爱之火，在封建礼教遮蔽的黑暗中，又能发出怎样的光芒呢？用什么样的词语去找到你们的情爱？用什么样的感动才能表达你们的执着？

当生命如水一样失去，当我的心里被你们遍植下感动，在时光的抚摸下，我们都披满了一身的沧桑。那些陷在时光深处的灵魂，异常平静。你们不再说话。你们却在不停地向我说话。我倾听的耳朵里灌满了水一样柔软的液体。把你们彼此的手牵住，用你们的执着深入我的内心吧！我的内心因为你们有些不同。

恨身翻不作车尘，万里愿随君。

不管是怎样的追问，都不会得到回答。只有夕阳默默无语，残照如血。像一个伤口嵌入天空的心中。那个一直在说话的人，一直在为你们惋惜的人，心中有着怎样的痛呢？那些弥漫的悲痛，渲染了我的内心。那些笼罩着浓郁情爱的词语，让人体会内心感动的涌流，奏鸣了一首动人的歌。

谢灵运伤情于烟中，湘妃自投于湘水，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呢？不是我们愿意伤痛，而是我们无法拒绝。不是我们愿意流泪，而是我们都无力挽留。这些本是伤悲的极致。但这些和你们相比，都不是断肠处。显然，真正令人断肠的，是你们的殉情的荷花池中，那并蒂开放的荷花。在我的心里，这种殉情，有着更多难以言明的悲苦。更让人怜惜。更让人心痛。

深闺中的好梦，在他的漾动下，怦然心动。他走入了你的心里，点燃了你的春心。春心里怦动的诗行，这是你们留下的唯一的温暖。那些爱情的圣洁，让人无比向往。有很多时候，我很想回到古代，手持着一把油纸伞，和那个白蛇一样美丽而聪慧的女子，谈一场持久的缠绵的恋爱。

你们如此执着，美好的爱情，为什么在人世间难以得到成全？为什么难以长久？这是谁的悲哀？这是谁的错？为什么不放过这二个彼此深爱的灵魂？俯仰之间，一切已成了遗迹，陈列在我们的心里。陈列在时光深处。令人悲叹不已。

海枯石烂都不会改变对彼此的爱。情缘永远只为彼此牵系。黄土也埋不了那不能走在一起的幽恨。是的，你们的爱情是永存的，必将永垂千古。只是，那不能用温热肉体在一起的爱，能有多少意义和价值呢？那棵相思树会在后来人的心里，开出美丽的爱情么？相思树是夫妻二人殉情后，墓穴边长出的树叶相互纠缠，互相覆盖，相互交通的树。这是一种很美丽却有点凄惨的风景。

封建的礼教，是古代很多自由恋爱的悲剧的根源。古代人一次又一次把这种悲剧重演。令人心痛的是，以牺牲自己生命做为代价的反抗，是没有一点意义的。那些无端被西风误的儿女，他们多么想活着啊！西风是残酷的，无情的，冰冷的，充满杀气的。西风粗暴而野蛮地夺走了你们的爱情和生命。西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叫不出你们的名字。你们是一个斑驳的伤口。在我的心里。你们的泪水是一缕深情的光芒。那些被刻在泪水之上的，会是什么？你们会在地下幸福的歌唱么？你们会用一种有序的暗流把我运走么？那些已经凝固的泪水，会不会重新流淌？那些执着的深爱，会不会重新繁荣？那在泪水中燃起的一场大火，会不会将我们照亮？

接近。用心接近你们。我涉过苍茫的时光，尘封的历史去接近你们。那些并蒂的莲花，就开在我的心里。我的心灵是一架钢琴。任由你们谱出美丽的动人的音符。这架钢琴上住着你们流水一样的足迹。这架钢琴摆放在时光和历史当中，落满了无尽的尘埃。你们来来去去。你们起起落落。

你们坐在我的心里，表情苍白，但身体发亮。有一支歌在你们的心里没来得及唱出来。有一些东西在你们的生命中没有来得及完美地书写。除了为你们觉得惋惜之外，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但有深情的嘴唇就能有动人的歌声。有情感的火焰就有柔软的绝唱。沧桑的受伤的心灵，能否渡过时光之海，渡向永生的光明？

现在，让我静下心来和你们交谈。那些在欲望中幻灭的爱情，让我觉得心痛。那些年青人速成速分的爱情，已经变成了发泄情欲的借口。爱情如果失去了厚重，绵久，还有什么意义？我一直坚持让为爱是民恒久忍耐，又有恩慈。面对你们，现在年青人的爱，轻如一阵微风，他们在彼此的心里留不下什么。我在你们面前，一片一片凋零。

在这个爱情不贞的时代，在这个远离纯真的时代，在这个不要抒情的时代，我们是否要坚持追寻你们执着的爱？在寂寥的红尘，我用什么才能虚构出一双翅膀，飞过落日，飞过朝阳，飞到那幽居着你们的地方？孤独加深。灵魂在风中渐渐死去。玫瑰的美丽，玫瑰的纯洁，慢慢褪色。到处弥漫着情欲的放纵。

如果真爱是一场大火，我相信你们愿意选择在这场大火里死去，然后在这场大火中永生。真爱把孤独递给了谁？将一滴滴泪水递给那碎裂的心灵，让伤口重新被滋润。那些久远的身影，使这个尘世变得无比污浊，无比肮脏。纯净什么时候才能重生？我看见你们以火的姿态一直从时光深处烧到我的心里。

我住在比你们还要不幸的地方。真爱的翅膀，扇疼了谁整整一生？用思念度日如年。面对现实的生活，真爱如同虚构，而变得无比珍贵。生活让一切的用心形同虚设。真爱的海洋中，我们只不过是一尾到处寻找温暖的鱼，我们永远无法遇见春天。我不是可以唱出动人歌声的歌手，但我愿意为你们歌唱，为真爱祝福。

行色匆匆的身影，没入了一个人的泪眼。那些刚刚从我心上打马而过的，会是些什么呢？我依然充满了困惑。你们的爱情美丽如初。一种最美丽的光芒，很轻很轻地落入我心。所有深情的爱的泪水，都在艰辛地找寻它们的主人。所有相爱的片段，都埋进了时光阔大的胸怀。你们深深地沉沉地睡去。你们在等待着什么？我要用什么才能将你们唤醒？

所有对未来幸福的向往，都沉于你们的心灵。时光咀疼了我的心。你们的身影中，到底生长些什么呢？你们的执着中，又到底在拔节着什么？你们的殉情上，挂满了怎样的泪花呢？你们的脸上又闪现着什么呢？你们能再次返回到水中，将你们的爱情再次圆满么？你们成了真爱的居所。你们成了真爱的歌声。你们成了我们永远的饥渴。

你们怀抱着彼此的真爱上路。你们怀抱着卑微的诗歌上路。你们浪迹在红尘之外。你们飞过我们情感的身影，寻找着幸福的驿站。那包围你们的是什么？你们用自己的深情打开了我忧伤的心门，让我面对着那并蒂的莲花，如石头坐定。沉思因果。

光焰四射的纯净，有一种天籁的圣洁。没有什么能让我如此感动。为了寻找你们长相厮守的爱情，你们经历了多少风雨，你们走过了多少高山，多少河流？我一直想告诉你们些什么：在通往真爱的路上，往往横陈着残酷的现实和沉重的生活，让我们无法越过。我们丢失的事物，我们不可能找回来。

你们已经成为我们生命中的美丽的歌声。无尽的是岁月。从我们的生命中掠过。心情真情的人，手持着真爱的人，他们的飞翔有一种清澈的纯真。星光闪烁的夜空，停留着你们的故事。我一次又一次将你们的故事翻开，一次又一次在历史中寻找你们的碎片，试图拼凑出一些完整的图像。

纷飞的情感，瘦小了你们的命运。但请相信，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心有真爱，就不会寒冷。请相信，不论你的嗓子有多么嘶哑，只有心有真爱，就会歌唱。面对真爱的天空，我们都是一群翅膀苍白的鸟。我们能在真爱中保存自己的生命么？

心有真爱的人，不会迷路。心有真爱的人，不会迷失。心怀真爱的人，可以在这个泛滥情欲的时代，聚拢那些远去的情怀。

心怀真爱的人，你们一定要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