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机关单位多，店铺多，人多，车也多。街头一角，偶尔可见一身着桔黄色制服的清洁工与一乞丐聊天交谈。看上去他们像是朋友。也是，他们的工作地点相同，年龄相仿，日子久了，还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清洁工是常年穿制服的，普普通通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乞丐却是有两工作服。深秋和寒冬季节，是一身露着脏棉花的棉衣、棉裤；春夏时节则穿着打着左一层又一层补丁的蓝的呈现灰暗的衣裤。

他们的饱经苍桑的脸，黑黑的，又皱皱巴巴的，仿佛有诸多的灰尘嵌在了深深的的皱纹中，就那样蹲在路旁，于人来人往的街头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尤其是当俩人头碰头坐在石阶上一起吸烟时，竟有点像公众人物的况味。

他们俩人聊的话题大到国家大事，小到生活百象，家庭琐碎，说一会，各自走了，隔一段时间，又就碰上了。这样来来回回的，倒也不寂寞了。

他们又聚在了一起，乞丐瞧了瞧四顾无人，就从衣服的夹层里边拿出一盒大中华笔：人活这一世，啥滋味也得尝尝不是？来一支。小心地取出两支后，就快速地将那盒烟藏进了衣袋里。清洁工将烟凑进鼻孔，嗅了嗅，点了点头：还真是香。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啊。乞丐一笑，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那是。不便宜哪，这一支不得两块钱？指着你那工资，这辈子可真够呛！

清洁工说不馋，就这样扫扫捡捡的一个月干下来，虽早出晚归的，但工资不少，一千出头，单位还给交着保险什么的，值了，挺知足的，比在乡下的种地的兄弟强。他吸一口烟，将烟徐徐送出来，眼微微的眯着，很满足的样子。

乞丐撇撇嘴，切，就这点钱，瞧把你老兄给出息的，风里来雨里去的，才这么点，不就是个保险嘛，有啥有了不起的。像我吧，看天上班，自由；一般情况下，晚上回家数数，五六十元是少的；节假日，那可就感谢各路的财主了，一上午就得过百元，人多的地方，财神爷就更多了。别看我这样，家里早就盖上大屋了，三个儿子，一人一趟；还有你说的那啥保险，国家不给保，咱自己早就给自己保上了，再过五年就拿上养老金了，也不用给儿孙们添累了。说完乞丐狠狠地吸了口烟，一口吐出一团雾，竟是一脸的骄傲。

清洁工笑了，说，老兄，你那钱啊，是多，但我可不想像你那样生活。

乞丐说怎么着我这职业不入流，没社会地位吧？老兄，真没想到你这把岁数了还这么天真。地位是什么，不就是钱垒起来的吗？你天天扫大街，不就挣那几个有数的钱吗，走在路上谁还向你致敬了？你穿成这样那大饭店还让你进门了？空闲时你去高级场所消遣过吗？切，就那几个小钱，还讲什么地位！乞丐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嘴巴，似乎是要擦拭掉脸上的怒气。

看看，你又急了吧，不过老兄，社会上又有几人赞同你的活法？是，钱是重要，不过有时人的尊严更重要。我孙子就曾给我讲过他读过的一篇文章，好像是《人又少了一个》。里面说的是什么我倒忘了，就记得说这人甘心情愿地靠要饭过日子，人家作者说人又少了一个。我不太懂，我孙子就给我解释说，人得活的有尊严，那人没有了做人的尊严，所以就不算个人了。说到这里，他好像被烟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

乞丐一下怔住了。他的孙子没有给他讲过这样的故事，他的孙子倒经常向他要钱。

乞丐没法生气。听清洁工讲，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高中当教师，他的孙子在学校里是优秀生，这样的孩子讲出来的话，不应该有错。但乞丐还是不懂：虽然说儿子也继承了他的职业，但高级场所却是常进常出的，人家还称老板，比清洁工收入还高的那些人怎么就只能在外面看着别人进进出出呢？街坊邻居谈起他们一家人，看他们的那三排齐整的大房子，为什么还是很羡慕呢？这世界真是搞不懂，这人心也是难捉磨。管别人说啥呢，干自己喜欢的事，能挣上钱就行。

又从商场里涌出一批人，乞丐急忙赶上前去。

清洁工也走向一个正要吃雪糕的孩子，他要扔纸袋了，这一段路是没有垃圾箱的。

每一次的交谈，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在乞丐的眼里，清洁工也形同一个乞丐；在清洁工的眼里，乞丐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向行人伸手乞讨时是没有尊严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