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
小时侯父亲整天醉熏熏的,唱着歌拖拖拉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母亲说,以梦,去把你爸爸领回来!
父亲边走边骂,我儒弱地跟在他身后,看他骂累了,仰面朝天横在马路上大哭。
我真的不知所措。我说,爸,你别喝了。
父亲睁着猩红的醉眼恨恨地看着我,指着瓶子对我说,以梦,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乙醇!
父亲就死在乙醇上,我扎着孝带跪在父亲灵柩前时有些高兴。我说,爹,你现在知道该死的乙醇了吧?父亲神态安详,丝毫感觉不到我的诅咒。
父亲走后母亲整天躺在床上哭,边哭边对我说些我还不太懂的话,以梦,别恨你爸…
断断续续地,我知道了父亲的一些身世。
父亲曾是红极一时的青年写家,信誓旦旦要为文学奋斗终生。那时母亲无可就要地爱上父亲,可父亲对母亲炽热的爱情无动于终。母亲说,你不要我我就跳楼去。
父亲淡淡地说,那你就去吧。
母亲在父亲的阳台上掉着泪纵身就跳,父亲一把拉住母亲软软地说,你还是别跳了,我给你跪下了!
父亲因揭露当地要员贪污劣迹被诬告反党反社会,给剥夺了言论自由的权利。
世间所有父亲的书籍均被焚毁,父亲眼睁睁看着一本本呕血之作被烧了个精光。
父亲要跳楼时母亲一把抓住父亲的手,母亲说,你还是别跳了,你跳我也不活了!
母亲偷偷离开生她养她的富足家庭,随父亲来到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父亲本分地干着农活,爱着母亲,砍柴,买米,做些小买卖。没想到当地大队书记一眼看上了母亲,竟然逼父亲跟母亲离婚,扬言要把母亲和父亲的下落公布于众(父亲是偷偷来兴安岭的)。
母亲离开父亲时父亲无力地掉着眼泪,兴安岭烈性老酒天天被父亲抱在怀里入眠,父亲眨巴着眼睛从破房子的豁口望雪雾中闪亮的星星。
一个月后母亲赤着脚从书记家跑回来,衣衫蓝缕,脸冻得发青,门外漫天洁白的飞雪。
父亲一把搂过母亲,抚摩母亲身上一道道暗红的伤痕,父亲解开母亲的衣扣,发现母亲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这时书记带人冲进来,冷水皮鞭把父亲母亲暴打一顿,风雪交加的野地上,奸夫y*妇被吊在丈把高的旗杆上。屋里酒香肉美,书记他们粗野地猜拳。父亲说母亲,哎,跟了我你委屈不委屈!
好心的老乡偷偷把夫妻俩解下来带到自家的暖炕上用雪给搓活了。作孽呀!老乡看小夫妻俩跪在眼前时泣不成声。
当晚父亲偷了老乡的柴刀去把书记剥了人皮,做成风灯挑在家门前的风杆上等人来抓。后来母亲常常去监狱看父亲,给父亲捎些老酒。
父亲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脸不知说什么才好,慢慢精神有些支撑不住了。
眨眼开春,上边查了父亲的身世把父亲从监狱里放出来,他见了我大大的脑袋孱弱的身子哇一口吐了一地鲜血。母亲悲痛欲绝,怅然若失地说,哎,这孩子还没起名呢。
父亲淡淡地说,就叫以梦吧。
父亲开始频繁喝酒,我说,爸,你别喝啦。
父亲说,以梦,你懂什么,这叫乙醇!
好久没听父亲恶狠恨地说“乙醇”这两个字,父亲的忌日我给父亲带了两瓶80%的乙醇。瓶塞打开,两个瓶子咣铛一撞,我说,爹,儿来看你啦,是你的亲生,看儿一眼吧…乙醇过口不是很辣,一种酸酸的滋味涌上心头,父亲的纸钱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柔弱的风里纷飞了。
这文章是原创,是正版,禁止他人用任何形式猜疑毁谤。
-全文完-
▷ 进入jphpq123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