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童初见涛涛,那是在他初二的时候。记得,那是一个秋雨靡靡的日子, 桐童在一家饭馆吃饭。当他抬头看窗外的秋雨时,他也看见了柜台上的涛涛。当时,涛涛正坐在柜台上静静地吸烟。烟气缭绕的他却不知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俘虏了一个少年敏感的心。更另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无意邂逅,让他们发生了那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
桐童为情所困,却不敢说破,每天沉默着上学,把自己的心事都藏在了心底。因为沉默寡言的原因,桐童没有一个朋友。他独自把自己一个人封在一个坚硬的壳里,不想跨出那个壳,也不想让别人跨进那个壳。因为这些原因,桐童才有更多的精力去想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为了看到那个让他心动的男子,他每天第一个到那家店吃饭,然后磨蹭到上课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可令他悲伤的是,那个男子好象从人世间蒸发了;即使偶尔见一次,也是草草的几分钟。这更增添了桐童怅然难释的苦闷。他静静地望着他心爱的男子在他的世界进进出出,他却没有勇气去面对。时间愈久,桐童的心就愈痛。因为如此,这也无形中给他一个郁郁不乐的心事,这心事一伴他就是好几年。
时光荏茬,一晃几年过去了。桐童考入了涛涛所在的那个小镇的一所高中。更令他兴奋不已的是,涛涛和他在同一个学校,而且是他的同班同学。桐童默默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每天,他看着他心爱的男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心里充满了希望和绝望交织的情绪。他看着他心爱的男子和别人打情骂俏,红霞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脸颊。他幻想着,等待着,他幻想着有一天,他也会对这样对自己的。他幻想着他心爱的男子会温柔地看着他......
他也对他笑,但笑容冷冷的,毫无感情。但他不介意,真的。他始终不敢向涛涛伸出橄榄枝。有个女孩对他有好感,甚至有些喜欢他了,这他知道的。但他的心里只有令他心动的男子的身影:他的笑,他的“傻气”,他的英俊和他的安静。他幻想着有一天,他的王子会笑着对他说:“桐童,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嘛...”。他偷偷地笑出声来,低低地,同时也大声骂退了那个无辜的女孩。 但令他和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那个无辜的女孩,因为她,才让他们走进了彼此的心里。不同的是,涛涛选择了逃避,掩饰了他的情感;而桐童却选择了相反。
当那个女孩委屈地向涛涛诉说她遇到的冷遇时,涛涛这才注意到他们班竟有一个叫“桐童”的男孩,这才注意到那个每天都不经意的朝他微笑、未语脸红的男生。他静静地看着桐童,看着当他看他是满脸红霞的男孩。“他是孤独的。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有时这样想。但桐童却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一次也没有。他不会像其他的人一样对他说“涛涛,你很英俊”之类的话。他好像在桐童的眼里就是个透明体,或什么也不是!这令他很好奇!他其实很早就注意桐童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引起他很大的兴趣。他为什么对什么都这么冷漠?为什么当别人对他笑的时候,他却留给人一个大大的背影?他快乐吗?他的内心世界真的像一潭死水一样贫瘠吗?重重的迷惑都随着那个女孩的话让他原本好奇的心不平静了。他甚至被桐童眼中转瞬即逝的忧伤深深吸引,甚至,他迷上了桐童眼中转瞬即逝的忧伤。
他的碰钉子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不沮丧。他从桐童每天不安地斯纸片的细节,看出了桐童对现实世界的不安与恐惧。他很有风度的“你其实很希望别人了解你,很希望走出那种孤独,为什么要把自己封得严严的。为什么你要掩饰你的情感,生硬地拒绝这个世界呢?‘皆大欢喜’不是比‘两败俱伤’更好吗?”却换来桐童一句“你滚!”和全班同学不解的眼光。
桐童依旧沉默着上学,沉默着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撕着他的纸片。他的世界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唯独的变化是多了一个涛涛。涛涛每天雷打不动地“骚扰”他。时间一长,桐童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能默认了涛涛的“胡来”,也和涛涛打招呼了。涛涛的喜悦是不言而喻的。每天,他就像小丑一样在桐童面前表演,逗他开心。日复一日,桐童渐渐的对这种“胡来”产生了一种依赖心理,也和涛涛一起“胡来”。同学们都认为涛涛是明珠暗投,渐渐地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至于桐童,则每天和他小孩一样过着日子......
他们渐渐的和班里同学的关系疏远了。每天,在教室的走廊里到处传来他们鬼哭狼嚎的叫声和互相打闹的身影。他们把教室闹得乌烟瘴气不说,整个高三三班的名誉就毁在了他们的手里。自从他们“胡闹”以来,他们的衣服就没好过一次。不是今天你撕破了他的衫子,就是他弄破了你的裤子。老师见了摇摇头“高三三班请不起你们这些‘大神’,不请总行了吧!求你们安分点!”;同学们则“每天像小丑一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无耻之极!”。总之,老师和同学们见了他们好像见到了瘟神,个个都退避三舍,仓惶逃窜!但令他们惊奇的是:桐童的成绩不仅没有因胡闹跨下来,而且稳居班里前五。这令那些学习刻苦的同学大为不满,种种攻击也随之而来。甚至,有些同学在他们面前就说什么“以后就学桐童!人家是‘神童’,不学就会!不像咱们!哼哼...”嘲弄之意不言而喻!可悲的是,老师竟也默认了他们的胡言乱语,让桐童忧郁不已。涛涛只好暗语安慰桐童,不在话下。渐渐地,他们竟成了班里人恶意攻击的对象,更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希望除掉他们以解他们的咬牙之恨。但涛涛他们却毫不在意,不屑于同学们对他们的态度,倒也浑浑噩噩活着。
涛涛对桐童的孤独随着他对桐童相处的时间的增加有了清晰的认识。他是孤独且可怜的。每天他这样或那样的胡闹,其实是为了躲进一个供他生存的虚幻世界。他的快乐是假的,是故做给人看的。他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哭泣,几乎天天如此。因为这些,他才不忍心放手桐童。每天,在山上的凉亭里.汩汩流水的延河边,到处留下了他们的身影。流水的岁月也记下了他们一点一滴的回忆。这些回忆让桐童在这冷寂的夜里无法入眠。
涛涛完全的洞察了桐童的心事。他看桐童就像看一个透明人一样。每次,当桐童不对劲的时候,他就把笔和纸推给他。等桐童写东西发泄完自己不满的情绪和那浓浓的忧伤时,他备抄一份后,故意激怒桐童,让他撕掉他写得东西。在旁人看来这简直是瞎胡闹,但涛涛这么做是有他的用意的。原来,桐童性情有点痴。每次写完东西后,他就陷入忧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拨。或看落花流水,感叹时光飞逝;或讽世嫉俗,胡言乱语,种种荒诞不经之举频频发生,屡见不鲜。因为如此,涛涛才出此下策。但桐童当时并不理解他,时常因为这个或那个的小事怪他,再加上涛涛的性格又不是很好,所以,他们经常有小摩擦。但通常他们闹矛盾后,错的好象都是涛涛,每次,哈腰献媚的都是他。
随着他们不断地相处,桐童对涛涛的眷恋越来越深。他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向他心爱的男子表白了。但在他人性中仅存的良知阻止了他。桐童如此,涛涛何尝不是!在一次朋友聚会时,当他们的朋友看完《法国情人》都睡着的时候,涛涛从桐童的背后搂住了他。其实,这个举动有一些开玩笑的性质在里面,但桐童却误解了这个动作的真正含义!他羞怩地向他心爱的男子表白后,仓皇地逃出了涛涛的寓所......
涛涛一夜无眠。第二天,他决意要和桐童破裂关系。但当他看到桐童忧虑的眼睛时,他的心软了。他不忍心伤害桐童,也不忍心违心掩饰自己对桐童的感情。他其实很爱桐童,很爱,很爱,但这有用吗?他们的感情肯定得不到世俗的理解,到头来受伤的只有他们自己。长痛不如短痛,他决定割舍他们的情感,狠心地拒绝桐童。他狠心地逼着桐童叫他“大哥”,一声一声地叫,一声一声地喊。当他看着桐童流着泪喊他大哥的时候,他的心都碎了,一点一点的。他累了,他倦了,但他必须打起精神去帮助桐童。
自从发生了这些事后,桐童对涛涛的态度趋于冷淡。涛涛知道这是桐童故意地惩罚他,用他的冷漠故意惩罚他,但他选择了沉默。他们安静地度过了他们最后的高中时代,也用沉默回应着对方,同时也反抗着这庸俗的世界。他们班的走廊里再也没有他们打闹的声音了。这对听惯了他们打闹声音的同学们来说,反倒有些适应不了。但因为学习紧张的关系,他们无暇关注桐童他们。至于桐童他们,好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渐渐地淡出了对方的视线,也淡出了同学们的视线。
高考在同学们如释重负地叹息声中结束了。桐童落榜了,虽然他在他们年级上排名23,但那一张薄薄的志愿卡却把他和他心目中的大学隔开了,就像这残酷的世界无情地隔开他和他的爱人一样,残忍得不给他一点余地。有时,桐童偶尔想想自己竟被一张薄薄的卡片杀得毫无招架之力,似乎有点近乎荒诞,但这却是事实!桐童成了一个复读生,而且一读就是三年。
在桐童和涛涛分开后的第三个年头,他们重逢在一个喧哗的街头。那是桐童领完他的通知书就要回家的时候,他在一个街道的角落发现了涛涛。他依旧那么潇洒!当他准备溜走的时候,涛涛喊住了他,也喊回了他就要淌下的泪水。他感情复杂地喊了声“大哥”后就仓皇逃跑,就像当初他向他表白后仓皇逃跑一样狼狈。他握着他等了三年却负了他三年的成绩单,痛苦得像虾米一样弓着身子,像小孩一样肆无忌惮地哭了。他看着他的成绩单,手抖得不能自抑!这个囚禁了他几年的东西不知唤醒了他多少沉睡的回忆!这是他几年来考得最差的成绩,也是让他铭记一辈子的东西!它现在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涛涛....他低沉地呼喊着,一声一声,一句一句。他不能自抑的写下了《请带我走》和《致涛涛》,也写下了他对涛涛的思念。他匆匆地把《致涛涛》放到他日思夜想的人的信箱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涛涛接到桐童的信件,那是离桐童去新疆念书前的第十个日头的下午。涛涛哭了,但他竭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当他念完信的最后一句“泪洒处,花纷飞,几滴相思弄心头。谁能解?梧桐细语,声声切切,却染尽红尘泪。”时,往事竟历历在目,包括桐童可人的眼泪。他再也控制自己压抑已久的感情,如着魔似地冲出了家门。愤怒的车子和着主人纷飞的泪水疯狂的前奔,却没有注意那变换的红绿灯和迎面冲来的卡车......
当桐童最后一次在医院看到静躺的涛涛时,泪水如流水般淌过他的脸颊。他的涛涛就在他的面前,就在离他十几公分远的床上。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涛涛,他心爱的涛涛,属于他一个人的涛涛啊!他依旧是那么英俊,依旧是那么潇洒!那双曾经搂过他无数次的双手现在平滩着,仿佛对他的感情一样平淡却又充满热情。他那双迷人的眼睛现在紧闭着,像极了对他紧闭的情感。“快,走过去啊!他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涛涛啊!快,走过去啊!傻孩子,你愣着干吗?!再不过去,你就见不到他了!”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他。他一步一步地挪过去,一步一步地接近他心爱的人儿。他觉得他从来都没有和他这么亲近过。他起来了!他朝他奔来了!他拭着他的泪“傻弟弟,不许哭!不哭,乖弟弟!哥哥爱你!”他流着泪点头。他仿佛看到了涛涛的手,也感觉到了他的抚摩。他感觉到了涛涛抚摩他脸时,他那温暖的体温。他笑了,他笑着对他说“桐童,让哥哥抱抱!”。他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心爱的人儿。他轻轻地诉说着他的思念,浓浓的思念。他把他浓浓的思念一点一点地说给他心爱的人听。
“哥,我来了!看看我,那怕就一眼!看看我啊,哥!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带我去周游世界,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爱我呢,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哥,快起来!那看这多冷啊!哥,那些可怕的仪器看着你呢!哥,你不是最怕打针吗?你不起来他们就给你打针啊!哥,我怕,我好怕!哥!哥!哥!
“哥,你看,我们种的树长高了!那家伙疯长,偷偷地疯长!我昨天去看它了,偷偷地!它说‘桐童,我想你!你哥也是!’。我看它时你午睡......哥,快起来!我们一起去爬山、游泳;一起去采花。我们坐在一起。你抱着我,深深地!哥,你的话多好听啊!每次,你都把我哄得睡得很香、很甜!哥,抱紧我,就一会,那怕就一分钟!哥,行不?你混蛋!快起来啊!哥---我的哥啊!.....”他喃喃地说着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他搂着他,亦如涛涛平时搂着他。他给他讲他们以前的故事,一个一个地讲。“哥....我把《兔*鹰*人》写完了。你可能记不起了吧!傻瓜,就是让你哭得像傻冒一样的稿子。”桐童搂着涛涛,轻轻地痴笑着。“我把那歌词写完了。我发誓它再也不惹你哭鼻子了。他是很快乐的歌,就像你搂我时我心里的快乐一样。它叫《逗逗》,我唱给你听啊。‘心跳开始加快,感觉跟着上来,行动乱了节拍,不由自主high high。不要害怕过来,放下包袱过来,顺应心理感应,和我一起high high。不管心里怎么high high,就要表示出来,跟着感觉就好,过来逗逗就好。别让烦恼侵透,和我一起high high,跟着感觉就好,过来逗逗就好。生活其实就是,一个面包块块,酸甜苦辣一起,合成一种节拍。别太在意得失,过来逗逗就好,生活其实就是逗逗,只要你去感受,逗逗,逗逗...’”他推了推涛涛,“哥,好听吗?傻子,别睡了!每次都这样。我问你‘哥,我的歌好听不?’你就装疯卖傻。记得不,有一次,你竟对我说‘弟弟,好大的太阳!走,回去给哥收衣服去!’拜托,大哥!那可是晚上啊!哥,快起来,别睡了!要上课了!!!”涛涛的父母和桐童的父母及涛涛他们的挚友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涛涛的母亲无声地哭泣着,当她听见桐童的那些话后不忍心再去打击桐童那颗受伤的心了。她不恨桐童了,甚至她也觉得桐童的可怜了。“傻孩子,你哥去了!”她短短地说。“哥去了?!”桐童呆滞地问。当他得到别人证实的回答时,他疯狂地喊“不!你们这些骗子!你们滚!哥说过他不会离开我的!....哥,我们走!我们离开这些骗子!哥,你快起来啊!”他竭力地去推涛涛,却那有推动的份!他头一歪,昏到在他母亲的怀里,留下那一堆慌了神的人们...
涛涛去了。桐童第二天也醒了。在涛涛出殡后的第二天下午,桐童便动身离开了让他伤心一辈子的地方。桐童的父母长叹一声,把他送上了火车。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桐童就在他们那个火车站的下一站下了车,偷偷地溜到涛涛的坟前,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生他养他耳二十多年的故乡......
桐童哪里知道,他做的这些都尽收涛涛母亲的眼底。老人孤独地站在黄昏的群山里,喊着她的桐童和涛涛,一声,一声,悠长,悠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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