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沧海总是跟在程小莫的屁股后边,执着地帮她背着书包。那时,他们上幼儿园,四岁。
幼儿园其实就在大院里,是以前的老县大院,解放后不叫县大院了,叫政府大院。有棵大得惊人的梧桐树,夏天的时候上面有好多欢叫的知了。程小莫知道一下雨就会有知了从树上掉下来,她坚持在梧桐树下等候,守株待知了。
沧海就陪着,用脏得看不见皮肤的小手给她擦汗,结果越擦越脏,污渍和汗珠还是顺着小脸流了下来。程小莫急得直叫,不许他再碰她。并要沧海点头保证,过了一会儿,沧海又忍不住为她擦了把汗,结果程小莫就哭了起来。
沧海闷闷地看着她哭,直到她妈妈来把她带回家。
说好了不在一起玩的,转过头就忘记了,两人又找到了一块儿。程小莫总是大声说沧海你不听我的话就不和你玩,书包也不让你拿。沧海就用力地点头表示听话,半天了还嘿嘿地笑。
八十年代初,北方还没有几个随身听,沧海偷了爸爸的随身听出来,把程小莫叫到梧桐树下,塞一个耳机到小莫的耳朵里。
程小莫问这是什么呀,怎么还有人唱歌?
沧海说这是我爸爸从广东带回来的,我偷偷拿出来给你听,好听吗?
程小莫使劲地点头说好听,比收音机里还好听。
他们正在树下听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耳机突然被扯了下来。转头一看,是沧海他爸把随身听给抢了去。程小莫目瞪口呆地看着沧海他爸把随身听塞到他自己兜里,又猛地把沧海抗在肩上边走边揍沧海的屁股,嘴里还问他改不改。沧海也不求饶,把他的公安老爸气得如咆哮的雄狮。
程小莫知道,这下子沧海要倒霉了,要被他爸打个半死了,她开始为他担心起来。不过,她觉得更担心的还是再也听不到那么好听的歌了。
沧海一直没有出来,程小莫自己在梧桐树下玩跳房子的游戏,后来不放心,跑到沧海家门口看了又看,里面传来他爸爸的雷霆之怒,却没有沧海的声音。沧海就是个闷小孩,疼了也不说疼,在幼儿园磕倒了也从来不说疼。问他为什么,他说要向解放军叔叔学习。程小莫可不是这样,她遇到一点事就先哭,什么时候也没这么勇敢过。
程小莫开始崇拜沧海,觉得被爸爸打也不哭的小孩是很勇敢的。再放学时,程小莫觉得和沧海这样勇敢的男生一起走很神气。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笑沧海傻,程小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上去就抓人家,沧海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说不要理他们,我们去捉知了。
程小莫一听捉知了,就放下手,说回来再打,跟着沧海走了,留下了身后绵延的笑。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呢,毕竟知了才最好玩。
沧海要上梧桐树,程小莫抬着头看看,好高,能上去吗?沧海已经开始脱了鞋子往上爬了,他也不说话,扑哧扑哧地爬着,像个猴子一样灵巧。沧海爬得很高,有的知了都被吓跑了,程小莫在下面大喊,沧海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还是往上爬。过路的一个阿姨看见了,吓得扔下自行车就跑到沧海家里去叫人了。
沧海的姥姥颠着小脚走来的时候沧海已经爬到树梢了,树枝摇摇晃晃地眼看着要断。老太太吓得差点昏过去,树下已经围了好多人,谁也不敢叫他,怕吓到他,掉下来就完了。
等沧海慢慢退到大树叉的时候,老太太才哆哆嗦嗦地喊沧海啊,快下来吧,乖孙子。沧海往下看了眼,也不答话。
最后还是安全地下来了,手里握着个知了,不顾姥姥的唠叨塞到程小莫手里,说,给你,这个是个母子,一会准叫。
程小莫乖乖地拿在手里,无限崇拜地看着他被姥姥拉回家去。那天,程小莫又听到了沧海爸爸的咆哮声。
似乎,沧海的爸爸总是喜欢咆哮,程小莫一直错误的以为所有的警察叔叔都那样。沧海爸爸的暴躁是这个大院出了名的,提起他都知道。沧海却生的那么木纳,有个这样的老爹再有个这样的儿子这个家可真是奇怪。
十岁的时候,沧海他爸爸执行完任务回来,好像累得很厉害了,倒头就睡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枪不见了。依旧咆哮着疯狂地满大院的找枪。
程小莫记得是沧海拿走的枪,正在公厕那边的墙下练打靶呢。里面没有子弹了,好像枪丢了就如同丢了工作,也难怪他爸爸要疯了。可沧海十岁的小孩懂什么,他就知道玩,知道拿枪很威风,其他的也就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了。
毫无疑问,那天,沧海又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揍。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沧海还不能坐下听课呢。
程小莫看着他忍不住笑,说,你不会说句好话吗?这样你还不被打死。谁知沧海冷瞥她一眼,说,投降的都不是好人。
程小莫哪里还敢多说,看那小子的样子,像吃人的熊,肯定是屁股肿的太厉害了,有点恼羞成怒了。
程小莫想笑,又不敢笑,想说,也不敢说。现在的嘲笑怎么对得起这些年来他给她逮知了、给她拿书包、玩好东西的、吃好东西的恩情呢!
最后,程小莫说,养伤路,漫漫兮,修远兮,这是今天刚读到的诗,就用到他这里吧!沧海看看她,对她幸灾乐祸的表情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就是沧海,总是骄傲得吓人。
后来不多久,程小莫的爸爸高升了,凋到地区机关工作,她们家也搬离了这个县政府大院,搬到区政府宿舍。
临走那天,程小莫看到沧海跟着车跑了好远,嘴里说着什么。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多年后她的脑海里还一直出现这样的一个情景:一个追车少年,不停的追着前面的吉普,车却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他无望地视线里。
程小莫给沧海连着写了三封信,沧海才回了一封,信也如其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县城的天气很好,梧桐树被砍了,说要盖楼,平房全部都改成楼房,再也没有院子这一说了。程小莫觉得好难过,她的梧桐树,她的知了,都是过去式了。
程小莫为此还大哭了好几回,父亲知道后笑了她好多回,最后还说换楼房是好事,节省好多土地呢。程小莫可管不了她爸爸的那种忧国忧民的思想,她只关心她的梧桐树。她为梧桐树哀思了无数回,在给沧海的信里通篇写得都是梧桐树。沧海的回信只有两句话,我把梧桐树的叶子留了一片,等将来给你。
程小莫又回了封信,说让他送过来。谁知这封信完了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沧海的来信。程小莫怅然若失的读完了初中,再到高三,沧海也没有送来,更没有任何的消息。程小莫偶尔会想起当年的一切,想的深了会笑,笑过了又哭。亓齐说,程小莫你这样子很神经,应该去精神卫生中心。程小莫抹一把泪哭着道,去你的亓齐,你不懂!
亓齐是程小莫读初中到高三这六年来最好的朋友,好到可以相互诉说心底故事和秘密的那种朋友。亓齐知道她和沧海的故事,知道她在等着沧海来找她。可是亓齐总是不屑一顾于她这种苍白的青梅竹马的回忆,每次都打击她太过幼稚,那么丁点的孩子懂什么。说的多了,程小莫也不听,亓齐也就懒得再去浪费功夫了。只是程小莫依然固执地认为有一天沧海会找到她。
亓齐喜欢高风,那个美术班长发披肩的男生。听说他是刚从北京的考前班转过来的,学校拉升学率到处的抓人,甚至不惜重金,不知道高风考上大学后能在这个学校领取多少奖金,传说师姐师兄们有领到两千的。
程小莫看过去,是有点帅,第一次看男孩子留长发这么顺眼的,但是总觉得他的酷是装出来的。每次看到高风,程小莫的耳边都会传来亓齐近似花痴似的尖叫声。程小莫无可奈何地说,亓齐,喜欢就去跟他说,别在我耳边聒噪。
亓齐望着高风远去的背影依然陶醉地幻想着什么,根本没听到程小莫的话。程小莫忍无可忍,向高风消失的方向追去。近了才看清这小子的个子还不是一般的高,看起来很挺拔。她也管不了了那么多了,为了朋友豁出去了。她拉住高风的胳膊,说,同学,后面那妞喜欢你。高风转过头看着她指的方向,耐人寻味地审视了程小莫一翻,没有说话,径直走了。程小莫挫败地直想骂脏话。
亓齐追上她,惊愕地问她和高风说了什么,程小莫挥挥手,不于回答。哪还有功夫说这个啊,气都气饱了。
这下子可激起了程小莫的斗志,她说什么也不能任那小子那么狂。程小莫决定再去找高风,谁知他已经去北京参加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考试了,那时候中工还是单独的专业类院校,现在并到清华大学,改为清华工艺。程小莫觉得很可笑,本来是兄弟俩,一合并成爷俩了。
程小莫知道每年的春天,他们艺术考生就会到外面参加专业考试。还听说中央美院的老师都是骑着车子上课,而中工的老师都是开着好车上课。说的白一点,技术类好像比学术类的富。程小莫也不知这传言真不真,管它呢,也不是自己考。
但是亓齐,在高风走了第一天就开始无休止的叹气,程小莫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被她磨聋了。诚心地祈祷让高风早点回来吧!
程小莫开始想念不爱说话的沧海,不知道这个时候沧海是不是也挣扎在高考的题海里,如同自己一样,悲凄凄地做着不喜欢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也许他学得很好吧,记得当初他学得很好的。
唉!时间真是难熬,也许上了大学就不这样了吧!程小莫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某一天在街上走着,迎面走来的人是沧海。他对她笑,然后说,程小莫,我来找你了。她会哭吧,他用手为她擦泪,像小时候那样。
亓齐那姑娘还在幻想着高风来向自己表白。她们各自都幻想着各自的事。这个高三,看起来好浮躁,好悲壮,看亓齐的样子似乎不谈一次恋爱就对不起这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不管结局如何,只想爱一次,彻彻底底地疯狂一回。
什么是爱?程小莫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这个问题比背政治题似乎还难点,单纯的讲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好。上升到更深一层意义上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同完成了一次疯狂地精神之旅。很复杂的事,绝对没有逮知了那么简单。
在亓齐第n天叹完第n遍气后,高风回来了。长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光头。真是个性,学艺术的就是不一样,程小莫打心眼里佩服。而亓齐那姑娘感叹,高风连理光头都那么帅。
切!有种你和他说你喜欢他,别在这里装母鸡。程小莫不客气的说她。这年头恋爱自由,他未婚,你未嫁,你们恋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姑娘你要去和他说你喜欢他。在这锚着一点意义也没有。
亓齐说要自己去说多不好意思,万一他不喜欢自己,岂不是要丢死人了。程小莫说要不要说随便你。
亓齐说,如果沧海在这里你会不会上去和他说你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他,你喜欢他。
程小莫愣住了。沧海?如果沧海在,也许她会很矜持地和他打招呼吧。绝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霸道地欺负他了。
那天在食堂的二楼吃饭,程小莫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梧桐花开了,沧海却不在。她正发着愣,一个身影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是高风。他说,程小莫,你挺大胆的,替朋友告白。
程小莫翻翻白眼,不答话。她不知道高风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在这个学校,她记得自己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女生,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张扬过。父亲从来不允许她说是市长的孩子,她也从来不想沾父亲的光。这些年来,她保护得很好。管它呢,不想这些,帮亓齐要紧。她看见亓齐还在打菜,大声喊了她一声。亓齐犹豫了一下,还是来这边坐了,和程小莫挨着。估计是觉得机会儿难得才来的吧!
程小莫故意挑衅的看着高风,说,你很有人缘啊,刚来没几天就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小子你当你是鸭子啊?
高风反问鸭子是什么意思?
程小莫看了眼亓齐,说,你告诉他。
亓齐脸一下子红了,说喜欢的男生是鸭子多不尊重人啊。她为难的样子让程小莫觉得好好笑。她憋着笑说,鸭子就是男ji的意思,小说里这么说的。
高风笑笑,根本不当回事。他看着程小莫的眼睛,看到程小莫心虚,他梁朝伟似的忧郁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程小莫又把头转向窗外,看着梧桐花。高风和亓齐打了个招呼,他还说了个笑话。逗得亓齐哈哈大笑,程小莫突然有点生气,说,你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高风也不觉得尴尬,依然讲着他的笑话。程小莫终于忍不住匆匆扒了口饭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她对他两个挥挥手说,二位慢用,小的先行告退。
程小莫不顾亓齐的喊声,径直走下餐厅的楼梯。吃饭的人都是匆匆忙忙的,哪有心思讲笑话啊,马上就要高考了。她还是觉得生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高风那张脸她就想抓过去,毫不客气的抓破他。气死她了,就让那花痴姑娘和心上人好好的谈谈的吧!她回教室背单词了。
亓齐再回来的时候说,程小莫谢谢你啊!
程小莫翻翻眼,有气无力的回了句,不客气。好好把握吧,再不恋爱连早恋的机会都没了。
程小莫继续爬在桌子上啃着英语书。今年她打算报考哪里呢?她一直在烦恼这个问题。亓齐说要去北京,因为高风肯定是去北京啊。她得去追爱!
沧海,你在哪里?程小莫觉得一阵落寞。捧着书,眼睛已湿润。想起沧海,总会触动她心头的那一抹温柔。
亓齐和高风开始熟络起来,程小莫有气无力地躲在学校南墙边的竹林里背书。她开始疯狂地背着英语,每个单词都不错过。
高风一个人来竹林找她,手里拿着一幅速写。他站在她面前时她吓了一跳,问有事吗?他递给她画,盯着她的眼睛,说,给你的。
程小莫一点也不喜欢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她觉得那眼睛里抑郁的光芒像是在燃烧,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在他的目光下,她只能局促地接过画,里面画的是她,还有一棵很高大的梧桐树。
程小莫的心震动了一下,她问,为什么是梧桐树,不是竹林?
高风说,我听亓齐说了你的青梅竹马,你们的梧桐树,所以画了这个。
亓齐那个大嘴巴,见色忘友的家伙。她愤愤地说道。
高风说,看不出,你还挺念旧的。
程小莫白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管不着。高风不怒,反笑了,只是他的笑让她觉得伤感。程小莫更不解了,这个男生读她的挑衅根本不看在眼里。
程小莫甘拜下风,收拾起书就要回教室。高风拦住她的去路,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打住了。这男生简直是故作深沉,一点也不好玩。她看他的头,已经长出了头发,还好短,像个囚犯。忍不住,她还是笑了,笑得很阴险,高风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她笑,最后他也忍不住笑了。老半天,程小莫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了句,好好读书吧!
她回了教室。亓齐问她手里拿的什么,她突然说有点心虚地说只是一张白纸。她不知道她局促什么。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让亓齐知道高风送她的画。看着亓齐,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远没有这个女孩坦荡,这么多年的朋友,她怎么可以有点喜欢她喜欢的男生。沧海怎么办?想起沧海,她的心竟莫名地疼了起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迷茫。
高风收到中工寄来的专业过关通知书,名次考的很好,文化课过了就没问题了。程小莫吵着要他请客,他竟爽快地答应了,说定在周末的下午,在学校隔壁的香辣蟹。程小莫欢呼,辣的可是她的最爱。亓齐虽然不大敢吃辣,但是看着高风喜欢也就不说什么了。程小莫直呼她是未来的贤妻良母,说的她脸都红了。
程小莫说他一只脚已经迈进大学的校门了,那只脚再使点劲就进去了。高风只是笑笑,眼神依然抑郁。程小莫坚持要喝点啤酒,亓齐不敢喝。程小莫就说,你这妞,装什么装,上次你生日还不是喝了好几罐青岛啤酒,也没见你醉。高风说,喝就喝吧,反正明天也不上课。
程小莫足足喝了三大罐,她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舌头老不听使唤,像含着棒棒糖似的。高风笑她,她觉得下楼梯的时候高风好像吻了她一下,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毛茸茸的落在额头上。
后来,亓齐说她喝醉了,她提前下去打车了,是高风扶她下的楼,。
程小莫恍惚地上着课,实际上课程早就结束了,现在是复习阶段,从高一时候开始系统地复习。老师在课堂上认真地讲着,程小莫怎么也听不进去。
她的思绪无数次跑到窗外,她都僵硬的把思绪拉回来,可是一会儿还是跑的不见踪影了。程小莫望望窗外的梧桐树,花已谢,片片新绿,疯狂滋长。她再看亓齐,不知道在写着什么。这几天她小女孩一样的娇羞的开始记日记。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十八岁,就有了苍老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到课本上,伏下身,发现,竟是泪。这个春天是怎么了?
那次请客后高风依然来找她们,她都有意无意地躲开。人家的爱情里怎么能夹杂着她的身影?
再次在校园里不期而遇,高风拦住他去路,声音沙哑的问,为什么躲着他。
程小莫缓缓地抬眼,故意淡定地说,不为什么。她逃似地匆匆跑掉了。
高考即将来临,谁也不想输的太惨。没完没了的试题,老师无休止的说教。这世界除了高考什么也没有了。一切都为高考让步,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什么友谊在高考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程小莫不愿意再去想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俗人一个,也要随着这个洪流奔涌而去,也许在卸闸的一瞬间被冲得粉身碎骨。这世界,由不得你,挣扎吧,愤怒吧,颓废吧,无聊吧,无奈吧,笑吧,哭吧,都可以,你可以放弃高考,这世界也可以放弃你。这就是人生,程小莫觉得自己一下子明白了好多。
只是有一天,亓齐伤感地对她说,程小莫,你不出去了,他就很少和我说话,即使说点什么,十之八九都是说的你,我看得出,高风喜欢的是你。
程小莫的眼神有点错乱,却不得不假装平静,她缓缓地抬起头,说,我有沧海了。
他看你时眼神很忧郁,看我时,他的眼神没有任何的表情,我知道他对你和对我不一样。程小莫,你不要逃避了。
你别开玩笑了。要对自己有信心,我敢打保票他喜欢的是你。程小莫说。
程小莫,没关系的,你别安慰我了。感情这东西勉强不得,我还没那么脆弱,放心吧!说完,她就安静地坐下来看书了,一副很洒脱的样子。其实程小莫知道,她是想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失落。
程小莫转过头去,她的眼睛里已经星光迷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上也有泪。她又开始想念沧海了。
程小莫觉得在不知不觉中,亓齐开始和自己渐渐疏远了,之间似乎有了隔膜。定期活动课上,高风来叫她们一起打羽毛球。亓齐笑道,我不喜欢羽毛球,叫程小莫去吧,她擅长运动,我想看会书。
程小莫知道这隔膜更大了,她无能为力。看看高风,她决定出去和他谈谈。
程小莫说,去竹林那边坐会儿吧!
高风说好。
程小莫直截了当的说,亓齐喜欢你,高风。
高风的眼神又抑郁了。良久,他才说,我知道,只是,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他说得很慢,但坚决。
程小莫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用了,她不能强迫他的喜好。她说,那好吧!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程小莫转身就走,高风没有拉她,她走的很急,有大颗大颗的水珠掉在了地上。
此后,再见面都很别扭,亓齐基本上不出教室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窝在书堆里,奋力地啃着书本。
窗外的梧桐叶眼看着长大,在班驳的树影里,有高风的身影,修长,挺拔,也落寞。一个人在梧桐树下沉思着什么。程小莫总在不经意间望向窗外,有意无意的寻找那个时常在梧桐树下孤单的身影。望着望着眼睛就会热,有水一样的东西流下来。程小莫不知道自己怎么,是因为他的身影,还是梧桐树,她不知道自己感伤什么。这个春天看起来很温暖却又如此混乱。
亓齐后来将一个用塑胶袋装着的速写本给塞到她手里。程小莫问这是什么?
亓齐说,高风说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拿去吧!
程小莫打开这个精美的速写本,她呆住了。第一页,画的是一个小男孩跟在一个小女孩的后面,拿着两个书包。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第二叶是两个戴着耳机听歌的小孩,背景还是梧桐树。第三页,第四页……..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仿佛就在昨天。翻到最后一页,是一个梧桐叶的标本,上面用丙烯颜料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程小莫,栾沧海。
程小莫的眼睛里是汹涌澎湃的泪水,沧海?高风?难怪她看见他时觉得有一瞬间的熟悉,难怪他在看到她看梧桐树的时候有些忧郁。她没有认出他,八年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大的沧海,她却认不出。
亓齐说,这个世界真是小,高风竟然是你的沧海。那么多年了,他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意当年的那些事。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那天你叫住他的时候他就认出你了。只是你,似乎忘记了他的样子。他说也不能怪你,是他的名字。你走后不久,他跟妈妈匆忙中离开了大院,没带走你的地址,后来他随了妈妈的姓,改名高风。
亓齐又说,程小莫,我连一点机会儿都没有了,因为你们是青梅竹马,我不想活在梧桐树的阴影里。所以程小莫,你去找你的沧海吧!我们还是朋友!
在迷离的泪光中,程小莫望向窗外的梧桐树,她看到绵绵春风里走来的沧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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