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再来，一个蹉跎与真实的记载。那些瞬间，分秒细数，历历在目。

2008/5/12　14:28

五月槐花香，淡淡的芬芳蔓延。篱笆，泛起一些暖，令人心酸的的气息！

天空中有燕子呢喃而过，洁白的云朵似乎也浸染着一些浅浅的忧伤。这个五月，本应该是鲜花明媚，阳光灿烂的，可总有一些有一些糟乱的脚步，一直踩踏着伤痛。

午休刚起的我匆忙在14：20分之前赶往学校，太阳毒辣得惊人，我顶着烈日隐隐感觉到不安和恐惧。来到二年级三班的教室，今天我值班。背着书包陆续到校的孩子见了我兴奋地簇拥过来，讲上学路上的趣事或者昨夜做的好梦，我来不及放下背包摘下帽子，就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震颤，根本没想到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恶作剧的孩子推搡着向我表示亲近。玻璃窗开始啪啪作响，抬头看到吊着的灯管猛烈地摇晃。窗外隔壁班已经开始飞奔，有人大喊：地震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对教室里和我一样懵了的孩子大喊：快下楼！当时班上已经来了二十几个孩子，一部分向外奔涌，还有一部分完全吓傻了，几个女孩开始大哭！我挟裹着他们向室外拥挤，我们在三楼，楼道早已拥堵不堪。尽管学校平时经常做这样的安全疏散演练，但当灾难真正来临时，到处是慌乱和哭喊！包括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夹在人群中被冲击着下楼，楼房晃动的厉害，人就像被巨大的洗衣机搅动着，壁画和墙皮纷纷下落，啪，一大块吊灯落下来伴随着一声惊叫，在我的身后砸响……尽管很害怕但我停了下，带领几个同事指导学生疏散，大约2分钟剧烈的摇晃慢慢停止了，学生也都到了操场。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阳光晒得我睁不开眼睛，头晕目眩，辫子散着，我拖着颤抖的腿灌了铅般地向下走。

从小学到中学大约有3000多已经到校的学生都集中在巴掌大的操场上，我拿着大喇叭，开始喊名字、查人数、联系家长、完全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地震吗？状况无从知道，网络断了，电话不通，全校师生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惊恐而无奈的等待未知的安排。

半小时后，我才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地震，来自于四川。

并且知道，无数的生命在刚才的那一刹那消散了，而我们还活着。

2008/5/12　14:58

电话不通，短信很倔强的成为最浓缩做浅显的沟通符号。操场上的人群如同翻滚的沸水般焦灼。我试着发短信给他，一行字：

突发地震，几千学生聚集在操场，一片恐慌。

后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么多朋友里，我第一个想到发短信给他呢？我无法解释，也许是信任，也许是依赖，也许是离不开。

他很快回信：既来之则安之，你带领孩子们保持镇定！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保佑你……

并且告诉我震源在四川的汶川。我想他是紧张的，在一个和我同样午休刚起的美丽午后，突然带来这样莫名其妙的信息，我没给他惊喜，却给了他惊吓。

实践证明，心真有灵犀千山万水也能回应。与此同时我发了很多信息给远近不同的朋友和亲人。他是第一个回信给我的人，期间仅隔半小时。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因为和我在同一城市的朋友们有的竟然三天后才收到我当时发的短信，甚至那一刻站在一起的人们电话都无法拨通。

而他，千里之外。那温暖指尖。将力量送达。

在漫长的等待与焦虑中，余震一次次袭来，身边的孩子陆续被家长带走，幸运的是没有任何人身伤害，临时放假是唯一可以做的。慌乱的操场上渐渐平静，人们四处寻找避难场所，我孤单地坐在花坛上不知何去何从，他问：有人保护你吗？丫头。

那一刻我真的想哭。我是希望有个人能保护我，告诉我别害怕，可以为我打理散落的辫子，拾掇撕破的裙角，抚平眼角的恐慌。但没有。我只是一个人呆着，猜测这场灾难的的种种可能。

不好的消息一个个传来，下午终于打通了家里的电话，妈妈说，家里的老房子塌了，本来也是年久失修，我劝着妈：不是刚好准备要重建吗？省得咱们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鼻子好酸，电话两头的人都在低声啜泣。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启程回来家，爸妈和亲人都在，死也要在一起吧。车子很少，不长的路程走了近乎4个小时。回去已是夜里，家人都好但幸存的两间房子已经不敢再住，和妈妈一起在院子里打地铺，水电全没了，简单的享受了烛光晚餐，躺下数星星。

我非常想他，想他这一天里奇迹般地发给我的五条短信。想到也许一闭眼的一场地动山摇我就这样没有告别，没有理由，没有相遇地失去他了，想得多了，不由难过。

2008/5/13　09:51　

一夜无眠，小城和我一起黯然沉默并沸腾不安。

清晨，在排队买菜享受阳光的时候给他信息。说我一切都好，让他勿念！的确是这样，陕南的灾情相比并不严重，只是小小的波及。但内心的恐慌和无望的等待比灾难本身更加可怕，令人心力交瘁。

我想我每日清晨的平安快报，的确给了他很多幸福。在他眼里我一点也不狼狈。数天连续穿着同一件衣服不修边幅不狼狈；蹬着自行车来往于家和体育场安营扎寨不狼狈；蚊虫四起夜里经常被一只友好来访的小动物吓的抱头鼠窜不狼狈；和素不相识的帐篷邻居分吃一袋方便面也不狼狈……因为他说：在大自然的淫威面前，你美丽如初！

只是，我还美丽吗？

真得，我在瞬息做梦，那时的我就像一只唯美的彩蝶在荒凉窗前翩跹而起，稍纵就已掠去，只在梦境留下一道梦呓。一觉醒来，季节已悄然收回了它的花期。

感谢有你，我才保持了我的美丽和勇敢。我高唱着我不怕不怕啦，冒着余震的危险冲上五楼为家人做饭，到街上去发放传单拎着喇叭像个女战士，和家人一起清理废墟，在上面种开得正好的太阳花。我唱歌吃饭给他写信到处走走停停，知道吗？站在不远出的你给了我多大的鼓励和希望。

没有网络的日子，我喜欢上了笔墨。坐在帐篷里读他短信，他们快挤爆了我的收件箱可我依然舍不得删去。于是翻箱子，找中学时候的日记本，一条条摘抄，密密麻麻把本子写了个底朝天，果然如他所言，有助于我书法进步和文学退步。我经常面对这东西有说不出话来的激动和安慰。

有一天，他说：一直很不安，直到收到你的信息。我知道他在人们面前表现的很强大，但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又是那么的脆弱。孤独，哦，孤独，我想做的就是让你感觉不到孤独而已。很快就会烟消云散，我们又获得了生活和生存的崭新而深刻的定义，我相信经受了苦难的人们更有资格沐浴将来的幸福！好好休息吧，他已经很累了。（别回复了）

于是，我就抱着它安然入眠了，伴着五月的麦香，忘了一切。

入住《天使之城》吧！哪儿有的我的梦，我的童话，我的爱情，我的王子，我的舞会和水晶鞋。当然，还有救赎和永世不得轮回诅咒。

天突然落雨，水滴点点划过窗前，夜幕的叹息与眼睫上的划痕永远是幻想的坟地，柔和的思念把僵硬的心严严包裹，那是什么？

2008/5/5（阴历端午节）　07:30

悄无声息地走近了端午，今晚和明朝，不知远远的你，想听哪一段？在栀子花的香气里静观，我多情的双手在歌唱，回忆在萦绕。弄疼了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徘徊在围栏之外，等待而又流连。　

前一天的中午一点四十分。他以为我当闹钟为正当理由骚扰了我的午休。第一次接他电话，彷佛是酣梦未醒，我稀里糊涂的回答吓坏了他，还以为打错了电话表错了情。仓皇地挂断后，我伸个懒腰站在镜前梳妆，突然想去《猫和老鼠》里某些相似片段，我想他是一只没有礼貌而笨拙的猫。难道我的地狱之声又一次给了他惊吓？于是，我就对着镜子大笑，如一只意气风发的青蛙。这一切是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别误解我好不好，当真要我直通通地和你说你的声音像百灵鸟，我喜欢得不得了？现发布一个通知：明早七点半左右我要听你声音。还有，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

之后他这样说。

我当然知道他害怕什么，但我不会说，我要装作不知道，我要让他说。这一招果然很凑效。被逼无奈的他很配合地道出了真情，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流露了。

于是，端午节清晨，满街艾草芬芳，天下着雨，我撑着伞，他在电话的另一端。

七点我就早起，经过数次抗震演习，这年高考如期举行。穿着整齐的制服步行去考点，用半个小时来听他说话。一路上都是过往都是来参加考试的男孩女孩，都把目光聚焦到这个眉飞色舞的女老师脸上。因为讯号屏蔽，为了可以继续保持通话，我就在校门外的小花坛处做圆周运动，大约十几圈吧？这又是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我已经记不清他对我说了些什么。是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还是呼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唱？

说来奇怪，我竟然没有注意听他说话的内容，那时，我注意的是什么呢？我一时想不起。他对我说过那么多话，在上学路上穿越十字路口的瞬间；在阳台可以躲避阳光的狭小角落里；在操场的宽厚的大柏树下；在晨练的清新空气中；在小河边铺满石子的小路上；在长满玉米和黄豆的田野旁……只是，我在这端，他在那端。

想一个人，就要大胆地告诉那个人，我会这样做下去。曾经是他的语录。

其实我现在很想很想他，但我只是弱弱地告诉他。

因为这种思念是一道浅浅的围栏，我在外头，而他在里头。

如果他我的这般距离注定无法浓缩，遥远生硬的就像滴在纸上就无法拭去的墨迹，我们是否必须克制各自的呼吸呢？

2009/5/12　0:20

往事不堪，满怀凌乱，转眼又是一年春夏。

回忆五月，满世界都写着哀怨和伤痛。想想分别时的隐隐心痛，他或许还不知道，他的话语还停留在我的心底，他的祝福默默挂在我的枕畔。　

在你的心上作一个链接，你快乐我才快乐。在这样的境况下，很多美好能得到极致的显现。至少还有我……还记得曾经的约定吗？

那段日子里在我手机的发件箱里，储存着12条短信。因为在那时总是看惯生离死别泪水凝滞血液流失，我和所有的人一样担心生命会在刹那间毫无准备的结束，所以，我为可能出现的一切做好了安排。

其中一条是给他的，上面这样写：亲爱的易，认识你是我的幸运，没有见到你是我的遗憾。上帝安排我住在云端，保佑你的一切。记得，天使之城，黎，你的宝贝儿。

很没有文采是吧？很童话版吧？很楚楚可怜吧？这还是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有一天，他宣布我的12条短信作废，告诉灾难已经过去了，告诉我不会再痛了，告诉我因为有他。我才知道，我们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在我们的眼里看着彼此的每一天，分享喜怒哀乐包括一日三餐。这一段路，我很幸福，也很快乐。这条信息永远没有发出去了机会，上天让我们很鲜活地活到了现在。

我是那么留恋和他在一起的五月，因为苦难才让我们并肩，见证历久弥坚的真情。现在，月清风淡，世界静好。我们在享受一个场波澜后重新拾回的幸福和团圆。坚强地擦去这个日子留下的伤痛，却无法忽略了他偶尔投影的波心。

我们还会这样过很多年。当我们想起，那些深夜，躺在露天数星星的光茫；追着晨风，向你报平安的虔诚和快乐；轻推轩窗，看见月亮披着那层思念的白霜；头顶烈日，听你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叮咛；泼洒笔墨，记录那些看过千遍不厌倦字眼和点滴……亲爱的，是否那条悲伤的河流又在心底悄悄流淌？

预留的伏笔，该是早已清晰，为什么到了最后，徘徊在曾一起走却即将走失的路口，心仍会抽泣？还敢有多少回忆，像土壤抓紧花开最美丽的无言，怕落，怕谢。　

五月。它是思念的草原，我们都是奔驰其间的马。还是喜欢喜欢这样的诗句，还是心中那些隐约奔跑的快意和温暖。把这些痛并快乐的记忆密密麻麻地点亮，把这些攥在手心的往事深深浅浅地铭刻。

这一瞬请别走，且停留，近我身旁，多些时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