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辈子,不弃不离。她却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都说爱情是件奢侈品,成本是生命。也许爱到极致是残忍,她也觉得对行远不公平。怎么可以因为她让他众叛亲离,无家可归?
壹
六年的小姐生活给她留下的是难以回首的伤痕和尴尬。时时刻刻提醒她曾经是个小姐。
回到小城后,用了半年的时间学习驾驶,开上了出租车,过上了正当的生活。她只开白天的十二个小时,晚上将车租出去。行远是第一个租赁者。表妹介绍过来的,说是她朋友,让她便宜点租给他。所以她象征性的只收他三十元。在电话里谈好了每天晚七点到第二天早七点是他的时间。
第一次见他,有羞涩的笑,像个邻家男孩。和她经历过的男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单纯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杂质,她觉得很舒服。这些年来,看了无数男人,第一次有舒服的感觉。所以,她给了行远她回小城后的第一个不设防的微笑。
第二天还她车时洗了车,干干净净的,还对她说谢谢。小城的人们很少这样客气,虽然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足以证明这个人有素质。她喜欢有素质的人,不免多聊了几句。知道他当过兵,受过正规训练的人,有规矩。
她钻进车里,发动车子,正准备走,行远叫住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对她说:“蔚姐,以后你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可能是车里抽屉的女士香烟被他看到了吧。她冲他笑笑。吸烟是她在广州做小姐的时候就染上的习惯,现在已经无法戒除了。那段空虚的行尸走肉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习惯。
她在心里说,姐姐已经老了,寂寞的只能靠香烟来填补心里的空虚,你这么单纯又怎会懂!但因为行远的关心,她一天都很欢快。
贰
母亲托人帮她找对象,让她下午去相亲。母亲不知道婚姻已经是她永远不敢奢求的东西,是件奢侈品,她用不起。25岁的她,眼里的沧桑是很难有人看懂的。虽然看起来她的姿色还行,可身体已经是外强中干了,被那些男人榨干了,再也挤不出一点水分。
只是一场徒劳的形式,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第一眼就看上了她。还问她要了电话。
他叫寻,28岁,谈过两场恋爱,目前经营一家汽车装具店。这样的人在小城也算的上是有产业了,为何还要相亲。是伤得太深,还是因为心里变态?她不想管那么多。
因为已到交车时间,她淡然地离去,没有一丝留恋。在离去时,寻说,改日打你电话!
不远处,行远已经在约好的法国梧桐下站着了,不停地低头看表。6点58,他早到了。她掐了抽了一半的烟,扔出窗外,他说戒烟,她就不想在他面前抽了。
见她来,他又露出邻家男孩般的微笑。越是单纯的笑容越能蛊惑人心,她因为看到他的笑容而觉得温暖。也许她被蛊惑了吧!有恍然隔世的苍凉感。
行远上车后,又把头伸出来,用足以融化南极冰川般地真诚语气对她说,蔚姐,别再抽烟了,伤身!
她笑笑,无语。
他说,上车吧,我先把你送回去再干活。
她本欲离去,看他很真诚就上了车,她说在画苑三号停。她自己在那边买了个小套房,却骗母亲说是租的。做小姐赚的钱是不少,但是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这一生要在忏悔中度日了。都说从良后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嫁人生子,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有谁知道心里的挣扎。良心的谴责和道德的束缚依然时刻伴随着她,心里的挣扎甚至比当年做台的时候还强烈。
蔚姐?我听眉眉说你在广州做过文秘工作?行远突然开口问她。
她心里一惊,继而淡定地说,是啊!
当初就是这样骗家人的,表妹甚至想去广州投奔她,但被她巧妙地回绝了。
行远问她为什么不做下去了。她说她是个念旧的人,漂泊的日子过够了,想回来好好过日子。行远就笑了,说像她这样传统的女孩子不多了。
她自嘲地笑笑。她传统?呵呵,传统到做小姐,还一做就是六年。脱下那层皮换上新装就真成了好人了吗?天知道。
深夜,在她已经熟睡后,电话响起,她抓起电话有想骂人的冲动,没想到是寻,他说他想来找她。
下午刚认识现在就来找我?把我当什么了?她冷笑。
那边沉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都是新潮男女了,害什么羞嘛!
她无声地挂了电话。关机吧!遇上这种男人说也说不清。有些男人就是荷尔蒙分泌过多,所以才会不停地掠夺,恨不得将天下的美女都纳如囊中,寻就是这样吧。
叁
一个月后,表妹来找她,向她哭诉这几天行远有意疏远她,这才知道小丫头原来和行远是恋人关系。怪不得她会极力让她压低租金,她是想让自己的男人多赚点。
她说可能是他太累吧,晚上开一夜车,第二天哪还有精神和你约会。表妹被她一说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坐家里抽烟,看着烟雾缭绕,有想哭的冲动。
爱情!终究不会靠近她,应该属于表妹那样单纯的女孩子。
她没想到,在认识行远后的第三十一天,他向她表白。
他说她眼里虚无缥缈的东西吸引了他,他喜欢淡定的女子,因为经历沧桑而美丽依旧,魅力卓然。
她哭了。从第一次出卖自己哭过后,到现在第一次哭。只是哭完她就下车进了小区,爱情,她要不起。
刚进楼道,就看见寻,在她的门口。她问他怎么知道她的住处。
他说是在她妈那里问来的。
他说,我都到你门上了,不请我进去吗?
她只好开门。
他进来先环顾四周,然后说,你还是喜欢白色啊?
还是?什么意思。
他有深意地问,你真是对身边走过的男人都没有印象吗?
她狐疑,想从他的话语中找出答案。他却笑着转移了话题。问她有没有喝的,她拿了一罐可乐给他。
他只喝了一罐可乐,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说她是他的志在必得。这样的男人,自负到这个地步,有妄想症吧!
寻走后,她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抽烟,想着行远的表白。行远,表妹的男友,爱上了她,是欣喜还是悲哀,如果不是因为行远,或者是别的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会有眷恋的感觉。可是,是行远,一个有邻家男孩般微笑的男孩,能给她温暖感觉的男孩。
她该怎么办?
她是个妓女。还能奢望爱情吗?行远如果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还会说经历沧桑的女人有魅力吗?最后,她只能说服自己,不要奢望爱情,因为妓女不配。
行远来送车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抽了一夜的烟,天亮才睡。开门见是他,和她一样的憔悴,很羞涩的眼神。
她说,行远,我们不合适,而且你有眉眉了,别伤害她。
行远焦急地辩解,蔚姐,我和眉眉只是朋友,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她。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们是恋人的。你放心,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他的话让她感到虚脱,这个男孩,简单,但固执。
她说站在门口影响邻居休息,进来吧!
他就进来了,规规矩矩的站在进门一米的地方。她说坐吧。他才不好意思的坐到沙发的一角,说怕坐脏了她纯白的沙发。
她心里想,沙发算什么,姐姐我的身体都被无数男人进出过,还在乎沙发吗?
唉!如果人生可以从来,她一定干干净净地做人。只是,人生不可以从来,所以她,只能期待来世。
他还是说喜欢她,这让她很感动,也很难过。他说的越认真她的心就越痛。她知道无法说服他,就将睡衣退去。
她说,行远,你是不是贪恋的是姐姐的身体,如果是这样,你拿去吧。希望在你拿去后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继续和眉眉在一起。
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明亮的大眼睛里有泪水闪烁,他喊,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是真的爱你。
他闭着眼睛将她的睡衣捡起,披到她身上,手在接触她身体的时候颤抖地更厉害了。
她有触电的感觉,历人无数的她,对他有情欲。其实她那么做也是自私地想拥有行远一次,给自己不敢奢望的爱情画上个句号。
在系上带子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然后很动情地说,我爱你,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说完他就走了。
肆
上午的时候,眉眉哭着来找她,说行远和她说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她揉着已经疼到即将裂开的眉头,开导表妹,其实说的都只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淡话。她也是自私的,在听到行远和表妹摊牌的消息后心里竟有一丝希望。
她突然觉得原来她不只身体脏,心里也脏。
行远每天都来她这里,表白他的心意,说要一直等到她答应的那天为止。
她很矛盾,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她曾经是个妓女他还能爱她吗?即使他再单纯再善良能容忍自己的爱人做过妓女的事实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不能。可是她也不想错过他。
思绪再三,她将自己在广州的经历告诉了他。他听后,久久沉默,她等待着他的宣判,自嘲地笑自己太傻。说了就后悔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挣扎,换作是自己,也不可能容忍吧!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下定决心似地说,我还是爱你!爱一个人不会在乎她的过去,况且现在你已经不是了,我爱现在的你,不是过去的你。
她泪如雨下,行远,我何德何能,遇到你?
不要再对任何人讲过去的事,我们只要好好的在一起。他拭去她的眼泪。
她说,我还比你大一岁。
他说,大一岁知道疼人。
她还能说什么?
当她和行远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约会的时候,表妹在公司的吧台上播了她抢她男朋友的消息,并且公布了她的出租车牌号,那天所有开着电台的同行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成了小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说她不要脸,抢自己表妹的男朋友。
行远将她护在他怀里,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很寂寞。那夜,从良后第一次感到身体空虚。对行远的渴望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意乱情迷,行远说要等到结婚的时候才能在一起,不然他是死也不会碰她的。他抱着她躺了一夜,不停地出汗,衣服都湿透了。这样的男人,也只有行远吧!
带她去见他父母,老人家似乎不喜欢她,总以一种淡漠的眼神看她。他妈妈将行远支开,在行远兴奋地唱着歌离开后,老人终于说,你不适合行远,你眼里的有太重的深沉,行远这孩子太单纯,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
她笑,嘴角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很尴尬地等着行远回来。不能这个时候走,那样行远会和父母闹别扭,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想起陆游的那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她终于能够理解陆游当时写这首词的心情了。
从行远家出来,他笑的很开心,计划着结婚的事情。她心里却在滴血,结婚?这辈子她还能吗?
伍
寻来找她,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他说听了她抢表妹男朋友的故事,觉得很精彩。
她说,你变态。
他抢过她手里的钥匙,握住她的手腕开门将她拉进去甩在了沙发上。
臭b*子,不记得我啦?去年在广州我还嫖过你,你忘记了。从相亲那天我就认出你了。
她惊讶地张大了口,久久不知道动。她想不起他是谁,经历的男人太多。他扑上来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他想强*她。
她大喊,那个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行远,她只知道她不能被他强j*,挣扎着,踢翻了茶几。他被巨大的声响震醒,放开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他缓缓地解开皮带,她看见了他的下身,那一刻她猛然想起,是那个长得很奇怪的男人,他的生殖器只停留在花生米大小的状态,甚至没有婴儿的大。他试图进入她,却滑稽地根本到不了她的身体。那次他用手指在她身体里抓了一个小时,她因此受伤休息了一个月。她不记得他的样子,在她眼里他和所有的嫖客一样,过眼云烟。
只是,她没想到会遇到他。他说他在相亲时看到她就下定决心娶她,因为她这样的女人做过妓女,他也不算男人,他们结婚就扯平了。
他问她能不能和他结婚,他不计前嫌。
她拒绝了。
他发狠说一定会让她后悔的。
是的,她后悔了。
那天,她和行远在车里,表妹从电台里呼她,先问行远在不在?
她说在。然后她就哈哈大笑。接着说,你以为你是什么清纯的佳人?不过是个妓女。
表妹将她在广州做妓女的事公布了,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哗然。她看见行远的脸都变了,将车停在路边,众司机在电台里调侃,她没有关电台。已经无所谓了,路人皆知了,不是吗?
看样子他们是想让她死了。都说爱情是件奢侈品,成本是生命。如果可以,她宁愿死去,化解行远心中的痛苦和耻辱。
她眼神空洞地坐在车里,行远摇醒她。不停地喊着他爱她。可是,爱情是什么?她还能再拥有吗?
他怕她会死,紧紧地守住她,昼夜不离。试着用爱温暖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他懂她,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后来,他带她离开了小城。
他无家可归了。父母因为他要娶这个败坏门庭的女子而伤心地与他断绝来往,她心底无比的悲凉。因为自己,因为爱,让他无家可归。她后悔和他在一起了,爱情真的是件奢侈品,成本真的是生命。
离开他吧。她这样想。
她真的离开了,行远疯狂地找她,可是都没有找到。
一个星期后,小城的报纸上登了一则消息----
凌晨,一出租车开到了水库里,车上一名乘客,男,身份证的名字,万寻。司机,女,驾驶证的名字,李蔚。二人均以死亡,目前事件正在调查中。
没有人知道是单纯的车祸,还是另有目的地他杀。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叫行远的男人在看到消息的时候哭得有多伤心。
总之,爱情是件奢侈品,成本是生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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