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他满目柔情地问身旁的小女人:想吃点什么?
她扭头望望路边的一溜牌匾,迅速做出选择:米线吧。
一年前定情那日,他也曾这样温柔地问,她当时答的是:“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吃。”她对食物向来荤素不挑,而这句经典台词在他们之间永久有效。
不久前那个清新的早晨,他搅拌着鸡蛋,甜蜜的誓言纷纷掉落碗里,她从后面环抱着他问:“你能对我好多久?”他不假思索:“二十年不成问题!你呢?”她抱得更紧了:“那还用说?一辈子呗!”
他的“二十年”与她的“一辈子”是画等号的,他说,我头发这么白了你都不嫌弃,却不知她面对那斑白,心里藏着怎样浓重的酸楚和无能为力。二十年前,熟透的他,青涩的她,用朦胧的眼神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秘密,命中注定的纠缠由此起步;再过二十年,淡却了他的气息,她还能用余下的光阴去爱谁,用无处安放的力气动情地环抱着谁?
“米线太硬,伤身体,最好别吃,我还想多干你两年呢!”粗俗的话语将她的思绪拉回,她偷笑,“干”就“干”吧,他平日是儒雅的,只在最亲密的宝贝儿面前才肆无忌惮。
走进一家四川麻辣烫,他用怪腔怪调的川味跟店家搭讪,她想笑又不忍心,那是他缅怀悠远岁月的独特方式。他在她这个年纪时,为了守护一个美丽的川妹子,背井离乡在那片湿热的土地上栖息了八年,无奈,恋情在家人的反对声中夭折。他至今对当年的川妹子念念不忘,她不嫉妒,她不是他今生的最初,也不是最爱,但她相信可以做他的最后一个天使,尽管他圈子里出色的女人太多,而她姿色平庸,笨手笨脚,连她的闺蜜都说:做他的女人,你不够格。
的确,站在他身边,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一树梨花压海棠,他反复诉说着关于长久的期望,而她只用近乎绝望的眼神凝视着他:“永远不许不要我!”他们太害怕彼此失去,三十岁的距离,足以成为妨碍天荒地老的致命伤。
麻辣烫很正宗,他说,我得多吃点,保持强壮,今天这次远不如从前,时间那么短。
“是因为与上次间隔太长,或者……最近太累了吧?”她一如既往地呵护着他的自尊。
自尊,令人感伤的词语。他常常追问她为何前些年非要压抑着玩什么柏拉图爱情,眼看他一年年老去,才肯敞开身体接纳他,这份不平,不仅仅出于男人屡遭拒绝的耻辱感和挫败感;他常常后悔没在她青春年少时便冲破克制把她变成自己的,这份悔意,不仅仅源自男人心底蛰伏的洛丽塔情结。事实上,他比多数同龄男子都棒,最起码她很满足。然而,逃不掉的死结是,等不到二十年,他将再也做不成男人,拥有过,缠绵过,销魂过,两个身体如胶似漆地拥抱着,想要又要不成,一定很难受吧?等到那一天,她害怕他揣着要命的自尊远远躲开,他又何尝不害怕她寂寞难耐绝然离去?他不会相信,她可以为一份柏拉图式的爱情固执地坚守,真的可以。穿越漫漫时空把他们拉到一起悲欢与共的,从来就不是单薄的情欲。
走出小店来到街边,麻辣烫的鲜美依旧霸道地占据着味蕾,她偎在他胸口宛若依人小鸟,微微潮湿的眼眶中升起一片水雾,那是透明的惆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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