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兵之初(小说)朔方黄沙

发表于-2009年05月09日 晚上7:17评论-1条

兵之初(小说)

从县人民会堂集中的时侯,我们将近有几百个新兵,加上送别的家属,足足有几千人。

队伍集合的时侯,我跑的很慢。因为个子最低,身上最臃肿,就跑在最后。队伍里有许多人看着我笑,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从南门上了汽车,看着别人的被包都比我大,手提包也比我的鼓,便怯生生地问旁边的新兵:

“你的被包咋那么大?”

“你傻了,现在穿个绒衣就行了,你看你,从里到外,裤头、背心、绒衣、棉衣、外罩,再加上棉帽子、大头鞋!你咋不把被子也披在身上呢!”

我脸红了,一半是穿的太多,热的,一半是因为老实,羞的。是呀,十二月份,陕西关中不过是零下几度,穿这么多能不热吗?现在脱下来巳经来不及了,搭帆布的汽车里塞的满满的,到咸阳还要一个多小时。我像个木楔子一样被“钉”在了汽车中间。聪明机灵的新兵早就把后面的位置占上了。虽然吃点尘土和尾气,但视野开阔,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不容易到了咸阳兵站,遵照接兵排长的命令,我们按照临时编成的班排被带到指定的位置,将己经挤的不成样子的被包放下来休息一会。我赶快脱掉棉衣和棉裤,在班长的帮助下把被包重新打了一遍。

开饭的哨音响了,到底是军队,那样有节奏、有力量。大家很快排成一队,每人分了一老碗烩莱,两个雪白的大馒头。我和大家一样,狼吞虎咽,一会功夫就把莱和馒头消灭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快最香的一顿饭。从这一天开始,我吃饭狼吞虎咽的习惯一直改不过来。

该上火车了,我十分兴奋,因为在此之前我最远没有离开家乡五十里地,更别说座座火车了。可惜,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我们的专列是运送物资的闷罐车。不过车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上车以后,我们按要求打开了背包,铺好了床铺,火车开动的时侯可以睡觉。我的第六感觉,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

列车“咣当、咣当”地慢摇着,每个人发了一大包饼干,约摸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我们吃着饼干,喝着开水。这家伙当副食可以,当饭吃那可是太难吃了。从那以后,我一辈子都不爱吃饼干了。好不容易停车了,排长从前面的客车车厢里过来了。

部队的等级太森严了,我心里想。

又是一阵集合的哨音。大家摸黑下车以后,才知道是半夜十二点到了兰州兵站。饭菜和咸阳兵站的一模一样。饿了一天多,吃起来更是风卷残云。

我问老兵还有多少路程?老兵说远倒不远,还有一半路程,就是逢大站必停,给别的车让路。我们到达部队的急迫心情暂时安定了下来。

又是“咣当咣当”的老爷车,这时侯我和床铺周围的几个新兵都混熟了,话也就多了起来。想到末来的几年我们要在一块战斗了,大家的心开始贴在一起了。

来到塞上军营住地火车站的时侯,己经是夜里两点钟。可能是提前分好的,我们有一百多人在这个车站下车。车站上有几十个军人在等着我们。我们排成整齐的队伍以后,就按照顺序被带出车站。接着又上了搭了篷布的军用卡车。大约十多分钟我们到了军营。刚到门口的时侯,机关大楼门前传来热烈的敲锣打鼓的欢迎声。我们兴奋地下了车,心里虽然很热乎,却感到气侯十分的干澡和寒冷。要不然咋叫塞外边关呢?

第二天,紧张的新训生活就开始了.

因为营房紧张,我们排被安置在礼堂里。木地板的舞台上铺了三十多个床位,偌大的帷幕成了屋门。熄灯号吹响的时侯,大幕准时拉下。礼堂外朔风呼啸,床铺上我的思想也伴着朔风飞舞。 

“当兵到了部队,只是万里长征迈开了第一步”。

班长常常讲这句话。可是这第一步到底咋迈呢?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侯,我就蒙着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日记,把自已的喜怒哀乐发泄在日记里。新兵连里也只有被窝的空间能保守个人的秘密。

有一天下午,集合的号音刚刚吹响,就感到室内的光线瞬间由昏黄变为黑暗,紧接着就听见炸响的雷声和噼呖啪啦打在窗户上的夹带泥沙的雨点和冰雹,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沙腥味。在室外活动的战友狂呼乱叫的冲进礼堂,浑身落汤鸡似的淌着泥水。

这是我们新兵人生经历的第一场沙尘暴。按说这是个睡觉的好天气。可是在这里你别猪八戒娶媳妇净想好事。果不然不到半小时,其它排的百十号新兵都顶着肆虐的沙尘暴来礼堂集合了。

沙尘暴以风雨和冰雹为武器,对我们的礼堂进行了长时间的狂轰和乱炸。我们在老兵的鼓噪下,以嘹亮地军歌来反击。可是,等我们唱累了,沙尘暴却更凶了。大家像战败的俘虏一样垂头丧气。军官们在一起嘀咕了一阵,终于想出了“折腾”我们的办法。

“现在,大家每人写一份决心书,以排为单位六点前上交,钢笔字写的漂亮的每人奖励一个笔记本”。

西安籍的值班排长操着浓重的陕西腔宣布了队里的命令,旁边高大魁梧的队长背手跨立,凝重的神色就象巴顿将军。

写决心书可是我的强项。我暗自高兴在高中时把一本正楷钢笔字帖都临烂了,同时决心书也在日记里有一篇。大家都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一个多小时以后,我第一个上台交了决心书。走出礼堂时,我能感觉到一百多双羡慕的目光跟随着。

晚饭后,通信员在舞台下喊我的名字。我一轱辘座起来站在铺前立正喊“到”。随后就跟着通讯员来到了队部。队部设在机关大楼一楼南头的一间大房间里。新训队的干部全在这里。我喊了一声报告就进去了。

“你就是黄沙?” 

队长上下打亮着我。接着问了几个问题后,就让我和另外几个小“才子” 每人代表一个排办一期板报。其实办板报确实是我的强项,从初中到高中,我一直在班里都是学习干事,专管收作业、办板报。此后三个多月的新兵连生活,我的板报平均一星期一期,里面的稿件虽然很短,但都是自采自写,成了训练一线战士最爱看的活“报纸”。遗撼的是没有天天风吹雨打苦练军事技术,到现在这一课还没有补上。新训队结束以后,队里给我的奖赏就是被留在机关当了警卫员。

这天是个星期天,也就是当了警卫员快到年底的时候。我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刚起来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想在首长办公室看会书,就听班长在楼道里喊我:

“小黄、小黄!在哪呢?”

我赶紧回答到:

“在这呢!......”

一着急摔倒在楼梯上。还好,膝盖烂了但外面看不着。

班长早我四年兵,中等个头,圆圆的脸蛋,是个精干的小伙子。但班长在我们跟前和在首长跟前简直是判若两人,我们在背地里都喊他“希特勒”。听说马上就要当干部了,他表现的可积极了,却是苦了我们了。

班长一喊我,我就知道今天又休息不了了。由于疼痛和紧张,我的表情很难看。知兵者,班长也。果不然,班长问道:

“又咋了?!”

我连连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

班长盯了我一会,就安排工作了。

“今天我带他们给首长家里打菜窖去了,你把几个首长的办公室打扫干净提上开水,六点以前我回来一个个检查。”

“是!”

转身他把钥匙给我了。走时还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们是去干粗活,因为我个头还不到一米七,在他们跟前太文弱。所以才这样安排的。我很感激他们。就把全身的劲都用到干活上。下午五点钟我就把一切干完了,最后的一件事,就是每只手提三个八榜暖壶,去开水房打水了。

我的命运从此改写了,因为我又犯错了!如果不是这次错,我可能早就当上军官了---我在上午摔倒的地方把几个暖壶全打了!开水烫伤了我的脚和手,我不知道疼痛,我满脑子一片空白,在偌大的办公楼里无助的哭泣者......

第二天上午,管理员把我叫到办公室,看了看我烫的红红的脚和手,很关切的让我休息一两天。我从警卫班战友的眼神里知道警卫员已经干不成了。

夜晚,我在被窝里哭湿了枕头,我不知道命运将把我抛向何方,我特别想家,就哭的更厉害了。休息的这两天我一直迷迷糊糊,座在军营后面农场扬水站的大坝上,附近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田地里耕作的农人成了我的流动的风景,他们把我的思念带到了遥远的秦川老家。还有两年才要复原呢,七百多天咋过呀!?手里拿着的小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天快黑的时候,班长和两个战友站在了我的身后。班长把右手放在我的肩上使劲捏了捏,我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蹭”的站了起来。平时严厉的班长,这时目光里满含长者的豁达与宽容。我好像见到了亲人,几天的自责与彷徨化做断线的泪水,我一下抱住了班长,哭了起来。

晚上班里召开班务会,班长破例没有批评我。战友们也都极力表扬我。我的头埋在双膝里无地自容。这一夜我如睡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早早站在操场上。管理员也晚我十分钟到了操场。他走到我的跟前,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你回班里准备准备,首长决定让你去学习无线电报务。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里李侠知道不?”

在我迷糊不解的时候,管理员做了一个“嘀嘀嗒”发报的手势。

“上班以后有车送你去二十师教导队,去吧!”

我低着头向办公楼走去,前来出操的领导和战友向我打招呼我也没有听见。

回到班里,当我准备打背包的时候,看见床上放着几本崭新的笔记本,还有几本新书和小礼品。每本笔记本和书的扉页都工整写着对我的勉励话语。抚摸着这些礼物,我的心涌上了一股暖流。早饭后,班里全体出动,争先恐后拿着我的背包和用具簇拥着我来到办公楼前。饭后,首长们也都破例没有上楼在楼前送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服务过的彭副司令员迈着白胖的身体分开众人来到我的跟前,从右上军衣兜里拔出他心爱的钢笔---一支跟了他戎马生涯几十年的钢笔放在了我的手里。

“小黄,到了新的岗位一定要听毛主[xi]的话,刻苦钻研政治和业务,取得优异成绩。我们等着你学成归来!”“哎!哎!”

我在大家鼓励的目光中抹着眼泪上了北京吉普车。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朔方黄沙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文章评论共[1]个
疯韵犹存-评论

还可以~~~at:2009年05月11日 中午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