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会儿，我应该是15岁。那时的我，身材稍胖，一头黄发，其貌不扬，算不上可爱，更谈不上漂亮。在我的印象里，有这样几个记忆特别深刻的人：　上学路上的伙伴小静，学校里聪明伶俐的同桌刘佳，宿舍里可爱的聊友丽娜。还有一个人，就是小宝山，他是我堂弟的同桌，堂弟坐在我的右侧，我和他隔堂弟而望。那时我与堂弟关系弄僵了，和他倒很谈得来，这是后话。除了这几个同学，还有两位老师，一位是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姓孙名国栋，本来取国之栋梁，中流砥柱的意思，但是他很惧内，经常带着隔夜的伤痕来上课，于是我们都改称他为“果冻”。另一位就是数学老师，他个子不高，一条腿有点跛，经常戴一副大号的变光眼镜，占据了脸上三分之一的面积。

师比生尊，先介绍我的两位老师吧。

“果冻”篇

“果冻”曾经当过我哥哥的班主任，不知为什么，哥哥很讨厌他，以至于中考失败，没能顺利地进入重点高中，后来分班的时候，得知我的班主任也是他，我的心里倒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很想见识见识能够影响哥哥前程的老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从小就喜欢语文，所以不管“果冻”讲课讲的好与坏，我都挺喜欢上他的课。“果冻”念课文的时候很有特点，听起来有点像挤牙膏，开头慢慢悠悠，中间含含糊糊，最后“叭”一下来个重重的强调。比咬字不清，远不及周杰伦动听，最后的强调也只能提醒一下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学生们“正在上课，请勿睡觉”而已。其实，“果冻”对我们并不总是宽容放纵的。有一次，他让我们总结一篇课文的中心思想，然后举手回答。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个人举手。以往，如果没人回答，“果冻”就会自己说出答案，让大家参考一下，然后继续往下讲。但是这次，他没有。他站在讲台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大家，目光严肃而犀利。他在等，等着我们自己思考出来，然后勇敢大方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有两三个同学见势不妙，站起来回答了问题，包括我在内。虽然有人回答的词不达意，语句不通，但老师都默许了。结果，班上其他的四十几名同学都被“请”到了门外的空地里站着。六月的午后，万里晴空，坐在教室里尚且汗流浃背，闷热难当，晒太阳的滋味更是可想而知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对他们充满了无限同情，同时对自己的识时务也多了一丝庆幸。其实“果冻”要的只是一种主动学习的态度，而并不在乎答案的正确与否。可怜的同学们却宁可罚站也不肯自己开动脑筋。现在想来，传统教育模式下，学生养成的这种被动学习，懒于思考，不善表达的坏习惯，对他们适应当今这个自主创新，竞争残酷的社会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记得还有一次，忘记了具体讲得是哪一篇文章，反正后来忽然提到了爱情。“果冻”意味深长地对我们说：“你们还小，不要以为爱情是多么美好的东西，谈恋爱的时候整天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等结了婚以后，就……”说着，指着自己额头上指甲的划痕，摇了摇头，台下“哄”一声全笑了。“果冻”的夫人就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一个人老珠黄、神经过敏的女人。我妈的一位同事和“果冻”夫妻是高中同学。那时候，英语老师是班花，“果冻”人虽长得不帅，身材却很高大，能给人安全感的那种。两人柔情蜜意，情投意和那是出了名的。可是现在，三天两头得打架，也是出了名的。想来，“果冻”以身试法得来的宝贵是值得采纳的。

我之所以对这位初三班主任记忆犹新主要是因为这最后一件事。临近中考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大致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学习成绩优秀，信心十足考重点的；一类是成绩中等，考一考试试的；还有一类就是不抱任何希望，只等拿个毕业证的。随着高考倒计时上的天数一天天减少，同学们也逐渐进入了放松状态。老师们无非就是讲一讲遗漏的知识点，再也不留繁重的作业了。一次语文课上，“果冻”用手指敲了敲黑板，提醒我们抬起头来。我忽然发现，他的指甲竟然那么长，每个指甲几乎都在5到10厘米之间，像巫婆的魔爪。我忍不住给同桌刘佳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看‘果冻’，一个大男人，留那么长的指甲”。刘佳看了，向我笑了一下，以示默认。可是正在这时，“果冻”发现了我们，纸条来不及毁灭，被他收走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他看到纸条以后会怎样收拾我。坦白从宽，还是主动去找他吧。放学以后，我和刘佳去找到了他。我向他道歉，说不该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请他原谅。可是，“果冻”却好像听不懂我说的什么。原来，他并没有看那张纸条，当然更不知道内容了。老天，我竟然出卖了自己！第二天再上语文课的时候，我把头埋的低低的，几乎贴到了课本上，心里既惭愧又害怕。如果“果冻”当众指出我的“罪行”，再批判一番，那样我可真无地自容了。“果冻”似乎发现了我的异常，只听见他缓缓地说到：“有同学说我一个大男人家，留那么长的指甲，像什么样子，于是回去我就剪了。这位同学不用挂在心上，你给我提意见，老师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你呢？”说完，大家都笑了，我也忍不住笑了，心里也如石落地，放松下来。接下来的两天考试，我发挥得很好。成绩公布下来，我如愿以偿的考上了重点高中的公费生，全校排名第三，也算是对“果冻”的一份回报吧。无论怎样，背后说老师的坏话总是我的不对。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果冻”，不知现在他是否还在教书，只是那份对他的愧疚之情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

“大眼镜”篇

我一直特别讨厌“大眼镜”，倒不是因为他的腿跛影响我们班的形象，也不是因为他课讲得不精彩，而是因为他对我这个学生特别冷淡。“大眼镜”曾经和我妈是同事，而且我们还是一个村的。可是，每次我问他问题，他总是离我特别远，而且身体前后晃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挪动那两条长短不一的腿走开似的。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还经常问一句让人伤心透顶的话——“这么简单的问题也不会吗？”表情鄙夷之至，让我羞愤难当。有一次开家长会，他对妈妈说，我比不上红杰，我知道了以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面骂他一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里有必要提一下红杰这个人物。红杰，是我上了初中以来学习上最主要的一个竞争对手。上小学五六年级时，我们就是同学。那时的她，成绩并不是非常突出，更不会对经常名列前茅的我构成威胁。但是上了初中以后，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动力，成绩进步的很明显，排名也节节攀升。到了初二的时候，已经是班里标准的尖子生了。而我，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学习一塌糊涂，早已失去了头上天之骄子的耀眼光环。上了初三，我才幡然醒悟，觉得再也不能如此颓废下去了。在紧急的关头，搏上一搏，兴许成绩能够赶上去。半年的辛苦付出，终于让我看到了可喜的成果。初三上半学期末，我已经能和班里的第一名——红杰不相上下了。但美中不足的是，我的成绩很不稳定，有时考第二，下次也许又成第八了。我的成绩就像在荡秋千，不知中考的时候是处在高峰还是低谷。这让我非常苦恼，但尽管是这样，我也不承认我比红杰差。没到最后，“大眼镜”凭什么斩钉截铁地作出那样的结论。

总而言之，“大眼镜”对我有偏见，我看他也处处不顺眼。夏天的时候，他几乎整天都穿着那件黑色的老旧的半袖衫。有时候，天气实在闷热难当，就解开上端那两个钮扣，露出一片倒三角形的红褐色的胸膛。一滴滴的汗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在红褐色的土地上流成一条条浅浅的小溪。而且，“大眼镜”经常无视学校的规定，趿拉着拖鞋来上课，脚趾上还粘着草叶和未干的泥土，也许他是从田里干完活直接到学校来的，脚还没来得及洗。校长看在他是残疾人的份上，从来不计较他的穿着，对他的迟到早退也视若无睹。“大眼镜”讲课有个习惯，就是眼睛总是盯着天花板，不知他是害羞，还是不屑与我们这些见识浅显的学生双目对视。如果结合他给我解答问题时的态度，似乎后者可能性大一点。“大眼镜”其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在同龄人中他的学历是很高的。听说他们那一届的学生，后来很多都在县里当上了干部，而他由于腿脚不方便，只能在镇上的中学里教书。

至于“大眼镜”的腿是怎样变瘸的，我到现在都不得而知。反正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一跛一跛的了。“大眼镜”30岁的时候，离过一次婚，他的前妻带走了大部分的家当，还有他们的儿子。后来又娶了一个寡妇，带来一个女儿，后来两人又生了一个儿子。本来是挺美满的家庭，可是那个女人好吃懒做，整天和几个游手好闲的人聚在一起打麻将，家里田里的事情一概不管。全家人的吃穿住行都指望“大眼镜”一个人。早晨，我和小静一块儿上学的时候，经常看见“大眼镜”骑着一辆破自行车送他的小儿子去上学，然后他再去上班。“大眼镜”和我们一样，无论寒冬酷暑，风霜雨雪，都骑着一辆自行车奔波于家和学校之间。那时候，学校的老师们每人都有一辆摩托车。放学以后，一辆辆摩托车仿佛赛车似的从学生的人潮里绝尘而去，威风凛凛。只有“大眼镜”一个人弯着背，翘得臀，双眼专注地盯着前方，赶着去小学接孩子。

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成了县重点高中的公费生，而红杰却少了10分成了自费生。我用事实证明了“大眼镜”的那句话是一个错误命题。也许自始至终这只是我和红杰之间的较量，其结果对“大眼镜”来说是无所谓的，但正是他的这句话成就了我十几年来寒窗苦读的梦想。

这些年，我在异地求学，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以至于虽然我们两家相隔不远，我却没怎么见过“大眼镜”。但是，可以看见，他家已经盖上了新房子，青砖女儿墙，朱门琉璃瓦，装修得十分阔气。我想，祖国日新月异，“大眼镜”的生活也会越来越红火吧。

同学篇

遥远的小静　

小静是我上下学的同伴，她相貌平平，身材一般，却有一头让我艳羡的乌黑飘逸的长发。每个上学的清晨，都是我去她们家找她。那时候，我坐在车座上，左脚蹬着她家门口的石墩，气沉丹田，开始大声喊小静的名字。喊上三声以后，她们家的大白鹅开始叫，然后才见小静屋里的灯亮了。大白鹅名为白鹅，其实脏得已看不到一丝的白色，而且还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大小便。我进小静的家，必须提着裤腿，眼睛紧盯着地面，单腿跳跃着前行，以免不小心踩到“地雷”。小静家有vcd，她可以经常看电影，而且好多都是鬼片。那时候的我为了不影响学习，从不看电视。所以，你要问我千禧年前后上映的电影电视剧，我肯定一个也不知道。为了安慰自己，每天上学的路上我都缠着小静给我讲鬼片。惊悚影片播放的时候因为有音效的渲染，所以很恐怖，但是，听小静讲就一点也不可怕了，而且还很好玩。听小静讲故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忽略从家到学校这半个小时的路途感受。那时候，村里还没有修公路，从家到学校骑车是非常辛苦的。下雨天，路面被大车轧出了一道道的沟，沟里盛满积水形成无数的小“河”，旁若无人地横在路中央，自行车只能贴着路边走，左边是小河，右边是树沟，倒在河里，全身泥巴；倒在沟里，全身骨折。这里实在是锻炼车技的好地方。天气晴朗的时候，河干了，河沟还在，一路上走来，直叫人颠得五脏六腑都互换了位置，说不出的难受。每当小静讲完一部电影，我们不知不觉地也到了学校。心里想着今天路上不怎么颠啊，可是打开铅笔盒一看，我才恍然大悟：所有笔的笔帽和笔身都分开了，溅出的墨水染蓝了相皮，还有散落得细铅芯，零零散散地布满了整个盒子，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

小静是那种虽然每天都老老实实上课学习，而成绩却并不理想的学生。毕业以后，她去了一所技校学电脑，之后分配到北京的一家电子厂工作。前年回家，听妈妈说，小静已经结婚了，婆家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农村，之前家里一点都不知道，婚事办得很仓促，只让父母去那儿住了几天，也没有请别的亲戚。听说是因为先怀上了孩子，怕张扬出去，才草草办得婚事。

还记得我吗，刘佳？

我的同桌刘佳是一个非常可爱漂亮的女孩子。皮肤黑黑的，鼻尖翘翘的，像个洋娃娃。刘佳的穿着打扮非常时髦，几乎一天换一套衣服。可是，我去过她们家，住得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似乎并不富裕。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有一个大伯在香港，每年回家探亲，她的大伯都给她买许多漂亮的衣服和高档的学习用品。我听了之后，惊得目瞪口呆。虽然，那时候政治课上对资本主义社会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但我仍旧想象不出她大伯一家会有怎样的生活。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社会中，而刘佳的大伯却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在我当时看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有一次，刘佳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支笔，笔芯很粗，而且在笔芯内黑色油墨的顶端，还有一截黄色的液体。刘佳悄悄地对我说，这支笔是她大伯送给她的，叫签字笔，黄色的液体是油，是防止油墨蒸发的。当然，现在签字笔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但当时的我却很好奇，守着一支香港笔激动不已。那天恰好英语老师让我抄一份座次表交给他。我想，这么高级的笔，写出字来也一定非常好看。我要是用这支笔写一份名单交接老师，该多体面。于是我张口向刘佳借，可出我所料，一向慷慨大方，乐于助人，视我如亲生姐妹的文艺委员刘佳竟然拒绝了。她说这支笔是留着等考上高中才用的。这叫什么理由！吃了闭门羹的我心里着实不爽，再也不把有个香港大伯当作无比荣耀，令人艳羡的事了。

总得来说，我和刘佳的关系还是非常和谐融洽的。初三毕业班添了晚自习。晚上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两个经常手挽着手去校园里散步。墨蓝色的天空中依稀散落着几颗星星，一眨一眨，像婴儿的眼睛。月光如水一般，从梧桐的背后倾泻下来，化作无数斑斓的光影。初秋的夜晚，凉爽而又清新，呼吸着新鲜空气，伸伸懒腰，一天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我和刘佳沿着校园里的甬路，边走边谈，谈人生，谈理想，那种美好的感觉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回味无穷。刘佳16岁生日的时候，收到了很多礼物，精美的像册，漂亮的发卡等等。我也很想送她一件礼物，可是，我没有自己可以支配的零用钱，花十几块钱给她买一件像样的礼物那是不可能的。冥思苦想一番，我决定用铅笔画一幅山水画作为礼物，题名为＂海阔天空＂，希望她能有一个如天空和大海般广阔的未来。画好之后，我送给了刘佳，没想到，她竟然非常喜欢。几个月后，我去刘佳家玩，发现她把我送得那幅画贴在了写字台上方的墙上，黑乎乎的画面与雪白的墙壁极不相称。我望着那幅自己的涂鸦之作，心里竟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最后的中考，刘佳由于发挥失常，不幸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去了二中。高一的时候，我们还通过几次信，后来，功课越来越紧，就再也没有写过信。直到现在，我也没有遇见过她，七年过去了，不知道刘佳怎么样了，想来今年也该大学毕业了吧。

与小宝山的十年之约

小宝山是个男生，但他个头很小，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而且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像极了女孩子。初三的时候，本来我可以有两个异性的伙伴，一个是我堂弟，一个是他。我和堂弟同岁，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上学直到初三，关系本来非常亲密。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堂弟染上了玩电子游戏的瘾。每天晚上他都泡在网吧里，白天在课堂上睡觉，从早自习一直睡到中午放学，那种因极其困倦而难以醒来的痛苦简直无法形容。出于一种当姐姐的责任，我开始劝他，希望他能改邪归正，但他对我的劝告不置可否，依旧昼伏夜出。更可恨的是，小宝山告诉我，堂弟竟然因为我管他的事而在背后诋毁我，说我的坏话。我听了以后悲愤交加，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管他。我们的决裂有照片可以作证。毕业照上，其他的同学都挨得很近，而排在一起的我和堂弟，在中间至少隔出一人宽的空隙被后面小静的裙摆所弥补。照片上的我，面带怒色，丑陋之极。当然，关于小宝山的话是否属实，我没有去考证。真难以想象，从小就对我言听计从，任我调遣的堂弟会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就算他一时难以抵挡游戏的诱惑而对我的劝告不予理睬，但也不至于在背后骂我吧。可是，如果小宝山有意造谣，破坏我们的关系，那他的用意何在呢？事隔多年，思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后来小宝山成了唯一与我有来往的男生。那时候，我们都特别喜欢用小纸条来传递信息。我和刘佳，小宝山，丽娜经常在桌子底下飞“条”传书。至于纸条的内容，除了“爱情”二字，其它的什么都有。小小的纸条，填补了我所有的空虚，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给我带来无限的乐趣。

说小宝山像女生，一点都不假。他的心思非常细腻，这在他写得纸条上可以看出来。他对于自己，对生活想得都很多，常常为毕业以后何去何从而苦恼。读高中是毫无希望的，读技校又不知学什么好。于是，我经常回复纸条开导他，逗他开心。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们的交往简直不可思议。放到现在，如此纸条往来，肯定会和爱情二字扯上不清不白的关系。少年时的友谊，纯净如水，实在难能可贵。临近中考，他在给我的最后一张纸条上写到：“真得很高兴，在初中时代能够认识你这样真诚的朋友。毕业以后，我们都将各奔东西，好好努力吧，十年以后我们再见！”上了高中，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如果他没有继续上学，现在早已娶妻生子了吧。为了生计奔波而逐渐世俗的我们，谁还会记得那曾经美好的十年之约呢？

对不起，丽娜

丽娜是我初中时代最难忘的一位同学。她个子不高，头发微微有点卷曲，说起话来柔声细语，非常可爱。丽娜待人很真诚，也正因为我辜负了她的真诚，所以直到现在，我对她仍然无法释怀，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愧疚之情。

初三有晚自习，我们离家比较远的同学大部分都在学校住宿。我的床铺被安排在丽娜的旁边，日子久了，我们俩便慢慢熟识起来。丽娜的同桌信一种什么教，对别人为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要虔诚地说上一句“谢谢”，让人觉得很疏远。丽娜的另一个伙伴成绩比较好一点，在那个竞争日益激烈的初三阶段，开始不断往上结交，也逐渐冷落了丽娜。所以，她和我的关系越来越好。丽娜学习很用功，可是成绩并不是很好。有时候上课，她如果有话想对我说，就给我传纸条。我和她之间隔着堂弟和小宝山，小宝山负责从中间给我们传递。可能是怕被老师发现吧，她写得很匆忙，因此纸条上的字龙飞凤舞，不仔细看，决不会相信那是一张张发自内心的真情告白，字里行间流露出每一时每一刻的喜怒哀乐。那时候，我们住得宿舍其实就是一间大教室，几十个人并排睡在十几张床搭起来的通铺上。冬天的夜晚，凛冽的寒风裹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从破旧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在偌大的屋子里打得旋儿。宿舍里叫声震天，几十张嘴此开彼合，像家雀一样叽叽喳喳，嚷个不停，还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架。有一次，丽娜从大书包里拿出两个由家里带来的大苹果，分给我一个，然后我们一骨碌钻进被窝，只露着一个头，脸对着脸，边吃边聊。在那样一个万物凋零、瓜果稀有的季节里，我竟然能够吃上清脆爽口的苹果，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啊。夜深了，周围一片寂静，能听到各种各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我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这时，旁边伸过一只温暖的手来，轻轻替我掖了掖被角，原来丽娜也冻醒了。我从小跟奶奶一起长大，就连妈妈也不曾给我掖过被角，在寒冷的冬夜里我却能得到一个同龄人的照顾和关怀，这种关怀化作汩汩暖流瞬间涌遍了我的全身，使我满怀着幸福和感动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初中时代的我其实内心很孤独。我脾气不好，说话就如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而且生性敏感。这些性格上的不成熟常常让我在不经意间就得罪了别人，等发觉出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我相信自己本性是善良的，并不希望因为言语上的冲动而得罪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即便是伙伴小静，同桌刘佳，还有小宝山，我也是谨小慎微地经营着彼此的关系。“朋友”二字在我看来是无比神圣的，是朋友就不能朝三暮四，互相背叛，互相伤害。所以，我认为在竞争激烈、人心叵测的初三，友谊是不可靠的。我想在我的心里留出一个位置，等克服了自己性格上的缺点再去寻找一个真正的朋友将它占据。所以，即使丽娜待我如此真诚，我也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朋友。一方面，我怕自己性格上的棱角碰伤了她，另一方面，也怕毕业以后各奔东西，她很快就忘记了我，一切情谊都烟消云散。

高一开学两周以后，我收到丽娜的一封沉甸甸的信，那信洋洋洒洒地写了足有十五页纸。信的内容不是一次写成的，而是像日记一样，诉说了她在二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和对我的无比思念。原来开学以后，她一直都没有我的消息，联系不到我，每次想我的时候，就在一个本子上写一点儿，后来辗转打听到我的地址，把十五页信一并寄了过来。我读完丽娜的信，感动得流下泪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想我最终还是辜负了她。高中的生活紧张、枯燥而残酷，学习的压力就像一块巨石磨去了我所有的棱角，也扭曲了我的性情。我开始变得麻木、冷漠和孤僻，不想去理任何人，与丽娜也渐渐失去了联系。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如今大学都快毕业了。生活在这样一个处处物欲横流，人人虚伪狡诈的社会里，想起从前和丽娜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内心充满无限感慨。七年后的今天，我仍然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拥有了一个真正的知己。当年，自己的幼稚与偏见断送了一份原本可以真挚永恒的友谊。我知道所有的事情过去了就不会再重来，如果将来有幸能够见到丽娜，我一定要真诚地给她说一声对不起。

我的初三生涯，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那时起步，我开始独自寻找生命旅途中幸福快乐的至高点。可惜的是，那些大大小小、满载着我们伤心与快乐的小纸条们，在我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全被烧毁了。人生有涯，追求无限，那些人那些事像一张张精美的邮票，贴满了我记忆的集邮册，永远无法抹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