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情思
——仅将此文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
偶有闲暇,步入老宅。荒草齐腰的院落里,充满了凄凉与恐怖。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两扇呲牙咧嘴的破门,弄得我满身满脸的尘土。屋子中剥落的墙皮,和搭满蜘蛛网的角角落落,愈发显现着房子的空荡与破旧。
早已人去屋空的老房,主[xi]的画像和那褪了色的板柜仍在。墙壁上,镜框里镶着的照片,记录着我童年的梦。
一张已发了黄的黑白照片上,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和年幼的我,脸上堆满了慈祥和蔼的笑容。
“拍,拍,拍着孩子睡觉了。狼来了,虎来了,狐狸跳墙咬来了。”
冬夜漫长难熬的夜里,母亲总是怀里奶着妹妹,拍着年幼的我,哼着自编的催眠曲,哄我们睡觉。
母亲将睡着了的妹妹放在小褥子上,给她盖上小棉被,用两个特制的小枕头把被子压好。摸摸我通红的小脸蛋,挑挑“吱吱”做响的煤油灯的灯芯,把针在头发上抿抿,在昏黄的灯光下,边纳鞋底,边等着晚归的父亲。
外面的雪花扑落在狭小的窗户玻璃上,又浸湿了上扇纸糊的窗格子。
母亲趿拉着鞋悄悄走到院中,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惦记着迟迟未归的父亲,心一阵比一阵紧缩。
为了多挣几个工分,母亲不得不每天去生产队上班。
那时,大哥在外当兵,二哥随公社组织的“青年突击队”去海边修水库,三哥、四哥、五哥都已上学。下地前,母亲只好把我和妹妹扔在家里。怕尚不会走路的妹妹爬到地下摔了,只好用绳子绑了她的腰拴在窗棂上。
大人走了,我们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昏天黑地的“哇哇”大哭。那哭声,吓得墙缝里喧嚣的蛐蛐都忘了欢叫。
别人家的烟囱都飘起了袅袅炊烟,只有我家,两个哭睡的孩子,伴着冷锅冷灶。
母亲中午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收工回来,摸着妹妹被勒肿的腰,看看我哭肿的眼泡,晶莹的眼泪在眼里转了又转,可硬没叫它掉下来。母亲背着妹妹,牵着我的小手,忙着做饭、喂猪、喂鸡。
午饭尚未咽尽,抓歇晌的空,母亲又带我们来到院子外面的麦秸子垛旁,从里面捡落下的小麦穗。
“拉,拉,拉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外甥外女也都去。不去,不去,说太忙,又打谷子又晒场。”
我和妹妹唱着妈妈教会的歌谣,从地里给兔子挖野菜回来,刚把逮来的蚂蚱扔到鸡圈里。
“老六,又逃学了吧?你们老师刚从咱家走!”
五哥放下给猪剁菜的破菜刀,边站起来告诉屋内的妈妈,便捉住转身要跑的我,半推半抱的把我弄到母亲面前。
母亲带着严肃的表情说了几句责备我的话。
我止了泪,倾听着。我从来都听母亲的话,虽然她一次也没打过我。
第二天,母亲背着妹妹,拉着我的手,向老师来赔礼。
我埋着头,走到老师面前,老师并没责备我,只是要我坐。
母亲临走的时候,又嘱咐我几句。我偷偷看了母亲一眼,那眼里竟含了无限的怜爱与期望。
从那天起,我就再没逃过学。
从记忆中醒来的我,从墙上摘下镶满照片的镜框,擦去上面的浮尘。不只不觉中,温湿的眼泪,竟滴在了母亲的照片上。
如今,我们早已迁出老宅,母亲也早已故去。
可那曾拥有的母爱,和童年美好的梦,却并没随着迁居,而被我遗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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