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这事太普通了。就是阿狗阿猫也一样。可这大概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吧。想当年,有巢氏,神农氏,显然不是名字,而只是一种职业。就是后来的尧舜禹,至今也不能肯定他们各自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但是,随着人类进步,在有了稍复杂的语言后,还是给了集体里每个个体一个具体的代号,便于分辨每个人,更便于交流与合作。
即使在在奴隶社会,奴隶们地位低下,奴隶主们肯定没必要给每个奴隶一个名字并记住,而在奴隶之间,应该也有名字吧。哪怕只是一个代号,也应该在一定的范围内是唯一的。
可如果只是个代号,显然就不对了。因为在后来几千年的几百个皇帝眼里,这名字就与身份地位有关了。皇帝的名讳是天下要避讳的,州府县衙的老爷的尊讳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提及的。而对于普通人,不仅名字,就是姓氏,甚至是宗族,还可以御赐。于是就有了抬旗籍、司马、赠名等。这么看,这名字就不仅是个简单的代号,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而反过来,没有此等幸运的草民,如阿q之类的,应该更多。他们不仅要被老爷们剥夺姓赵的权利,而且这名字也随着他的落败,而烟消云散无从记载了。
当然了,如果鲁迅先生活在今天,他这篇文章很可能根本就不能发表,因为这主人公的名字显然违背了现行姓名法的规定。就如同二十多年的赵c败诉了,以后一定要更名一样。不知道这个赵c现在叫什么,使人联想的是也许赵c先生真和当年的(赵)q先生有什么因缘呢。说明一下:这“赵”字显然要在括号内,因为不适于他,而这“阿”字,是鲁迅先生赏给他的,在他生前显然不会有人这么亲切的叫,至于“q”就将就这让他用吧,尽管他只享有其中部分的发音的权利。还好当年鲁迅先生没有用“g”,否则现在还不成了“阿哥”、
不管怎么说,q先生还是有个记号可以被人用的。而社会发展又进步了来十年,q先生的后人们连这点权利也几乎没有了。如姜昆相声里说的那样“一青工游园不慎落入虎口,望广大游客注意安全。”于是,这“姜昆”就不再是“姜昆”,而只能是“一青工”了。
其实,姜昆也还算幸运的,作为落入虎口的青工,至少是唯一的,临死前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他,也算死可瞑目了。而姜昆的后人们,连这个待遇也没有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试看,连篇累牍、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的矿难,让世人听到的无非是死了多少人的一个数字,而其中的每个人无非是这数字里的几分之一,十几分之一,几十分之一罢了。他们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有什么亲人,生前有什么故事,一切都被这数字掩盖了。迄今为止,对于这个庞大的群体,我能记住的唯一代表,就是那个在垂死时在自己安全帽上留下遗书的兄弟,尽管记住的仍然只是他的遗书,而不是他的名字。然而就是这简陋的一行字,已经让很多人震撼了。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这个道理伟大领袖是深深认识到并很好落实了的。于是乎“联合国军”就变成了“美军”,不管是不是“自愿”也都变成了“志愿军”。当然这只是整体称呼。至于长眠在那片土地上的数十万亡灵,有多少人有名字,有多少人也只是个记号,有多少人连记号也没有只是个数字,咱没有考证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位毛岸英同志,如今还有着自己的坟墓和墓碑,而即使像他那样有着同等级别的战士们,不会都能享受到他这样的待遇吧?
有幸参观过夏威夷珍珠港纪念馆,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面刻满1177名美军将士姓名的墙。作为一个外国人,我现在记住的也只是这个数字,而没有同时记住这1177个具体的名字。但是,从这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我知道了他们每个人的重要性,每个人都是鲜活的,都是高大的,都是具体的,而不只是凝聚在这个冰冷的数字里面的一个小点。
平等是个永远的乌托邦。当你在大街上招呼三轮车的时候,不会关心车主的名字,因为在这个关系里他们相对于你来说低于贱人一类。在饭店招呼服务员的时候,你也许会关心一下服务小姐的脸蛋,因为漂亮的脸蛋也许可以增加一些你食欲。当你在医院躺在案板上等待医生屠刀的时候,在还清醒的刹那,你最注意的一定是看一下面前的这个屠夫的胸牌是否和你送的红包接受者一致,你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红包厚度是否能令他满意。只要你没死,活着出来了,就一定会记住这个人的名字,甚至很长时间都不会忘记。因为某种程度上,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对于佘祥林来说,很可能在警察审问他的时候,他忘记了老婆的长相和名字。而对于胥敬祥来说,也许他会忘记所有刑讯逼供的警察,但会终生记住那让他恢复清白的检察官蒋汉生,因为这是他甚至是他一家的恩人。
每个人可以忘记自己的父母亲人,却一定认识自己的老板,因为他决定了你的生死存亡。忽然想起一句外国人的话:我最尊敬的人是那个能杀死我的人!
中国又要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了。也许13亿这个数字太大,于是乎很多人本身就变得无足轻重,而名字也变得毫无意义。就如同这个罗彩霞一样,假如她放弃了复读而选择很快嫁人,那么她的名字立即也就变成了“x罗氏”,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后续故事,而给和谐社会、稳定局面,带来这么大影响了。
别说13亿太大,搞清楚需要太大资金,太多时间。就是一年的时间就要过去,究竟汶川地震死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学生,恐怕也是笔糊涂账。如果你相信电视上那组“6.8万死亡,1.6万失踪,5535个学生”的话,就如同相信他们同时说的“整个地震灾区没有一座豆腐渣房子”一样,一定会让还没有得猪流感的中国猪们都会笑话你。
然而汶川是不会被忘记的,是不应被忘记的。六大遗址、3座纪念场所、3个中心、两个历史博物馆、一座志愿者空间公园,总投资16亿元,或者不到6亿元。我担心的是,不知道这里面是否能有一块石片刻下这近十万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哪怕不是石片,只是一个木板。哪怕不是木板,只是一个纸片。哪怕不是纸片,只是虚拟世界的一行文字。这是属于他们的留在这世界的仅有的东西。相信他们每个人更愿意会活在里面,而不是活在那载歌载舞的舞台上。
很幸运,我至今还活着,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唯一的名字,它只属于我自己,如果你要和我联系,请称呼它。当然,我也会死去,为此我打算尽快做一枚胸章,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属于我的这三个字!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我是怎么死的,它都属于我,请称呼这个名字,而不要将我变成一个与我无关的一组数字里一个不能分辨的分子!
于木鱼宅
2009-5-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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