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莉莉是个中年妇女，这个故事和她的容貌没有一点瓜葛，很对不起那些喜欢情爱故事的读者了。

她到这个教师家里当保姆已经是第三家了。第一家是个书商。书商确实有点儒雅，也确实不太把铜子看得很紧，把一天要买的菜钱直接给了莉莉，由莉莉计划一天的伙食。莉莉很能计划，她到市场上买菜，一半是新鲜的从贩子手里来的，另一半是破烂的从地上角落里捡得。这样计划，莉莉一天少说也可以留下20元钱，加上1300的工资，一个月起码有1900元。事实上比这个数目还要高出一二百的，因为买个鸡鸭的，还可以留下小半只给自己的。如果一个同乡不是无意间犯了口业，被书商知道，莉莉这只2000多元的饭碗就不会在两个月之后就被书商夺了回去。然后到了第二家，是个阿拉伯，黑色人种。也许是黑色造成严峻形式的缘故，莉莉干了一个多月都不敢有半点捞便宜的心思，只是勤勉十分。到了春天，阿拉伯的心思也中国画了，要出去揽揽景致，还邀请莉莉跟着拿拿行李。这意思把莉莉喜得怀抱大开，抱着偷偷来看她的男人——望望夸张地吻。结果望望被她引得性欲发作，就赖在莉莉的房间里要留宿一夜。按照黑色法则：保姆不许留任何亲人住宿。如果望望住了一宿就走不被阿拉伯发现也没有什么，可恼的是望望的胆子在一夜之后长大了不少，又来过一次。黑色区域被不明物体的气味干扰了两次，嗅觉敏感的阿拉伯觉得空气受到了污染，对莉莉起了戒心。在就要到中国某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出发的前夜，阿拉伯把莉莉叫到面前，吩咐她滚蛋，理由是他看到中国男人到过他的领土。他一边说一边还打开监视器，荧屏上望望那一排黄色的门牙恶心地裸露着。莉莉把所有的气恼都发泄给望望，扬言是望望断了她的生存之路，要跟望望另起炉灶。望望低头认错，莉莉像战胜了敌手的英雄，带着豪迈的心情继续到劳动力市场寻找主人。这不，一对教师夫妻看中了她，以1200元的价格要了她。

唉，在这个金融危机的时刻，这个价钱也不算低了。

莉莉的工作是烧饭、扫地等整理一些外在的家务。服务对象并不是教师夫妻，而是他们带着的13位学生。夫妻教师是忙人，上班时间在学校吃，周末时间由各家长轮流请吃，所以莉莉的炒菜烧饭工作基本上没有人来指责。尽管这样，莉莉却一点油水都捞不到，因为教师夫妻在周末时间就把下一周的所有菜系都搬进了冰箱，并且制定了菜谱，莉莉照烧就行，无需开动脑子烦心。艰难处是擦窗玻璃，教师夫妻对发光的玻璃很有好感，天天要把它当做镜子照照。莉莉每天要擦窗，窗台上不能留一点污渍。城市里空气确实不咋地，高楼老造着，灰尘从四面八方潜进漂亮的房子里，给保姆们增加了许多显示身手的机会。读者们，你们看到城市那些洁净的玻璃，请千万多看几眼，不光为了照照自己的模样，还因为你的关注无形当中就是对保姆们的赞扬或者肯定——他们的主人是不会因此表扬的，批评少一点已经是善莫大焉了。

莉莉开始了头脑简单的烧菜过程，心里偶尔掠过一点担忧：这些牛高马大的初三学生，就这样的营养怎么应对那么艰巨的读书工程的负荷啊？自己的孩子还在读小学，学校营养餐也比这里好一些，鸡腿鸡翅的常常有的，而这里几乎全是蔬菜。莉莉估算着这对教师夫妻的收入：每个学生每学期交给这对夫妻的学业辅导费是6000元，13个学生一个学期就有78000元，除去饭菜钱和莉莉的工资，一个学期净赚69000元！加上暑假和下学期的补习培训，一年下来可以超过20万！莉莉想到这个20万，真是嫉妒得要命，自己干了半辈子的活，都没有这个数字，人家一年就有了，还不把工资算进去，算进去的话，少说也有34万！一套房子就有了。而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像样的房子，矮在众多的高楼之下，奄奄一息。命如此，命如此啊，莉莉想着想着就这样走到一个总结里去。其实莉莉这样算着，教师夫妻又何尝不这样算呢？他们算计的对象更复杂更广阔了！比如贪官们，一下子就收了100多万的；比如奸商们，一年赚个100万的在中国大地上真是多如牛毛的！教师算什么，这样赚法，家长情愿，良心上完全过得去，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不过，这些学生几乎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来补习的，他们是被双亲和教师锁住了手脚的。这个时代，课堂的学习不知成了什么东西，硬要搞这些课外的辅导来弥补所谓在课堂上遗漏的知识。家长们总是过分相信教师的责任精神，以为交了金钱之后，教师们就会在课外时间认真地给自己的孩子补功课。现在看看，在这个13个学生团绕而坐的书房里，谁在为他们补课？是莉莉，一个八十年代初期小学毕业的农村妇女！莉莉拿着手工活端坐在他们的后面，履行着主人交给她的职责，一发现有学生交头接耳，她就威胁着要把这种不认真的情况汇报给主人。学生们很怕她，就是吃饭的时候这种畏惧的情绪还有。他们不敢对饭菜在主人家里有什么怨言，担心莉莉汇报给教师夫妻，说他们挑三拣四吃不得苦。教师们最喜欢念的名言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害怕被教师夫妻看不起而嫌弃他们，因为对方不仅是学校名师，还是校长呢。这时代，学生不投靠教师就好像抗日战争那阵子，做汉奸的能够保存身体，干革命的大都不得好死。有几个不依靠教师的学生几乎都考不好成绩，即使考得了好成绩，思想素质据说也坏到下一个层次里去，搞得众多家长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有的是金钱而知识和教育见识都少得可怜的商人们。

今天，有一个学生的家长偷偷来看她的儿子，莉莉就认识了她。这个学生小名叫嘟嘟。嘟嘟妈非常关心儿子的饮食，临走前，把一张50元钱递给保姆莉莉。莉莉心领神会，笑容满面地说：我会照顾他的，你放心，你放心。莉莉从此给嘟嘟盛的菜里总是多一些肉块。嘟嘟很快就把这种信息反馈给自己的妈妈。于是，莉莉几乎在每个月的这一天都能收到嘟嘟妈的50元钱。莉莉其实并没有付出什么，只是把其他学生碗里的肉变化给了嘟嘟而已，所以她感到异常开心，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致富的捷径。而学生们心机不深，还以为自己嘴里的并没有少去，而是莉莉烧菜时多放了一些肉给了嘟嘟。他们回家可能朝自己的父母发了点牢骚，又有父母偷偷过来看孩子的饮食，然后把一些甜言蜜语送给保姆莉莉，临走时也有一点小利施给莉莉。这些家长觉得给了利益之后自己孩子的饮食肯定会大为改观的，其实这样是低估了莉莉的经济头脑，一个想赚到更多的钱的人，如果轻易地被小恩小惠弄昏了头脑那无疑是给自己找绊子。她稍稍加了点油使菜看起来多了一点荤色，从冰箱里取肉时多了半两，菜的香气就深了一点。学生们的舌蕾非常敏锐，感觉菜好吃了点，心里都十分感激莉莉。

这样互相知照的时间过了两个多星期，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教师夫妻察觉了一点，幸运的是他们察觉到的是一个方面：就是家长偷偷来看饮食质量的这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却并不了解。伙食从此稍有改观，冰箱里整鸡整鸭也开始有了。莉莉烧菜比以前好过了一些：自己偷偷节省下来的菜肴可以多一点了，拿给在附近打工的女儿就像样了点。

有一回，女主人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一只熟鸡，叫莉莉切起来给学生补补身体，说是刚刚过了调研考，学生累坏了，用这只鸡犒劳犒劳他们。莉莉立刻动手切起来。鸡挺大的，一个盘子还放不下，得放两盘。看着两盘香气诱人的鸡肉，莉莉心动了：何不------？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学生们都坐在桌边等待莉莉说开饭了。这时候，一个很不恰当的声音传进屋子：“我回来了，和你们一起吃！”莉莉听得毛骨悚然！女主人今天要在家吃晚饭呢。学生们也有点害怕，但和莉莉的恐惧是不同的，他们怕校长教师有什么理论要教训，而莉莉怕的是桌上只有一盘鸡肉！果然，女主人去开冰箱，她看了一下，朝莉莉说道：“应该还有一盘鸡肉的，你放哪儿了？”莉莉早已惊慌失措，她没有办法，铁青着脸说：“就这一盘啊。”“不可能的！”女校长的眼睛像无数支毒箭射向莉莉，莉莉不敢迎面挨击，心里懊悔不迭。女主人沉默着走到“莉莉”的房间里，一通扫描，严厉的眼光从高处辐射到低处，终于在床底下的一个纸箱子里找到了这盘没有及时发送的鸡肉。桌面上有了两盘鸡肉，学生们虽然没有听到自己的教师批评保姆的语言，心内却一致亮堂起来，纷纷为自己的父母暗地送给莉莉额外的工资而懊恼气愤。莉莉自此成为众矢之的。

莉莉无法承受这群孩子交头接耳的议论是非，向主人提出了不做的请求。主人不同意，说：你到开放暑假的时候再离开，周末的时候你可以把乡下的儿子接到这里玩，让小孩子感受感受一下城里的教育，说不定哪一天到城里读还是我们学校呢。莉莉被女主人说动了，竟然忍下屈辱，继续老老实实地做着保姆工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