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去四面山风景区参加一个笔会。此时的四面山尚处于未开发的原始状态,有一种自然生态之美,给人返朴归真的印象。观水口寺瀑布、泛舟大小洪海之后,我们一行人鞍马劳顿住进了宾馆。晚餐后,年纪大一点的人,出门散步去了。我独自坐在床上看电视。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高挑的个子,乍一看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干练女人。我认识她,每次作家讲课,她都坐在抢眼的座位上,认真做着笔记,只是叫不上名字。她自我介绍说姓张,是一家三线企业的资料员,北方人。
“我想认你当弟弟”她单刀直入。
“这……”,我被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犹豫不决。本人从小受父亲固守清贫的影响,从无攀龙附凤之意,且她的企业离市中心远天远地的。
见我迟疑不决。她双手掩住脸面哭了起来,抽泣中道出了原委:她在北方老家有个亲弟弟。弟弟参加工作后不久,替出远门的朋友看家。北方的冬夜异常寒冷,弟弟开着天燃气烤火。天燃气断气了,弟弟就坐在一旁等候。两个时辰后,天燃气管道送气了,弟弟在椅子却睡熟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了。弟弟甲烷中毒,窒息而亡。这段并不遥远的往事,给她带来撕肝裂肺痛!这次笔会,她一眼就觉得我长得特像她弟弟,要把她太多的情感眷顾在我身上。
一阵缄默。遇上这档子伤心事,我脆弱得不行。虽说进入了春季,窗外的枯枝仍被寒风吹动得摇晃,摇晃得我心里空荡荡的。
她见我不语:“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照办。”
“当你的弟弟可以,你把我的衣服洗了”,我提了一个孩子似的要求。考察她故事的真实性。
她破涕而笑“好的!”找来盆子,麻俐地收拾床上的衣物,在宾馆洗手池里“哗哗”地冼起来。
望着她的背影,望着她匀称运动的肩背我真有了亲切感了。从此,我们以姐弟相称了。
笔会后,我和干姐偶有走动。她毕竟身处大山沟,常以书信来往的多。干姐是个勤勉之人,常有"豆腐块"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后来,她的厂子搬迁到市区附近,不知什么缘故,我们中断了联系,查无音信。时隔多年,我一次参加农家乐聚会,巧遇干姐厂子里的人,那人的通讯录上恰好有她的手机号码。我欣喜若狂,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立马打过去,干姐那边也很惊喜,请我去她家玩。
一个星期天,我兴冲冲地踏上行程。两小时后,我在岛形路旁下车。一会儿,干姐骑着摩托车停在我身旁。搭乘着这车,径直开到她办的厂子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干姐真的发迹了,男人退休后独立办厂,搞模具设计制造;她也与人合伙,办了个机械加工的厂子。自家拥有住房3套,汽车2辆。和那个每天提着饭盒去厂子里蒸饭的女工,不可同日而语。干姐站在工房中央,指着设备对我说:这台60万元,她购买的;那台20万元,也是她购买的。谈吐中,她的脸上没流露出丝毫的成就感,倒像个精明的商人,算计着设备如何创造利润,带来增值。她常务副总可不是好当的,催回款,银行进帐,主管生产一手包干。
说话时,总经理找她,她无可奈何地摊摊手,把我安排到一间屋子里玩电脑。她也忙里偷闲地抽空过来聊天。闲谈中,我仔细打量了一番干姐,一件淡绿色体恤,白裤子,离子烫后的头发柔顺地披在后肩,50岁的人了,一点不显老,倒像个三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问:“你还写点东西吗?”
“我早搁笔了”。
她点击出电脑上的文档,里面有她写的10多个剧本,60万字。几年来,她一直笔耕不辍。
我关心地问:"有赞助商吗?"这年月,没人赞助,剧本写得再好,要拍成电视剧难,市场经济嘛。
"前段时间,有位人士要赞助,没谈成",干姐淡淡地说。
那晚,她买单,我们去了当地最好的酒楼。酒足饭饱后,回到干姐家,便是天南地北地调侃。无论说什么,干姐总离不开她的生意经,眼角露出一丝狡黠。我兴趣全无。那个过去体谅人、关心人的影子,渐渐飘走了。也许是环境、经济地位拉开了我和干姐的距离吧。我想。
第二天,我执意回家。回家后,患了一场重感冒。我不会再去干姐家了。后来陆续传来干姐的消息,大多是负面的。比如"残酷剥削工人阶级","六亲不认"。但愿全是无稽之谈。唉,可爱的资本像个蛋糕,谁都想做大。我想,干姐不会再想我了,她很忙,没功夫瞎想;我更不会因为她口袋里有几个铜子儿,来往甚密。
我还是潇洒地和这段往事说声:“88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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