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我从墓园里偷偷溜出来,坦利要我找一具新近死亡的尸体,附上去就能躲过死神的追捕。
我在一条僻静的马路上溜达,附近没有人烟,只有两旁的树林和成片的灌木丛,黑压压的笼聚着,积压在上面的积雪泛着银白的光辉。我漫无目的的飘着,一边担忧再这样闲逛下去会被死神发现,一边苦想该去哪里寻找尸体,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呜咽声,仿佛一个将死之人在吞咽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息。我心里一阵窃喜,循着声音加速飘过去。
一座漂亮的山间别墅耸立在马路的尽头,屋顶上铺着雪,巨大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烟气,别墅东边的房间亮着灯,隐约有声音传出来,我向着窗户移过去。
我站在玻璃窗前,把脸伸进去,看见一张温软的棉垫上躺着只病恹恹的狗,一个漂亮的女孩正怜爱的抚摩着那狗的头,轻声的说着什么。我听见呜咽声从那狗的喉咙里不断的溢出来,仿佛在深情的呼唤我,我眼巴巴的看着那即将成为尸体的狗,眼里放射出喜悦的火花。只是,碍于女孩的存在,我不得不在窗外静静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终于轻轻的拍了拍那狗的头,说了声:"皮特,晚安!希望你明天能好起来!"然后,她拉灭台灯走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我看见皮特躺在棉垫上绝望的闭上眼睛,它的鼻息渐渐微弱,我知道,它即将死去。我穿过墙飘进去,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只待它一死,就迫不及待的附身上去。
天亮的时候,我取代了皮特。
接下来的事让我措手不及。当我出现在沐浴着阳光的台阶上,女孩惊喜的抱住我,用她温暖的面颊抵着我的头,一只手不停的摩挲我的耳朵。我挣扎着试图离开她温热的怀抱,却被她更大的热情弄的手足无措,她居然开始亲吻我,她温软的唇贴在我黑色鼻子上的时候,我几乎要窒息了。一股湿润的热流从我的鼻子里涌出来,我竟然流鼻涕了。下意识的,我伸出舌头去舔鼻涕,猛然又意识到这种行为很不雅,紧接着,我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只狗,我尴尬的僵立着,耷拉着脑袋,不愿正视女孩,但我的窘样却引的女孩哈哈大笑,待她笑够了,用手拍拍我的脑袋,说:"皮特,为了庆祝你的康复,我要送件礼物给你。"说完,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根黑色的绳,绳的中间系了一枚银色的指环,我忍不住凑上前去用鼻子碰了碰那指环,在我的触碰下,指环轻轻的荡漾起来,女孩捉住指环,指着环壁上刻着的字说:“看见了吗?爱加莎最好的朋友――皮特。”然后她把绳系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一天,爱加莎和我在树林里相互追逐,嬉戏,我们跳过结着冰的小河,摇晃坠着雪的树,让树枝上的积雪扑头盖脸的落下来,然后我们在树下扑打雪花。
傍晚的时候,真的下起雪来,爱加莎唤了我一起站在雪中,仰着头看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为了讨爱加莎的欢欣,我把自己当成是一只真正的狗,欢跳着扑向片片坠落的雪,我的举动惹的爱加莎甜美的笑声连绵不断的在雪中飘散。
时间在与爱加莎的磨合中悄悄飘过。
起初,我还在为自己迫不得已附身在一只狗身上耿耿于怀,可是,渐渐的,爱加莎让我觉得,与其做一个四处游荡的孤魂,还不如做她心爱的狗。于是,我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我突然觉得,或许在那场大雪里,我就已经迷失在爱加莎的笑容里了。
两周后的一天,邮递员往邮筒里塞进了厚厚的信,我乐颠颠的跟在爱加莎后面,看着她把那些信取出来,一封封仔细的阅读。我懒洋洋的躺在她脚边,凝视她美丽的脸,一边幻想着美好的未来。看最后一封信的时候,爱加莎的脸色倏地变了,惨白惨白的,异常惶恐。我哧的站起来,竖起我的毛发,我直觉的感到爱加莎遇到危险了,而我,要保护她。
爱加莎坐立不安的拿着那封信一言不发的上了楼,我小心翼翼的跟着她,看她心事重重的进了自己的房间,呆坐在床上,然后两眼空洞洞的盯着那封信。我也无精打采的趴在她脚边陪伴着。
半个钟头后,?我开始烦躁起来,起身不停地在房间里绕圈圈。
爱加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反常的举动,她刷的倒在床上,望着粉色的天花板呓语般的念叨着:"天哪,有人看见了,我该怎么办?把钱给他?如果他以此来不断的勒索怎么办?报警?不,不能......。"
勒索?我的耳朵嗖的竖起来。
我极想看一眼那封信的内容,无奈爱加莎把它扔进了壁炉,第二天,爱加莎就独自驾车出去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去汇钱了。
中午的时候,爱加莎还没有回来,因为担心,我趴在院子里等候。我听见一辆破旧的车驶近,过了好长一会,有人走近邮筒,是邮递员,我看见他把一大堆毫无用处的广告单塞进邮箱,然后飞快的扫视了四周,动作迅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塞了进去。我立刻警觉的凑上前去,我看见帽子下的那张面孔十分陌生,但他的身上却散发着某种令我熟悉的味道,于是我只是摇了摇尾巴没有吼叫。
邮递员走后不久,爱加莎回来了,她从邮筒里清理出广告单,发现了夹杂的明信片,脸色顿时变了。我再次默默的跟着她上楼,看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然后唉声叹气,明信片就摔在脚边,我走过去趴在旁边,迅速浏览起来。
我决定改变交易方式,现在,你把钱用袋子装好,放进第四大道的垃圾桶内,即刻照做,否则我就把那事捅出来,让你做牢。乖乖的,谅你也不敢报警。
看着爱加莎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忽然很心疼,我决心帮她摆脱这种困境。
我悄悄的上了爱加莎的车子,屏息隐藏在后排,爱加莎把车驶到交易地点后,我趁她去放钱时跳下车子,隐匿在路旁的树丛里。
第四大道位于偏远的郊区,人烟稀少,路旁是密密的树林,是个理想的交易场所。
我目送爱加莎的车离开。
将近天黑的时候,一辆车出现了,蜗牛一般驶来,我听着发动机发出的咯嚓声竟然有些激动,果然是那个邮递员,不,应该说是他假扮了邮递员,我趁他取钱的空档,从没有玻璃的车窗跳进去藏在车子里。
车子吃吃的发动了。我在后视镜里窥测那张脸,觉得他和时下的一个影星李德?克里斯很像,于是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克里斯。
克里斯看起来很兴奋,骗了这么一笔钱必然很高兴。他顺手拿起座位下的酒,喝了起来。
我在默默的等待,等待好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路上的行人似乎绝迹了,天阴沉沉的,要下雨了,车厢里有些憋闷,克里斯喝了酒,脸上开始发热,他把速度调到最快,车子发出怪声飞一般向前冲。前面是一个急拐,我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奋力跳过去,用嘴使劲咬住他的手臂,吃了疼的克里斯嚎叫着松开方向盘,把脸转向我,和我扭打起来。
我的鼻子里钻进他身上的味道,有些脏兮兮的酸味,我的脑袋被熏的有点晕,结果被他一拳挥中,我哼了一声,立刻清醒过来,车子开始失去控制,向着路旁的树丛撞去,我瞅准时机,费尽力气挣脱克里斯胡乱挥动的手,闪身跳出了车子,我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了。
克里斯尖叫着和他的车子冲向树丛,那辆老旧的破车经不住这么折腾,逐渐散架了,一骨碌滚下去,侧翻在树丛里,我把耳朵贴在地面,听到有泊泊的声音传来,我知道,车子开始漏油了,我飞快的起身,向远处奔去,15秒后,树丛里飞出轰的一声,我欢快的叫了几声,我知道,爱加莎的噩梦结束了。
我和爱加莎躺在地板上,爱加莎在仔细的浏览报纸,我则闭上眼小寐。
"天哪!"爱加莎突然惊呼一声,她翻过身子,把报纸铺在我面前,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说:"皮特,你看这个人,他原来是诈骗犯,那天我开车撞死的人是诈骗犯。"
我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照片里是两名年轻的男人,报道说,他们是一对惯犯,两天前,第四大道发生一起侧翻起火事件,死者经过dna检测确认是其中一名,另一名尚不知去向。我的眼睛定格在照片上。瞬间?我抽搐着,腾的跃起来,脑袋磕在了天花板上,我吃惊的向下望去,皮特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而我?已经离开了它的躯体。
我逐渐记起来,我和克里斯是同伙,我们成功的合作诈骗了很多次,克里斯说过,等他赚足了钱,就去整容,整成偶像李德.克里斯,为此我还狠狠的嘲笑了他一顿。那天,我和克里斯吵了一架,原因是我厌倦了这种心惊胆战的诈骗生活,我要求洗手不干,克里斯不同意,并且威胁我,于是我忿忿的离开了。我独自走在路上,下着滂沱的大雨,我的眼里浸满了雨水,看不清道路,这时,一辆车照着我冲了过来,随后,我的尸体被肇事者拖进了树林里的沼泽沉下去,大雨冲刷了一切的痕迹。之后,我失忆的魂灵四处游荡,糊里糊涂的进了墓园,然后,我结识了坦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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