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点阴,隔着一层宽敞的落地玻璃窗,外界的一切看起来都灰蒙蒙的,有种病弱的苍黄。
外面有风,似乎还不小。对面一个小区的庭院中,几株青葱细弱的小树在风中摇摇摆摆,波浪般婆娑起伏。有时摆动的幅度大了一些,那柔长的枝条便低低的几乎要拂到地上去,软袅款摆,柔韧低徊中,说不出千般潋滟,万种风情。在那几株小树间,是青青的草坪,草坪上种植着各种花卉,黄的、紫的、粉的、白的、朱的,缤纷招展,一朵朵盛开的花朵无论大小,全都仰着娇嫩的俏脸,似乎在与枝条喁喁细语。
风应该不厉,有行人悠然走过,轻盈的步态中,透着春的弹性。两个少女牵着一只纯黑色的可卡犬从南边走来,那只短短胖胖,垂着两只方片子耳朵的家伙跟本不等人往前拉它,就快乐地跑在前面,脖颈中系的绳子被它绷的直直的。一边跑,一边伸脑袋东瞄瞄、西望望,还不时往路边草坪上的青草堆里拱。这副撒欢的德性,不由让我想起了我家以前养的那只会吃青草的,叫“老死猫”的大狸猫(有关“老死猫”的故事,我写在了那篇叫《猫葬》的散文里)。
——一别经年,猫猫,你在天国还好么?
在北国,暮春,其实才是最明媚的季节。不光风到这里都变得温柔,就连刮起的粉尘都没了往日的喧嚣,就那么细细的,轻轻的,带着娇怯的腼腆。
和风轻柔,道旁法国梧桐那带着细细绒毛的片片叶子柔嫩如小手,在风里清一色的往北翻展。一个亮丽的女子骑着电动车从路上驰过,黑亮柔长的发被风掠起,瀑布般飞扬。白色的风衣下摆也被风舞起,那股逼人的青春气息,隔着厚厚的玻璃迎面扑来,竟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列子乘风”四个字!
在屋里呆得实在沉闷无聊,于是推开走廊的玻璃门,跑到外面回廊间去透透气。少了一层玻璃的阻隔,虽然仍是阴阴的天气,看起来却清明了许多。回廊拐角处,不知哪个孩子弄了一堆细碎的白色塑料泡沫颗粒。而今,那些小小的颗粒,和着一张彩色的小纸片正被风吹的罗盘般在地上打着旋舞蹈,就那么一圈圈的晕开、再聚拢,然后再飞旋成圆盘的形状,而那张亮闪闪的小纸片,便在圆盘中踮着脚尖起舞,很怡然自得的样子。呵呵,这些欢快的小家伙!
站在那里看了半天,看得兴起,便恶作剧般的想过去踩上一脚。不料刚一抬脚,那个泡沫颗粒组成的圆盘竟然仿佛可以先知先觉般“嗖”地散了开来,然后迅速地轻盈一转,铺成了一条带状,沿着向下的水磨石路边一路弹跳而下。看着那跳跃的身姿,耳边仿佛竟能听到它们轻脆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二一,叮咚咚,一二一,叮咚咚……”那么的轻巧,那么的俏皮,那么的富有弹性,像纤指拂过琴弦,像小溪跃过岩石,像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站在拐角处,看着这群调皮的小东西轻快的躲开了我的荼毒。眼神扫处,发现那张纸片还在,于是伸脚去踢,却不料一股风起,纸片不下反上,忽地飞了起来,竟生生贴在了我的鼻尖上。然后那些白色的小颗粒复又弹跳着飞跃而上,聚在了我的脚边打着旋,像一群得意的孩子。
伸手揭下鼻尖上那片看似鲜亮,实则灰朴朴的小纸片,恶狠狠地将它甩到那堆小家伙中,却撑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促狭的春风,这些淘气的小东西!
从左首的斜坡走到回廊上,再走到右边,是五级台阶。台阶边的扶手旁,便是那方中间栽了一颗冬青,四下里却爬满了迎春花藤的长方形花池。花池隔着扶手与台阶上的路面平齐,比起台阶下的路面,却要高出两米左右。
花池中的冬青此刻枝叶扶苏的几乎占据了整个花池的空间,那迎春便只好往四下边沿发展。于是乎,柔长的枝条从近两米高的花池垂下,再蜿蜒到地面上,依然不屈不挠继续往四下里扩张着空间。
经过前几日的一场雨,本来早就开过花的迎春此刻竟然又密密麻麻的打了满枝的花苞,小小的、嫩嫩的、拥拥挤挤、堆堆簇簇仿佛小米粒一般到处都是。而其中,自然也开了不少花朵,不及初开时的明艳,花朵也小了许多,却别有一番素净可喜。远远望去,黄花绿底,开的那叫一个热闹泼辣!活脱脱便似春天田野里的野油菜。
——咳,野油菜样的迎春花!要说迎春开花开到这种地步,那也绝对是一种境界了!
站在下面的路面上,那花池便比我还要高出一头多了。我于是没事便站在花池旁的枝条丛中,伸手拨弄着繁茂垂下的柔枝, 一任落花落叶缤纷满身满头,很有几分“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感觉!
从台阶上一级一级双脚往下蹦,再一级级跳将上来:“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蹦了几番,已然气喘吁吁的鬓角微汗。正在继续往上蹦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嗨,你干嘛呢?”
心里一惊,身子猛地后仰,总算见机的快,伸手攥住了上边的扶手,才没往后来个倒栽葱。饶是如此,却也身子一歪,一头扎进了花池边的迎春枝条堆里,连枝带叶,和花和香,间或还有几颗露水,乱纷纷的盖了我满脸。不用说,脑袋也不可避免的跟那冰冷的水磨石来了个亲密接触。
伸手拂开脸上的枝叶,站稳身子,再找那个害我差点跌个仰八叉的罪魁祸首,滑溜的小同事早大笑着跑了开去。
揉了揉半边脑瓜,端详着花池中的冬青和迎春,很奇怪这些时不时被我泼上一杯开水的家伙不仅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怎么反而越长越风华正茂,青春烂漫呢(咳,至于为什么要给花泼开水。那个,人家偶尔用电热杯煮个鸡蛋,那煮过的水,总得找个地方倒吧)?还是,开水比较杀菌消毒?
再度跳下台阶,特意把脑袋埋在花池畔迎春杂乱纷垂的枝条间,露出两只眼睛往外看,眼前的一切,全都萌生了几分绿生生的朦胧意。对面小区的草坪上,有环卫人员在用割草机割着草坪上的青草,于是一种特好闻的清润青草香沐着轻柔的春风,和着迎春的花香便漾到了鼻端,是那么的清甜沁人!
——青草香,那向来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气味呢。
斜倚池壁,眯着眼,透过藤枝看着眼前绿色的世界,一种葱茏的写意从胸中油然而生,口中不由低吟出几句歌词:“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木兰花盛开在山岗上。北国之春天,啊,北国之春天已经来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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