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光照杨柳岸，依依杨柳拂燕泉。一曲青春的歌，夹带着一丝丝青春的风，从燕泉河边徐徐拂面向着我吹来。骤然间，似有花瓣落我满肩满背，像氤氲出一缕缕青春时光的气息，岁月虽让我穿上了中年的衣，可是眼前的她们，却像披一身青春的霓裳羽衣，多姿多彩地和着美妙动听的曲谱漫妙飘飞，翩翩起舞。

“呃！是谁帮咱们翻了身呃？‘阿拉黑司’！是谁帮咱们得解放呃？‘阿拉黑司’！是亲人解放军，是救星共[chan*]党，呷拉羊卓若若尼格桑梅朵桑呃，军民本是一家人，帮咱亲人洗呀洗衣裳呃。”她们在歌声的伴和下，用身体划出一道弧形，弯曲如弓，似一道辉光弧线闪过，如同古城的燕泉桥墩支起的那柔美壮观的弧形拱，瞬间变幻的舞姿如行云似流水，她们穿梭于杨柳轻飘的燕泉广场，细雨点似的踢踢踏踏之声，伴着那时而弯曲，时而侧转起她们那身轻如燕的姿势，匆匆围靠于喷射出花萼状的荷池边，轻摆杨柳腰，闪现在数百人围观的正前方，微笑迎对观众，迎来一阵阵春雨般的掌声。

伴奏的乐声兀自转向低鸣。没有歌词的音乐，让我沉浸在喜儿那一脸希冀的吟唱声中：“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风打着门来，门自开。我盼爹爹快回家，欢欢喜喜过个年……”眼前，她们左手抚撑柳儿腰，脚下踩起一串串碎步，右手轻轻的划起又一道弧，刹那间，空中似有雪花儿洒落，像是寒冬里的瑞雪在迎风漫天飘舞。寄托着期盼的唱词，是喜儿当年在盼她的爹爹早回家。可此刻现实中的她们，却既像是在盼，也像是在等待，生活在窘境状态度中的她们能等来什么？又能盼来些什么呢？她们的目光远眺着闻名遐迩的苏仙观，那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曾给过她们多子多福，却没有能给她们指出一条通向成功的人生之路。当年，她们光荣的沿着那条广阔天地的大道，豪情满怀地走进充满希望的田野山乡。多年后，却带着一身的伤痕，迈着沮丧的脚步，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这座古城的老巷。

然而，此刻她们的面部表情生动自如。频频点头向观众致意，笑靥如初，并再度进入舞池当中，长长的脖颈，训练有素地左右摆，显得高贵典雅，韵致极佳。伴奏的乐声进一步转向悲鸣，那里如泣如诉却无歌词的乐章里，显然是洪湖赤卫队里面的：“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身上……。”此时，她们的兰花指指向苍穹，她们的神色却平静如水，我用敬畏的眼神注视着她们平凡却并不平庸的额头上的皱纹。伴和声里的悲鸣显然与此时的民族舞意境格格不入，可是音律却十分地合拍。举目仰视她们，我却困惑不解，她们是怎么样度过漫长的下岗失业贫瘠无助的时光？他们又是怎么样生活在饥寒困乏的社会最底层？

走近她们。哦，我惊叹不已。实在不年轻了，她们有的已经走进了中年的暮秋。可夜幕下，如水的月光把她们衬托得潇洒自如，跳跃的舞姿，让我更为惊奇感叹。仿佛，让时空返回到我们已经走过的羊肠小道上。音乐，伴合着我的思绪飘入到那青涩的蹉跎岁月中。也是这样载歌载舞，她们曾披星戴月地劳作。晦暗的空间里，她们脱去一身汗水混合着泥水的脏衣烂裳，星光下她们也曾披着一身朗月，可却划起过一道道并不美妙却无比忠诚的弦弧。那时的她们年少无知，却天生丽质，化妆多余。没有靓裙，却有一根宽宽的武装带，可也能婆娑舞跃出一台像模橡样的样板戏。时代虽庸，可她们的青春尚在，那时的舞台虽羞陋，可那时的她们却青春靓丽……

再走近些，仔细看这魅力四射的民族舞蹈，这时的她们裙带飘逸。她们并肩双手齐托，像是一园春桃，树举起一朵朵萼瓣花蕾。那里有三四月间的桃李满天，那里有朵朵梨花在盛开，馨香满园，芬芳四野。她们手牵着手，像是舞出一园芳菲，那里，似有一串串含羞欲放的五月槐蕾。她们舞出一片翠绿色的康泰吉祥。我的眼前一亮，那里正被她们舞出五彩缤纷的人间四月满园春。

“天上驾起彩虹，若是一座金桥呀，我要走出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呀……”啊呀，索朗旺姆的金嗓子，把我从冥思中惊醒。那时，她们也都走进大山，多年后她们与我一道从大山走出。可是，如今她们也与我一样，日头月光在她们和我的额前深深地刻下一道道春秋的印痕，那里仿佛是在诉说着曾几何时的忧郁和凄凉。可此刻，我的耳廓却似有牛羊哞哞的呢喃之声，唤出的是平和祥瑞的天簌之音。望着那些此时已经有些慵态，却曾经是那样的青春靓丽，婀娜多姿的身影，心中不禁发出一声声感叹。

“清泉”山涧，流下一淙淙凄楚苦涩的咸泉。“黄草”坡上，夜听野兽狂吠，虎啸啸，爪留印痕，日嵌我们眼帘。“瘦马岭”峡谷，小溪潺潺，十五圆月与我品野菜糠粑饼。“曼丽寨”中风景奇秀，矮屋飘荡出年轻美丽且多情的山歌。“爱莲湖”上，水波荡漾，小船摇曳，垂柳轻轻拂面，粼粼波光中，曾留有我们年轻挚爱的双双倒影。蓦然回首，记忆中淡忘了的爱恨情仇，友善好喜，如过眼云烟，杳渺岁月无情，青春早已逝去。可那些纯真、纯善、纯美，那些友情、亲情与爱情。那一条条与蛙声相伴的溪间小道，那整整一山坳盛开着的野秋菊。啊！那些，那些，青春岁月时辰的那些，将永久地镌刻在这一代人的心中。

伴和声转向高远深邃，那里高亢嘹亮地唱着韩红的《天路》：“……黄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岗，盼望铁路修到我家乡，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耶喂，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她们曾与我一道修过多少条公路？可她们眼前这条生活的路却是这样的峡窄。我的心，一阵阵由崇敬转为颤栗，这是一群多么好的知青姐妹？可她们脚下的人生路曾是怎样的坎坷不平？而正是这样一些与我一同行走在大山荒凉的羊肠小道上的人儿，她们体谅了这个让她们一度受到伤害的国家，她们大度且宽容地选择了隐忍。啊！我的同辈，我的知青战友们，我苦命的同龄人啊，她们是多么值得我去敬仰，尊重，爱戴呀！有多少当年的“四零”“五零”们，忍辱负重地走过他们沧桑苦难的人间坎坷道？……

“啦……啦……，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山上的山花儿开呀我才到山上来，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儿开。……”她们张开双臂，敞开宽阔的胸襟，扭动起细腰，缓移舞步，踢踏踢踏，缀起层层薄雾，抬起金莲三寸，轻盈飘渺，似青蜒点水，陶醉无数岸边人，骤然间，数十人聚拢，像是在合抱着一颗巨大的盛世荷莲。那一刻聚光灯齐射，照相机镁光闪烁，全场起立，掌声齐鸣，欢呼声雀跃，引来一阵哄堂彩，燕泉广场立时沸腾喧嚣起来。

当我再一次远眺那些身处卑微却不畏生活艰涩的，婀娜多姿的民族舞蹈的演员和领舞者时，我已经被她们那不计个人得失的大义而感动得唏嘘潸然，眼眶中似有些湿润。只见她昂头洒脱地把手一挥，顷刻间，悠扬婉转的歌声再度响彻燕泉广场上空：“……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耶喂，带我们走近人间天堂，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那里已经舞出一道健康向上，和谐昂达的七彩虹弧。好一派盛世人间天堂之景！春去也，夏将至，莫道春去早，夏荷更争妍。这里舞跃欢飞着的人虽不年轻了，可此时在那如水的月色抚衬下，她们仍旧一身清丽，她们的民族舞，似花团锦蔟，飘渺旖旎。细看，那人不是仍然钟情地拥依着春雨的怜爱？任由斜飘的雨丝儿真情地洒满她们亭亭玉立的身姿。遍赏着这春鸟含情飞越燕泉桥边，展翅扑打着岸边的柳叶，激越起那些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人儿，去好生珍惜这如烟柳般的人间最美的四月天。

民族舞，知青舞，舞出一道道盛世和谐七彩的弦弧！

二零零九年四月十三日夜

-全文完-